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果擒下李長鈞,魏人果然不再築堡。陳慶之乃揮師北上,繞過壽陽城,又將壽陽北部一應戍堡盡數納入囊中。
李憲狗急跳牆,趁陳慶之主力尚自逡巡壽陽北部之際,突然開了城門,率大軍南下突襲合肥。運氣不好,恰逢湛僧智、明昭世等四部抵達,夏侯亶聯合四軍齊出,一鼓擊破李憲。李憲損兵折將,倉惶逃回壽陽。
夏侯亶趁勢進兵,奪下重鎮黎漿。至此,壽陽真真正正成了一座孤城,孤懸淮南。
夏侯亶與陳慶之一南一北,團團圍住了壽陽城。難題卻再一次擺在了樑軍面前---巍巍壽陽,堅不可摧,李憲尚擁三萬餘大軍,守城足矣。若想長圍,壽陽城積累經年,物資極豐,光糧草就夠吃上兩年。。。
夏侯亶與陳慶之試探着攻了幾次城,依舊不力,只得暫緩攻城,另想他法。壽陽城下,戰情稍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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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天氣格外的好,清風豔陽,藍天白雲。
陳慶之興之所至,領着一衆軍將爬上了壽陽北邊的八公山,既爲觀景懷古,也可登高一窺壽陽城究竟。
山上草木森森,偶有山間流雲半遮,朦朧間竟似遊移幻動。裴果眼睛放光,嘖嘖嘆道:“八公山上,草木皆兵,原來真有此事。”
陳慶之點點頭,探手指向東南,語氣激昂:“遙想當年,苻堅百萬大軍南下,投鞭斷流。正是在這壽陽城下,淝水岸邊,謝獻武(東晉名將謝玄諡號)只領八萬北府兵,一戰摧破北軍,而存華夏正朔。至今思之,悠悠神往。”
衆皆慨嘆,裴果遙想謝玄風采,目眩神迷。
再往西、北兩面看,滔滔淮水在此拐個大彎,奔騰東去。山河壯闊,風景如畫。
裴果便道:“這淮水雖不及黃河寬闊,然流水之急,竟猶在其上。”
一個幕僚撲哧笑道:“那是孝寬北來,還不曾見過大江。大江不但寬廣無邊,其水流湍急,更勝淮水。”
裴果與楊忠一起乍舌,均想:若得有暇,當往大江一觀。
陳慶之走過來,笑着道:“淮水桀驁,自古不息。繞此八公山處,淮水奪硤石口而折回倒流,水勢自然更急些。”
裴果凝目遠眺,果見淮水本是自南而北,到了這裡,彷彿生生劈斷東西硤石,奪路改爲向東。
湍急水流撞擊硤石,聲如雷隆,好生壯觀。裴果禁不住嘆道:“天威難測,人力有窮。似這等大水,若氾濫時,誰人擋得住?”
先前那幕僚“嗯”了一聲道:“可不是麼?年年水盛之時,淮水至下游,皆要衝毀堤岸,淹沒民田屋產,爲害甚重。”
裴果聞言,唏噓不已。不提防那邊廂陳慶之突然一蹦三尺高,大呼小叫,全沒了主官威儀。
“有了,有了!”陳慶之狂笑不止:“啊哈哈,壽陽可破矣!”
衆人一起呆在當場。陳慶之走過來,扳着裴果肩膀大笑:“虧得今日上了這八公山,又虧得孝寬不曾見過大江,在此大嘆淮水湍急,才讓我憑空想到此計。哈哈哈,此非天助我也?孝寬你,哈哈,真乃我之福將也!”
裴果尚自錯愕,陳慶之已戟指低處那壽陽城,滔滔不絕說了他的打算---既然壽陽城堅,不可力取,何不築堰淮上,蓄淮河之水以淹壽陽?眼下壽陽周遭皆定,築堰時不虞魏人騷擾,當可儘快築成。算算時間,一年之中淮水就屬六七月裡水勢最盛,此計可謂正當其時。
衆皆歎服,裴果更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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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慶之急不可耐,即刻下山,騎上快馬,親往夏侯亶處稟報。
夏侯亶正自無計,徘徊帳中,聞言大喜過望。
事不宜遲,當下安排下去,由陳慶之四處調集民夫,並軍卒一起,共築淮堰。夏侯亶則與湛僧智等四部大軍開挖溝渠,疏通清流澗,引淮水入淝。 Wшw▲ttκǎ n▲¢ Ο
前前後後,淮堰十五日便告完工,可稱神速。
七月裡,淮水大盛,淮堰已滿。夏侯亶一聲令下,開堰放水,滔滔洪水順流而下,滾滾倒灌入壽陽城中。城中頓作澤國,人、馬淹死無數,糧草皆爲浸透,不復再用。
遭此滅頂之災,城中人心已亂。李憲惶惶不可終日,屢次遣勇士潛出城外,泅渡淮水至洛陽求援,換回來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
撐到十一月裡,援軍依舊杳無蹤跡,糧草卻已用盡。李憲絕望之餘,舉城而降。
使持節、中護軍夏侯亶與譙州刺史湛僧智當先,歷陽太守明昭世、南譙太守魚弘、晉熙太守張澄與陳慶之次之,裴果等一衆軍將隨後,南國兵馬終於開進了二十年不曾踏足的壽陽城。
陳慶之親自在壽陽城頭插上“樑”字大旗,意氣風發,歡喜若狂。裴果則默默走到城角處,回望合肥方向,道一聲:“伯父,壽陽已歸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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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陽之役,樑軍前後共下五十二城,盡奪淮南之地,獲男女百姓七萬五千人。
戰報傳到建康,樑主蕭衍喜不自禁,下令歡宴三天,以爲慶賀。乃遷豫州至壽陽,而改合肥之地爲南豫州。令夏侯亶爲使持節、第十八班雲麾將軍,都督豫州、南豫、霍、義、定五州諸軍事,同領豫州、南豫州刺史,坐鎮壽陽,總控淮南。
陳慶之因功擢第十二班武威將軍,轉東宮直閣,賜爵關中侯。一朝封爵,可把他樂歪了嘴。
其餘衆將,皆有封賞。裴果升第四班衝冠將軍,楊忠同爲第四班,號雕騎將軍。
樑普通七年(魏國孝昌二年)十二月,朝廷有旨,着武威將軍、東宮直閣陳慶之,代豫州、南豫州刺史夏侯亶,執李憲、李長鈞等賊酋,獻俘建康,以揚收復壽陽之威。因聞衝冠將軍裴果、雕騎將軍楊忠二人北來忠義,特准同行。
豫州衆將皆豔羨裴果與楊忠好運道,裴果卻知,這是陳慶之通過私人關係,特意請得樑主蕭衍下旨,準自個與楊忠共赴建康,也好在朝廷諸公面前露上一回臉。
陳慶之這麼做,原因有二。一者,裴邃臨終前,曾執陳慶之手,要他照顧侄兒裴果,陳慶之感懷裴邃知遇之恩,莫敢忘懷;二者,陳慶之與裴果也算一向配合默契,時間久了,情誼自深。
陳慶之之於裴果,恰如裴邃之於陳慶之,半師半友也。
壽陽已下,裴果心中卻空蕩蕩的,其實半點往江東之心也無,可既是陳慶之一片好意,他也只得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