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一直躲在中軍帳裡飲酒不出的西征軍大都督爾朱天光突然就現了身,令升帳議事。衆將到時,見爾朱天光神情莊重,威風凜凜,哪有半分平日裡的醉貓模樣?
“大破敵賊,就在今朝!”爾朱天光聲音冷厲:“賀拔嶽何在?令爾統帥三軍,即刻北渡!”
下首左都督賀拔嶽聞聲出列,重重應喏:“必不負大都督所託!”
武川衆兄弟在內,一衆西征軍將校目瞪口呆,實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可不容他等細想,賀拔嶽早是語如連珠,一道接着一道將令頒下來,直叫人目不暇接。這等詳密安排,又豈是臨時起意?
衆軍轟然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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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午後,兩萬西征軍飽餐一頓,拔營而出。數十里範圍之內,涇水處處可見魏軍渡河,或走渡口、或用渡船木筏、水淺處直接騎了馬下河的也自不少。譬如聞頭、小七這一處,今日赫然顛了個個---南岸魏軍口銜長刀,直接跳下水,泅渡而來。
沒說的,小七“言出必行”,雖是早早覷見魏軍持刀而至,毫無驚慌,反是大聲叫喚:“我降了,從此就是一家人,哈哈哈哈!”聞頭倒是不自禁瞟了不遠處烽火臺一眼,但也僅此而已。。。
大白天裡,兩萬魏軍北渡涇水,居然一星半點像樣的抵抗都沒見着。偶有一兩處烽火臺燃起,很快就被撲滅,可就算渡口大營裡瞧見了那沖天烽煙,似乎。。。也沒甚動靜。
既得順利渡河,賀拔嶽率部逼近渡口賊營,四面八方圍將上去,營中竟是沉寂一片。宇文泰與侯莫陳崇對視一眼,實在有些驚疑。
忽聽得金鉦之聲不絕,營門大開,升起一面白旗來。有人縱馬而出,大叫道:“宿勤將軍已令三軍卸甲,我等願降!”
魏軍陣中,爆出陣陣歡呼。宇文泰與侯莫陳崇相顧大笑。
於是大軍入營,接收降軍。賀拔嶽親往賊營中軍,執宿勤明達雙手,曰:“將軍高義,免此刀光之災,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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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西征軍大都督爾朱天光領後軍渡河而至,大宴三軍,以爲慶賀。
席間賀拔嶽持盞而出,一番侃侃。
原來這一切,全都是賀拔嶽與爾朱天光唱的一出雙簧戲。
且說爾朱天光北渡涇水不利,便召來賀拔嶽問計。賀拔嶽苦思冥想,得了主意,開口道:“倒是有個辦法,只是。。。。”
“只是什麼?”爾朱天光一喜:“阿斗泥休要有甚疑慮,但有計策,速速說來!”
賀拔嶽的計策,正是要爾朱天光“故態復萌”,裝成個糊塗蛋以迷惑賊軍,以利魏軍從中取事。
“阿斗泥這是要我自污名聲呵。。。”爾朱天光聽完,眉頭緊蹙。
賀拔嶽苦笑一聲,又道:“大都督若是覺着不妥,那也無妨,我等再想別策。。。”
話音未落,爾朱天光哈哈大笑,隨即又一正臉色,擲地有聲:“阿斗泥!你敬我爾朱天光爲兄,事事皆爲我着想。既如此,我又怎不視你爲親弟?你的話,我聽!”
賀拔嶽大喜過望,當場拜服。
於是兩個一番做戲,連宇文泰等武川兄弟都瞞住了,如何不把賊軍上下騙個團團轉?
結果計策效果之佳,連賀拔嶽都覺着意外---不但成功麻痹了賊軍,還引得万俟醜奴急急調走二十五營。前線宿勤明達頓然離心,一箭未發,拱手投降。
此一役,兵不血刃,比完勝還要完勝。
話兒說開,西征軍一衆將校對爾朱天光刮目相看,一時間,頗多尊重之意。“大都督英明神武”之語不絕於耳,爾朱天光歡喜之至,眉開眼笑。
賀拔嶽淺飲兩盞,提議道:“此役如此順遂,安定那裡万俟醜奴必無所察,何不遣輕騎連夜奔襲,搶攻敵巢?”
爾朱天光早是對賀拔嶽言聽計從,聞言自是稱:“善。”
話音才落,便有宇文泰與侯莫陳崇雙雙搶出,願領此役。万俟醜奴肆虐關中多年,實爲大魏朝榜上第一個賊酋,若得擒下此賊,實謂功高蓋世。兩個雖是好兄弟,逢此當口,卻也互不相讓。
爾朱天光嘖嘖誇讚之餘,手一指,點了侯莫陳崇爲將,領一千輕騎奔襲安定,又令侯莫陳悅引五千步騎隨後,以爲後援。
宇文泰未得重任,略略有些失望,眼珠子一轉,忽然又想到一事,忙不迭開聲叫道:“尚有僞逆蕭寶寅盤踞高平(今寧夏固原),宇文泰願乞輕騎八百,必爲大都督生擒此獠!”
蕭寶寅深受大魏國恩,臨了卻叛國事賊,舉國上下皆深恨之。如今他身爲万俟醜奴太傅,正奉命鎮守万俟醜奴的起家之地高平鎮。
昔年胡琛領着万俟醜奴、宿勤明達起兵反魏,正是肇始於高平,從此關中飄搖,天下大亂。以此而論,高平實爲關中賊始之地。若得攻取高平,擒得蕭寶寅,此一樁功勞,不在捉拿万俟醜奴之下。
爾朱天光大喜,當場應允,又命王雄引三千步卒作爲後援。賀拔嶽見此,歡喜無盡。
兵貴神速,侯莫陳崇與宇文泰不敢怠慢,當即離席,各自歸營準備。宇文泰心細,令八百騎全數換上萬俟兵服飾,又向宿勤明達討得幾個親衛做他的嚮導。
不及月上中天,兩個已是一往東,一投北,各奔安定、高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