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明元年(樑中大通三年),五月中,高歡兵出信都,兩萬人馬浩浩蕩蕩,自井陘跨過太行山,由是入晉。此時距離晉陽城,三百五十里。
沿路所遇,隨處可見六鎮叛民,或佔州城,或據山嶺。蓋因紇豆陵步蕃與破六韓常的主力皆遠在晉陽城西、北,途中撞見的這些個叛民規模俱都不大,遙遙望見冀州軍陣容如此宏大齊整,多半望風而逃。
照道理兵貴神速,似沿途這些小股叛民,實在只是疥癬之疾,壓根不用理會,冀州軍正該全力奔赴晉陽纔是。結果高歡一聲令下,儼然把這幹零散叛民當作了頭等大敵來看,冀州軍仔仔細細、徹徹底底,不辭辛苦一一清剿個乾淨。抓獲的俘虜裡頭,凡領頭起事者、或罪大惡極者,皆爲誅殺,其餘則以長繩串縛,令一發東遷河北。
若說高歡這是要掃清後路,以鞏固糧道,那倒也說得過去,只是這樣一來,行速不免大爲耽誤。整整一個月過去,直走到六月中,冀州軍離着那晉陽城,仍舊是三百五十里之遙---無他,冀州軍過了井陘,本該往正西方向前行,偏偏卻忽北忽南,一直在樂平郡(郡治樂平,今山西省晉中市昔陽縣)境內上躥下跳。
冀州武邑郡都尉賀婁烏蘭犯了嘀咕:“使君,這。。。卻是甚打算?”
“急個甚?”高歡嘿嘿一笑:“爾朱兆雖是要救,卻不妨讓紇豆陵步蕃先剮他幾層皮。”
賀婁烏蘭眼睛大亮:“有道理!有道理呵!”
。。。。。。
“高歡究竟到了哪裡?”晉陽城中,堅守多時的爾朱兆已然不堪重負,這時正咆哮當堂。
哭喪着臉的僚屬掏出一封又一封書信,總有厚厚一沓,抖抖豁豁地答道:“這。。。這些都是高使君的戰報。屬下仔仔細細看了,五月二十四,冀州軍在石艾(今山西省陽泉市盂縣東)剿滅叛賊五百有餘;二十九日,在連刃山焚燬賊寨四座;六月初四,又在割虎溝格斃悍匪万俟拔,盡殲其部;六月初九,大軍轉道東南。。。以此推之,冀州軍此時多半正在樂平城附近。”
“什麼亂七八糟的!這不是殺雞用了牛刀麼?”爾朱兆哭笑不得:“高歡到底在搞什麼鬼?兜兜轉轉,這許久還在原地打轉?”
“高使君有言,晉地山川險阻,而橋樑棧道多爲亂賊破毀,不得已,冀州軍只能先行剿滅沿途亂賊,以安後路;又要時時開山搭橋,因此多有耽誤。。。”
“罷了罷了,莫再講了!”爾朱兆聽得頭昏腦脹,早是不耐煩,一揮手,叫道:“再遣快馬,催高歡速速趕來晉陽!”
話音剛落,外頭闖進來三五個軍將,個個頭臉帶血,見着爾朱兆時,一發跪倒在地,哭喊道:“大王!事兒不妙了,賊帥紇豆陵步蕃親至陣前擂鼓,賊軍攻勢愈烈,城牆西北角已叫撞塌了一大片。。。”
“什麼?”爾朱兆大驚失色。
“不獨如此。。。”又有人道:“細作拼死送來消息,說那賊將破六韓常正集結兵馬,一兩日內就要繞道榆次(屬今山西省晉中市)。這。。。這是要抄我晉陽的後路呵!”
“這。。。”爾朱兆面色發白,手指發顫,嘴裡頭更喃喃不止:“晉陽恐已難守,若再教賊寇斷了我的後路。。。豈不是要死無葬身之所?”
一念至此,爾朱兆再無猶豫,跳將起來高聲叫道:“令全軍早做準備,一俟賊人退去,今夜便大開南門,撤離晉陽!”
一干軍將想來也是叫西戎人打怕了,聞言紛紛叫好。只那僚屬呆呆問道:“大王,離了晉陽,卻要退往何處?”
“蠢材!自然就是去樂平郡!”爾朱兆氣急敗壞:“高歡不來見我,我還不能去見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