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少年宮地處西一環,佔地數十畝。
這地方常年承辦各種各樣的活動,尤其以省團委舉辦的居多。
平時這裡就辦一些展覽,又或是各種各樣的培訓活動。
不少教育培訓機構選址在此,顯得既上檔次,又有格調。
因爲蜀川青少年美術大賽,今天這裡比往常更熱鬧些,停車場裡停滿了車,有好有壞,人來人往。
沈崇三人下車,他與李鴻牧打了個眼色,讓保鏢們不用跟得太緊。
有他在旁邊,欣欣的安全有保障,不用搞得排場太大。
他不想太特立獨行標新立異。
封吹雪對這地方熟,她帶路,三人沿着小路彎彎繞繞穿過人羣進到裡面。
這一路沿途過去,孩子有大有小,家長有老有少,絕大部分人都身背畫板顏料,看起來躊躇滿志。
欣欣看着沿途不少大孩子,比自己成熟好多,個頭也高好多,她竟出奇的有點緊張。
牽着的小手稍稍用力,沈崇感受到欣欣的心情變化,他輕輕捏捏欣欣的手掌,笑道:“欣欣你害怕嗎?”
欣欣擡頭看了看封吹雪背上的畫板,又看看爸爸,粉嘟嘟的笑臉一下子漲紅,“我……我纔沒有在害怕呢。我一點都不怕!”
沈崇給她這色厲內荏的樣子逗樂了,笑道:“其實啊,爸爸小時候每次參加比賽或者考試之前,也會緊張呢。”
欣欣擡頭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沈崇,“啊?爸爸也會害怕?”
在她心中爸爸無所不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超人。
驟然聽到爸爸這樣說他自己,欣欣難以理解。
她倒是沒意識到,自己這一問,就真成了承認自己怕了。
沈崇點頭,“我當然會害怕,每個人都會害怕,我們都有自己害怕的事情和東西。”
欣欣想了想,“那爸爸你最害怕什麼啊?”
沈崇笑笑,“我怕欣欣你生病,怕你不開心,怕你不好好讀書……”
“啊……爸爸你怕我啊!”
沈崇拍拍她的肩膀,“對呀,所以欣欣你現在馬上要比賽,還是和十幾歲的孩子比賽,害怕是正常的。你看,他們比你高這麼多,你拿畫筆的手多小,他們的手多大。換成是我的話,也會害怕。”
欣欣這下臉不紅了,很倔強的捏緊拳頭,說道:“對……對不起爸爸,我也不想害怕的。”
沈崇搖頭,“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呢?你並沒有做錯什麼。害怕是種情緒,我們生下來就有。因爲懂得害怕,我們才能努力的改變自己,變得不再害怕。害怕什麼,我們就克服什麼。這不是很好嗎?只要我們沒有因爲害怕而躲起來,而是勇敢的參加比賽,就已經是成功了。你看爸爸,雖然害怕欣欣你生病,但其實人哪能一輩子永遠不生病。可就算欣欣你哪天病了,我們去醫院看醫生,把病給治好不就行了嗎?”
欣欣重重點頭,狠狠捏拳,“嗯!”
旁邊的封吹雪簡直想給沈崇比個大拇指,沈先生在教孩子時的才思敏捷,真不談了。
“你們剛在說什麼?十幾歲的孩子?”
就在此時,沈崇旁邊突然探出張大臉,這是個油膩的中年婦女,滿臉寫滿了八卦二字。
她一邊詫異的問,還一邊用手指指着欣欣。
沈崇不喜歡和陌生人套近乎,略不耐煩,“對啊,怎麼了?”
中年婦女倒吸口涼氣,回頭看了眼身邊自家孩子,一個身高近一米六,體型壯碩的小胖敦兒,又看看欣欣,“可你家孩子看起來不像十幾歲啊!”
沈崇翻白眼,“誰說我孩子十幾歲了?你這人哪來這麼多事?”
中年婦女思索幾秒,終於反應過來,大聲驚叫喚着,“你家這孩子看起來最多六七歲,意思你給她報的是青少年組?”
沈崇反問一句,“對。不可以嗎?管你什麼事?”
旁邊的封吹雪趕緊拽他袖子。
嚴格意義上,這事真不可以。
雖然報名表裡沒有明文規定,但那也只是因爲幾乎不可能有人在青少年美術比賽裡這樣跳級參賽。
但在具體報名時,工作人員還是會要求報名者出示戶籍證明,查驗年齡。
主要是爲了防止超齡選手以大欺小,但六歲的娃報名10~14歲的青少年組,通常也會被拒絕。
畢竟這樣太兒戲,又不是辦家家。
不然等評委打分時,別人都拿出像模像樣的作品,六歲孩子卻畫個鬼畫桃符出來,豈不鬧笑話?
