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賀拔勝不表,且說裴果他四個,一路緊趕急趕,七月二十二早上,武川城在望。
其實後來倒是不曾聽說叛軍再犯武川,何況此時破六韓拔陵兵敗身亡的消息也該傳遍六鎮,各地叛軍多半惶惶不可終日,即便武川尚有叛賊盤踞,兄弟幾個都是血火裡一路殺將出來的,豈懼哉?
當下毫無遲疑,兵分兩路,宇文泰與裴果改道南下,往陰山腳下裴宅去,獨孤信和楊忠則大剌剌直奔武川城,約好完事之後就在裴宅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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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草如毯,間雜各色野花,自陰山一路向外鋪展綿延。馬蹄踏過,濺起淺淺溼泥,裴果便聞見淡淡花草清香,只覺心曠神怡。轉頭看時,宇文泰眯着眼睛,鼻子亦在猛嗅。
兩個心意相通,這時對望一眼,各自嘆息:武川草美花香,令人不捨。今日一別,更不知何日再能歸來故鄉。
不多時,巍巍陰山只在眼前,高聳入雲。
近家情怯,裴果心神激盪,宇文泰如今就剩得阿母王氏與小妹宇文英兩個至親,也自激動。兩個不住揚鞭催馬,盞茶功夫到了裴宅跟前。
裴果禁不住瞥一眼隔壁素黎家,殘垣斷壁間早爬滿青苔長草,那纖小瘦弱身影,如今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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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果憂心忡忡,宇文泰亦是眉頭緊蹙---裴宅院門大開,空無一人,往裡去時,宅內一片狼籍,傢俱物什盡叫人翻倒在地,院中屋內腳印雜陳,多半有大隊人馬來過。
裴果幾步跑出裴宅,猛磕鄰家大門。“哐哐哐,哐哐哐”,聲音奇大,好半晌,恁是沒得動靜。急得裴果都快破門而入, “吱呀”一聲,那人家終於拉開門閂,有人抖抖索索探頭一看,又驚又喜:“哎呀呀,這不是裴郎君回來了?”
裴果認得正是鄰家男主,心下焦急,也不囉嗦,直接問:“可知我阿母他等去了何處?家中爲何空無一人?”
那人趕忙說了一回。
卻是今兒一大早,莫名來了一大堆騎士,幾百騎之多,在鄉中橫衝直撞,似要追索哪家。說也奇怪,韋娘子倒像預先知曉了一般,先一步領着家僕開後門急急逃去。不久那隊騎士闖入裴宅,找不到正主,好是滋擾了四鄰一番。再往後,騎士們便縱馬離開,聽他等呼喊說話,應是追尋韋娘子一行去了。
原來如此,難怪這鄰居半天不敢開門。
裴果臉色鐵青,追問道:“甚麼模樣的騎士?說清楚些!”
鄰居期期艾艾:“衣甲鮮明,應。。。應當是官兵呢。”
“官兵?”宇文泰皺眉道:“可是咱武川鎮兵?”
“咱鎮中兵卒可沒那般好甲好馬。”鄰居道:“聽口音,倒像是中原河洛一帶來的。”
裴果一滯:“中原河洛?難不成是京中臺軍?可這。。。沒道理呵。”
宇文泰搖了搖頭,神色凝重至極,一字一頓:“元淵麾下北討大軍,本出自洛陽中兵。”
裴果瞬間臉色發白:“竟然。。。來的這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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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果一揮而就,白紙黑字,寥寥數語罷了。一鬆手,條幅就擲在院中顯眼之處。
宇文泰在邊上問:“你確定大娘和英妹是上了山?”
裴果遙望院後,陰山上白雲繞腰,乃一點頭道:“阿母她等馬匹不足,若走大路,豈能跑得過騎隊?身後這座大山,阿母與家人平日裡也會攀爬遊玩,甚是熟稔。因此我聽她等開了後門逃走,必是上山無疑!”
“有理!”宇文泰點頭道:“既如此,我兩個速速上山。期彌頭與忠哥兒到時,見了你的字條,自該找上山來與我等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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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驄馬疾馳如飛,裴果猶嫌太慢。大山離着裴宅甚近,穿過一叢松林,已至山口。
裴果擡眼一望,一顆心沉了下去---山腳下,兩百來匹空鞍戰馬星羅四散,正自悠閒吃草。不消說,那幹騎士也追來此地,徒步上山去了。
七八個甲士留在山腳下看馬,裴果一眼即知,正是北討軍軍中將士。
甲士們瞅見兩個怒馬而來,當即聚攏。不待甲士發聲盤問,裴果與宇文泰奮馬衝上,長兵起處,一一搠倒戳翻,單留了一個活口。
兩個殺起人來簡直不眨眼,那“活口”嚇得手腳麻軟,頹倒在地。也不用兩個催逼,那活口已是一五一十,如數招來。
果然是五原派兵前來武川追殺他等,冤家路窄,還是李叔仁這廝帶隊。
李叔仁也是發了狠,帶同四百騎,俱是一騎雙馬,日夜兼程,竟比兄弟四個還早到武川一步。當下徑入城中,守備聽說是廣陽大王麾下大將李叔仁前來索人,哪個敢擋?
一番雞飛狗跳,自是無功而返。李叔仁豈肯甘心?兵分四路,一百騎留在城中繼續打探,一百騎往城外宇文家牧場,一百騎去賀拔家莊園。聽說裴果之母尚在城南家中,李叔仁激動萬分,親率一百騎而來。所以山下雖有兩百多馬匹,山上魏軍其實一百不到。
也是巧了,宇文英正好從外頭騎馬回來,村頭撞見李叔仁一行。魏軍便問她裴家何在,宇文英世家出身,自有見識,見魏軍凶神惡煞,心知不妙,遂誆騙他等,遙指村尾最遠一家。李叔仁急不可耐,率隊呼呼而去。
宇文英飛速趕回裴家,拖了韋娘子便跑。一家上下自後院出門,穿過鬆林,匆匆爬上大山。
李叔仁發覺被騙,怒不可遏,問清楚後帶隊闖入裴宅,一頓搜尋,依舊無果。他也不是酒囊飯袋,沉吟片刻,估計韋娘子一行多半會往山上跑。後院門前一看,果然腳印儼然,瞧方向正往後山而去。
於是百騎呼啦啦追至山下。陰山危聳,山勢陡峭,魏軍跳下馬來,皆棄了長兵,取鋼刀在手,徒步攀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