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安二年(樑大通三年)七月中,洛中乃至河南地界全爲平靖,魏廷纔算喘了一口氣,不料北境的山胡卻又鬧起事來,更與不少遷入山西的六鎮降戶串聯,殺官造反,聲勢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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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頭據說還有漠北蠕蠕隱在其後暗中支持,爾朱榮不敢怠慢,加之他早是不耐洛中暑熱,當即率部回師晉陽。爾朱兆、劉靈助、賀拔嶽、宇文泰、侯莫陳兄弟、李虎、趙貴等部將隨行。
仍以元天穆與爾朱世隆主持京中事務。賀拔勝、獨孤信與楊忠三個既已調爲元天穆部屬,自該留在洛陽,沒奈何,也只好與兄弟們依依惜別。此外孫騰、劉貴與司馬子如等將亦教留在京師,輔助元天穆與爾朱世隆。
爾朱榮還沒走到晉陽,消息傳來,反賊万俟醜奴稱帝關中,以蕭寶寅爲太傅拉攏漢家士族豪強,賊勢遂得大熾,更一戰攻下東秦州(州治中部,今陝西省銅川市宜君縣),殺東秦州刺史高子朗,隨即兵近長安。
雍州刺史 、西道行臺、車騎大將軍長孫稚出戰數場,皆不敵,長安岌岌可危。消息傳開,魏國舉朝皆驚。
長孫稚是有名的皇黨,爾朱榮不喜久矣,他又早有將關中納入治下之意,聞報當即起了心思。
於是爾朱榮一到晉陽便上奏朝廷,言辭激烈,又叫元天穆在朝上施壓。皇帝元子攸無奈,只得罷了長孫稚雍州刺史 與西道行臺之職,召回洛陽,更下詔以爾朱榮全權負責西征万俟醜奴之事。
時山西變亂頻繁,且有愈演愈烈之勢。此爲老巢,豈容有失?爾朱榮討下了關中這樁差事,卻發覺根本沒辦法傾其主力西征,無奈之下,也只得自行坐鎮晉陽,只分出一軍,先往接收長安罷了。
爾朱兆本是西征主將的最佳人選,可惜他的傷病將愈未愈,只得作罷。爾朱榮環顧帳下衆將,若有所思,到最後一伸手,點了賀拔嶽爲西征主帥。賀拔嶽不作推辭,帳中議論聲四起。
到了晚間,宇文泰偷偷溜進賀拔嶽帳中。賀拔嶽一見宇文泰,當即笑道:“黑獺來得正好。今日,大喜啊!”
宇文泰似笑非笑:“何喜之有?”
“天柱本已生出忌憚我兄弟之心,此爲大忌也。”賀拔嶽眉飛色舞:“如今忽得西征之任,哈哈,實乃天助我也。待入關中,我兄弟豈非魚遊大海,鷹翔空中?”
宇文泰卻是面色一肅,冷聲道:“阿斗泥,你糊塗了!”
賀拔嶽一滯:“此言何解?”
“天柱既已忌憚我兄弟幾個,這事兒如何會這般簡單?”宇文泰湊上一步,壓低了聲音道:“那万俟醜奴坐擁秦、隴之兵,爲禍已久,實乃勁敵。我兄弟不過兩千兵馬在手,入了關中,倘若無功,不消說,罪責須臾即至;即便僥倖贏了,也必是讒言叢生,愈爲天柱忌恨。”
“黑獺提醒的極是!”賀拔嶽悚然一驚,拍着腦門道:“難怪今日天柱點我爲帥,帳中不知爲何,竟是議論紛紛。”
“何止如此?”宇文泰點頭冷笑:“阿斗泥你今日接下西征之職時,我偷偷瞥了眼天柱的臉色,嘿嘿,可真是不大好看。”
賀拔嶽的面色越發凝重,沉聲問道:“事到如今,又該如何?總不能就此辭了西征之職,一來平白叫人笑話,二來麼,能去關中,早日離開晉陽這是非之地,總是好的。”
宇文泰正色道:“不如稟奏天柱,請以爾朱氏一人爲帥,阿斗泥你爲副,則天柱必然戒心盡去,我等也可順順當當,早入關中。”
“好計!”賀拔嶽連連點頭:“明日一早我便往天柱處請奏。爾朱氏裡,爾朱天光一向與我交情不差,不如就推舉了他,以後我兄弟也能過得順心些。”
“善!”
