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th 命在旦夕
“痛……”我不慎一腳踩進個小雪坑。
雪下雖然看不清原貌,我卻能感覺到有個鉗子一樣的東西咬着我的腳。
我們好容易跟上隕魅的隊伍,卻繞了3、4個小時還沒進展。
又來了。——即使霧散去,還是有種走不出去的感覺,雪又下得鋪天蓋地的,視野並不好。
墨若雖然反對,但傷口還是被我裡裡外外地纏上繃帶。
“被阻了。”墨若聲音有些輕,“是灼華。”
“混蛋!”有些人暴躁起來,“魔王那邊正被圍剿呢,爲什麼我們要在這裡迷路!?”
我試着抽出自己的腳,卻渾然無果,反倒痛得撕心裂肺,好像從腳踝開始就要斷掉一樣。
【【【所有膽敢闖入這裡的人,希望你們喜歡我送的禮物。】】】耳邊傳來一個聲音,一剎那間,震耳欲聾!
整個靜幻如同地牛翻身一樣搖動起來,由弱及強,四周的山岩頃刻間就滾落許多巨石。
樹葉撼動,樹木連根翻起。
一時間,鳥獸逃竄,怪叫、哀鳴充斥着耳膜。
墨若彷彿沒看到周圍的景象,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緩緩地退後了一步。“……”
他拿起笛子,閉着眼睛一陣防禦式的狂舞,雖然招式犀利,卻由於身上的傷而顯得如同困獸之鬥。
他的傷口不斷地裂開,鮮血染透了白色的繃帶,他慘白着臉,浴血一樣顫抖地蹣跚了一步。“……說謊。”
“……若若!?”我嚇得忘了呼吸,“怎麼了!?”
他在跟什麼人打麼?
周圍的人都自顧自地揮起了武器,甚至不慎傷了隕魅的夥伴,可這麼凌亂的場面,卻一個敵人都沒有。
而天崩地裂的自然場景也沒人感覺得到。
我慌亂地擡頭看,只覺得天空從中間變出了一個手掌,向我們按來。【【【代價,違背命令的代價。】】】
腳上的咬力忽然加大,地面向下凹陷下去,石子飛灑!
我腳上一陣劇痛,骨頭都要碎掉的感覺。
來不及痛叫,我已半身陷入了雪坑,“啊!”我差點咬到舌頭。
可擡眼看到的卻是墨若不斷後退的樣子,他黑色的發有些潮溼地黏在臉上,似乎是汗。
“……若若!你……你醒醒!你怎麼了?!”怎麼那樣失態的模樣?“你清醒點啊!!快逃啦!”
手上的鸞尾劍忽地變成一層薄膜一樣的東西繞在我的周身,像一層水膜一樣保護着我。
“鸞尾?”我尚未開口詢問,就在霎那間被拉下地面!
“啊啊啊啊啊!……”我驚得一身冷汗!
一種粗糙的感覺侵襲而來,似雪非雪,似土非土。
一切乍然間都變得黑暗,就如同置身於虛無中一樣,彷彿被環繞着,又像全然漂浮。
忽然一串字飄出,歪歪扭扭地浮在暗色的空中。——‘我早說禁止進入了,爲何不聽?’
眼前忽然有個圓形的光點,幽暗中,我看到一個檀木盒子。
‘真不乖,要懲罰。’
一串串字詭異地飄出,純白的顏色在黑色的空間裡格外耀眼,卻又在顯現以後一概消失。
盒子傳來怪異的香味,有些刺鼻。
什麼啊?我看了看那個盒子,又伸手摸摸腳踝……
一點都不痛了,好像之前的疼痛都是錯覺一樣,腳上什麼都沒有。
剛纔把我勒得腳都快斷掉的是什麼?又是什麼把我拉下來的?這裡是什麼鬼地方?地底下麼?不像啊……
見鬼,都發生了什麼!?
我擡頭,卻連一絲地面的出口都看不到,就像完全到了另一個空間。——別有洞天。
不可能……我剛纔掉落的地方在哪裡?
墨若和隕魅的那些人怎麼了?這些字……
我踏出幾步,卻覺得耳邊傳來翅膀的撲打聲。
是鸞尾,他變回去了。
他撲到我臉上,像在阻止我前進。
‘來吧,那是你必須接受的禮物。’一串字忽然出現到我手邊,白光纏住我的手腕,拉着我走了幾步,直到將我的手放在盒子上。
刺鼻的味道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桃花一般的清香。
盒面上,漸漸出現了一個桃花似的圖紋,桃紅的色澤一筆一劃地雕刻上去,決然天成。
‘不是想知道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麼?這裡有他的消息。’一排字在眼前閃過。
那個人?
……桃夭麼?