原本封吹雪是打算陰悄悄的把欣欣帶進比賽會場,等比賽一開始,別人都全神貫注着畫,哪怕被人暗中說點不是,也不會鬧得太厲害。
畢竟別人家長也不想影響到自家孩子的發揮,等最後結果出來,哪怕欣欣發揮失常,也不會比別的孩子差,水平就擺在那裡,自然沒人說閒話。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沈崇在外面提前給說漏嘴了。
這下可不得了。
油膩中年婦女先是深吸口氣,聲調擡高八度,“怎麼就不管我事?我家孩子今年十三歲又八個月,師承西南美院卓大師,在卓大師門下學藝六年,今年卓大師才允許我家孩子出來參加比賽。咱們爲了孩子付出這麼多年心血,就是想着這比賽正規,想來證明一下自己。你這娃娃五六歲就來了,算什麼意思?”
沈崇白眼直翻,真是服了。
這事兒精中年婦女,你上輩子是個八卦陣吧!
他將欣欣護在身後,“沒什麼意思,我家孩子有什麼水平,就參加什麼組。你管不着!”
油膩中年女人顯然是個縱橫菜市場多年未逢一敗的狠角色,頂槓挑事絕對是一把好手。
她的人生信條裡就沒有慫這字。
“什麼叫我管不着,咱家孩子既然參了賽,那當然就有監督比賽公平的權利!大家都來評評理啊,你們看看這都叫什麼事?你們看這家人的,這個娃才四歲多!居然和咱們十幾歲的孩子一起參賽?這不是搞笑嗎?”
她這大嗓門兒,就跟個高音喇叭似的,震耳欲聾。
周邊人羣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來。
欣欣的個頭與她旁邊那小胖墩初中生的差異實在太大,果然覺得違和。
沈崇也是服了。
這油膩大媽有套路。
第一次套近乎時,問欣欣是不是六七歲。
後來聊着聊着,變成五六歲了。
現在她爲了增強仇恨值,激發別人同仇敵愾的心境,居然都給下滑到四歲去了!
特麼我要六十歲老頭,和你多聊幾天都能返老還童!
油膩大媽見氣勢已成,再度朗聲道:“三四歲的娃能畫出個什麼東西?大家都捫心自問,都想一想,咱們爲了帶娃學畫畫花了多少精力多少心血?好不容易等到個團委的省級比賽,咱們爲這比賽辛辛苦苦準備好幾個月。這家人倒好,帶着小朋友來辦家家呢?你們想讓自家娃的心血和胡塗亂抹的玩意兒一起評分嗎?”
“有道理。”
“這比賽有問題。”
“朋友你該不會是報名填錯表吧?不然現在去和組委會說說,給你家娃改到六歲以下組?”
“朋友不是我挑事啊,也不是我看不起你家娃啊,憑良心說,我們的孩子少說都學了五年,多的甚至快十年,你孩子才這麼大點歲數,和我們一起比賽也不太好。輸得太慘對小孩子成長不利的。”
衆人紛紛湊上前來,你一言我一語。
有人講得難聽,有人曉之以理,但總之就是突出一個不看好,突出希望沈崇乖乖退賽,別去丟人現眼。
沈奶爸氣得嘴脣直哆嗦,真想一拳頭給油膩中年大媽臉上糊過去。
封吹雪在旁邊死死拽住他。
吵歸吵,可絕對不能真出手打人,不然事情只會越鬧越大,欣欣還真可能被取消參賽資格。
不過,沈崇這呲牙咧嘴幾欲暴怒的樣子還是有點效果。
油膩大媽顯然只擅長打嘴仗,見人高馬大的沈奶爸有動手打人的傾向,尋思自家男人不在,更不希望兒子攪合進去,往後縮了兩步。
她準備開溜,臨走前撂狠話,“反正這件事情我肯定不服,等會我進去就要找組委會的人問個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對!我們要舉報!”
人羣裡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屁精悄悄一吆喝,果然不少人紛紛贊同。
沈崇深吸口氣,想着欣欣在身邊,自己不能動手,這話題聊久了也會讓欣欣不開心,轉身抱着欣欣就要走。
就在此時,李鴻牧等一羣保鏢從後面從了上來,這羣人高馬大的黑色短袖T恤漢子往那一站,將人羣和沈崇三人隔斷開。
原本鬧鬧哄哄的場面瞬間啞火,再囂張的嘴炮帝看見這羣墨鏡保鏢那氣勢凜然的樣子,肩膀上那一塊塊形狀分明的健碩肌肉,三炮也悶不出個屁來,慫了。
這羣家長算是明白了,這家人還真有背景,來頭相當大。
“欣欣我們走,別理他們。”
沈崇深吸口氣,看在咱家寶貝的份上,我饒了你們。
他拉了把欣欣,扭頭就走。
一行人走出去好幾步,欣欣終於幽幽說道:“爸爸,他們不想讓我參加比賽。”
沈崇心道剛纔那羣槓精可能惹欣欣不高興了,正打算說點什麼哄哄她。
不曾想,欣欣猛的捏緊她右拳,說道:“爸爸你說過,他們想讓我害怕,我就偏偏不怕!我不怕他們!我一定要贏!我要贏得他們不準再說我不行,我不允許別人這樣和我爸爸說話!”
小姑娘拳頭捏得好緊,腮幫子咬得好鼓。
她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