翌日早上,賀拔嶽急急跑去爾朱榮跟前,言辭切切,說自己功勳不足、纔能有限,懇請爾朱榮收回成命,而以爾朱天光爲西征主帥。
爾朱榮眯起鳳眼,盯着賀拔嶽看了好半天。賀拔嶽面不改色,站得筆直。
到後來爾朱榮哈哈大笑,上前輕撫賀拔嶽背部,連稱“阿斗泥有心”,當即下令,拜爾朱天光爲使持節、都督雍岐二州諸軍事、雍州刺史,是爲西征主帥;賀拔嶽、侯莫陳悅爲左右大都督,併爲副帥。
才經元顥之亂,兵馬疲憊,糧草耗糜,又要鎮壓山西各地變亂,甚而對付北方蠕蠕,爾朱榮實在無力支撐大規模西征,於是只遣三千人馬,並武川軍兩千,共計五千兵馬,擇日出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聞聽山西、關中大亂,盤踞幽燕的韓樓頓時又蠢蠢欲動,接連派兵滋擾河北州郡,各處皆爲告急。
爾朱榮此時無力顧及河北,想起高歡正在青州整軍,據說麾下已頗有些兵力,便以心腹燕郡侯劉靈助爲幽、燕、營、安四州行臺,輕身前往青州統軍,高歡則爲輔,共討韓樓。
劉靈助到了青州,高歡加意奉承,美女錢財流水般送入劉靈助府中,平日裡恭恭敬敬,言必稱“劉公”。
劉靈助甚喜,加之他本只是個筮卜巫士,壓根不諳兵事、政事,因此對高歡言聽計從,雖號爲“行臺”,其實軍政大權,俱在高歡手中。
不久高歡離開青州,兵發河北,得劉靈助出力,給段榮請得青州刺史、從四品下振武將軍之職,由是青州仍在高歡控御之中。
至河北,高歡先示之以弱,故意打了幾個敗仗,還讓彭樂領一部兵馬前往詐降。韓樓洋洋得意,不疑有詐,更在彭樂蠱惑之下,率主力徑入河北深處。
結果高歡與竇泰埋伏左右,定州刺史侯景、瀛洲刺史斛律金父子也領州中兵馬,一同前來助戰。
四路大軍夾擊,韓樓大敗。彭樂臨陣“反戈”,當場砍下了韓樓的腦袋,賊軍悉數歸降。
高歡馬不停蹄,取下薊城,幽燕各地傳檄而定,韓樓遂平。
事後賞功,劉靈助加尚書左僕射,進爵燕郡公,成了名副其實的“劉公”。他本篤信卜筮之事,由此愈加信任高歡。不久爾朱榮又以劉靈助爲東道行臺,兼相州(州治鄴城)刺史,爲爾朱氏坐鎮河北全域。
高歡以功擢從三品武衛將軍,出爲冀州(州治信都)刺史。信都,世之大城也,與鄴城併爲河北腹心。高歡能得此要職,固然有他平滅韓樓的功勞所在,主要還是因着劉靈助不住在爾朱榮跟前稱讚其“忠勇可靠”。爾朱榮聽之信之,遂重用高歡,以其頂替掉了忠於皇室的原冀州刺史元孚。
竇泰以功封第五品上寧遠將軍,出爲幽州(州治薊城)刺史。
彭樂以功封第五品上揚烈將軍,出爲燕州(州治涿鹿)刺史。
爾朱榮的本意,乃是以劉靈助爲首,高歡等將爲輔,一起爲他爾朱氏把控河北、幽燕,乃至青齊。卻不知各州統將其實全爲高歡心腹,哪裡有劉靈助什麼事?只是高歡這幹人做得太好,連劉靈助自個都覺着大傢伙俱都歸心“劉公”,是故一向報喜不報憂,爾朱榮遂得心安。
高歡鎮冀州、竇泰領幽州、彭樂處燕州、段榮得青州,再加上侯景的定州,以及斛律金父子所在的瀛洲,不知不覺間,大魏國的東面版圖上,好大一片都已姓了“高”。且當初流落河北的六鎮降戶、並齊地叛民在內,泰半都在高歡治下,若有需時,這幹人統統都是現成的兵源。
高歡勤於治軍,實力猛增,“身不由己”間,野心大甚。這些都是後話,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