這年春上,還有四五天就清明瞭,很多天沒有下雨。早上暖暖的太陽、晴晴的天,中午陰沉了下來。傍晚時分,天氣越來越冷;凍得街上行人趕緊回家添衣裳。天空裡飄起雪花,先是飄飄的小雪;不到一個時辰,成團的雪花落在街面上。這雪一下就是一整夜,一會大、一會小。天亮了,雪也停了。街面地上的雪有一尺多厚,路上見不到一個行人。
八十三歲的王瞎子就問兒媳婦張氏:“媳婦啊,今天怕是沒人來鋪上算命了?”張氏說:“大大、您算了三十年命了,就趁這雪天息幾天吧。我做幾個小菜,燙壺熱酒給您”
老人坐在臨街的算命鋪裡的書案後椅子上等着酒菜,呷着一杯清茶。茶過半盞,胸口發慌,頭痛欲裂;兩腳發麻,癱坐在椅上。一會張氏端菜從後面正屋進來,臉都嚇白了!慌慌張張地跑回正屋叫起了她男人...
老人一病不起,過了半月。那天晚上靠在牀上,五十歲的兒子守在牀沿邊。瞎子精神特好,對兒說:“兒啊,我今年八十三了,年齡大的是過三不過四的;今晚我是迴光返照,你淮備我後事吧。兒一聽心如刀割,跪倒在地:“大大,您有何交待,兒一定辦到。”
瞎子停了半晌說:“兒啊,我們祖上是廣東人氏,老家地址你沒忘吧。”
兒說:“我二十歲一個人跑到這裡才找到你哪能忘了。”
瞎子又說:“你爹爹、奶奶和你媽墳都在,我去後你將我就埋在這裡。三年後,將我墳挖開,拾幾塊骨頭帶到老家去和你媽埋在一起。”兒子泣不成聲...
瞎子嘆口氣說:“兒啊,老父我從十五歲就中秀才,爲了趕考舉人、狀元整整考到五十歲,老家早己變賣一空。我五十歲在小鎮上投宿,已是大雪天。眼晴一夜就瞎了,這是命啦!兒啊!老父我滿腹經倫,迴天無力。靠給人算命掙下一家老小這點家當,你好自珍惜!”瞎子說完長嘆一聲。
接着說:“你今年整五十了,和我一樣考了幾十年什麼都沒考上,家裡兩個孫子要養活。我家算命當地人都信,我平時也教你不少;你就子承父業吧。”
老人故去三年後,兒子將瞎子骨頭拾了幾塊,帶了一些盤纏奔老家廣東而去..
清朝道光年間,廣東廣西兩省大旱。六七月份水田裡稻子十死九枯,地頭裂得縱橫交錯;行程的大小路上塵土飛揚。早上的太陽就照得人頭暈目眩...鄉民們心裡急啊!老天、雷公、閃將、王母娘娘、南海龍王求您們下點雨吧!春上的陳谷早已吃空了,餓得人全身浮腫;雙腿灌鉛一樣沉重。今年又是個災年了!
災年多瘟疾,不知多少人倒斃在家中、路上。山坡上新壘的墳頭一個接着一個;坡下散落着一路一路送給新鬼的紙錢。烏鴉在空中無力地哀叫,夜晚熒火蟲象天燈樣閃爍在兩省彎彎曲曲的山路上...
王瞎子的兒子懷揣着亡父的幾根殘骨,坐在僱得車裡望着車外;一路上長噓短嘆!離家三十年了,故鄉怎麼這樣啊,不知不覺吟道:
餓殍遍野兩廣地,
瘟疾滿目一重天。
天佑故人去沉痾,
地生新神救蒼生。
一路上走走停停、省吃減用到了老家,祖屋倒還在,早已殘壁草生。大哭一場,到附近請了兩個土工向祖墳奔去。幾位先人的墳頭荒草從生,斷碑埋在黃土中。將老父殘骨和老母枯骨合葬,供了些供品;燒了些紙錢給各位先人,深深地嗑了數個響頭,辭別先人故土揮淚而返。
車趕到廣西境內花縣一個鎮已是天黑時分,投宿住店;和車主合住一個房間。大約夜裡三更天,起來小解;突然發覺屁股上火燒一樣痛疼,用手一摸;右邊腚上起了個很大的腫塊。回房後就感到渾身發冷,四肢無力;心想:“壞了,家回不去了,我得瘟疾了。直到天亮低燒不退。”
早上強撐着身子上路,他車不能坐、馬不能騎。車主一看情況不妙,趕緊對他說:“客官、你從北方一路坐船到杭州,僱了我的車。我倆一路沒少遭罪,你現在得了瘟疾。我家中有八十歲老母和妻兒等我回家養活,你把賬結了;我一個人回杭州了。”
瞎子兒子聽完心裡那個悲啊:“老哥,你行行好將我送回去吧。”這個車主頭腦一根筋,死活不肯;一定要他結帳。兩人磨了很長時間,車主得了幾兩紋銀揚長而去...
瞎子兒子好歹懂點中醫,自己想了一個方子;一步步挪到鎮裡藥店,抓了幾劑草藥;買了幾帖膏藥回到客店治療。過了二十天左右,腫也消了;燒也退了,趕緊找客店老闆結賬上路回家。
出了店門一摸肩頭搭鏈,銀子沒有了,只剩下幾十個銅板;僱車回家幾千里路怎麼辦呢?
他是個聰明人,當即想到:我跟老父學了不少看相、算命,也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唉!人到難處自謀生路吧。
還回客店借來筆墨,向老闆要了二尺白布,提筆在布上寫下:
看相不問生辰
算命只答來生
多一句不說
少一言泗馬難追
爲回家兼點盤纏
遇貴人分文不納
北方神算:說破天
寫完後自已看着好笑,老父在世三十年算命騙人,兒本讀書人,今天開始對不起孔聖人了。
求了老闆找來一根四尺長竹竿、一根粗紅線;將白布做成一幌子,謝了店家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