我猶豫了一下,心裡滿滿的疑惑。
【倉央。】桃夭的聲音。
我心一跳,四處環視,卻沒見一個人影。
【過來,打開盒子。】
哪裡來的聲音?
鸞尾停到我手上,拼命啄我。
盒子。
他是想讓我打開麼?這裡,有桃夭的消息?
我輕輕地撥開鸞尾的小身子。
這盒子裡到底有什麼信息?
……
盒蓋在我打開的瞬間綻放出桃色的淡光來,熠熠閃光。
我忽然有種潘多拉的感覺……
一雙漂亮的鳳眼乍然睜開,涼意。
【倉央。】
桃色的脣,開口說。
【還滿意麼?】
鳳眼帶笑。
【你應該能料到。】
有人搭住了我的肩,熟悉的觸覺。
【沒了灼華,身體虛弱,我自然是沒可能活下去的。】
我渾身發抖。
盒子裡,滿滿的紅髮。
幾乎要掩蓋了容納在盒子中的,一顆漂亮的頭。
依然漂亮的臉,只是淒涼、怨恨蘊藏在他微笑的表情中。
我心一陣收縮放大,死死地捏着盒子,幾乎要把指甲都掐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別向後看,我不希望你看到現在的我。】
我喘着粗氣,猛地向後看!
“倉央!”有人擋住我的實現,一把將我按進懷裡!“那,個,不是,桃……夭!別看!”
【……怎麼不是我?】盒子裡的頭眯起了眼,被砍下的頭顱擡起了下巴,不減驕傲。
他露出切斷的喉嚨,血肉模糊,【這就是你希望的我,你一直想,如果我死了,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的事了,不會被我誤會,不會被我纏着或者拋棄,更不會內疚。……傷害我,奪走我的灼華,讓我生下墨若。倉央,爲什麼這麼做。】
一雙染血的手從下方伸來,依稀看得出桃夭那修長的手指。
我呼吸堵塞,眼淚自動地流下來。
血色的手指摸到我的臉,沾上了淚水,卻冰涼刺骨。
【一開始,就不該認識你的。就是你,毀了我。】
就是你,毀了我。
我鼻子酸澀,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我只知道不停地顫抖。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倉央!你……看着,我,喂!!”有人擡起我的臉。
“桃……”我想抓住那隻手,卻被人抓住了手。
冰藍的眸子,是鸞尾。
見我看他,他微微鬆了口氣,“都是,幻覺。”
【幻覺?……呵呵,那我是什麼?倉央,你說,我,到底是什麼。】桃夭的頭顱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我說了要結束的,這樣,事情變成這樣,你是不是滿意了?讓那個男人把我殺掉,是再好不過了。終於沒有人會插手你們。】他微笑着,帶着些怨氣,閉上了眼。【我變成這樣,最好。】
“桃夭……!!”我幾乎站不住,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
【讓我不停地等待,早該結束了,這種……】
他睜開眼睛,淡淡地看着遠方。
“……”我緊緊地抓着鸞尾,顫抖着聲音說,“鸞尾……那是不是桃夭?對了,桃夭確實被璀雪圍剿……不會的,死了怎麼會說話……是幻覺?可是,他說的話,都對……”
盒子裡的頭顱笑了,【倉央,你看那邊。】
左邊忽然一亮,遠處,顯出一片廣博的平地,除了稀稀疏疏的孤木,盡是人山人海的軍隊,彷彿沙漠綠洲,在黑暗中吸引了我所有的實現。
璀雪,清一色的白衣軍,耀眼地反着遙遠地域的日光。
一個紅髮男子,被黑髮人刺了一劍,如被折翅一般,無助地從高空墜落下來。
鮮紅的發飄散在空中,如同血液一樣無法抑制。
【要去改變歷史麼?】盒子裡的頭顱嗤笑,【又或者,你對此感到萬分滿意……】
我腳步不自覺地挪動。
“倉央,別去!這是,靜幻的騙局,進來了,就別,想出去,……因爲這裡的,主人,曾經下了,詛咒,會讓所有人,做出,最令他痛苦的,事……一旦遇到,懲戒,就不可能完好地走出去。雖說,遇到制裁,的機遇,很低,……靜幻施加,的灼華,也經歷了,幾千年,應該已經,弱化了,但……”
我聽不下去了,遠處的地面從桃夭墜落的地方開始漸漸地生長出桃樹來,漸生漸長,迅速地擴張開來,就像最後的聲張。
那是真實的麼?如果是真實……
我看了看盒子裡閉上眼的頭顱。
我……
我沒得選擇!!!即使那是假的,我怎麼能坐得住啊!!!
鸞尾抓着我的手,“在這裡,你的一切,都暴露在,窺探灼華之下,沒有,一點,隱私……你會被,窺視完全,然後……”
“放開我!”我踩他的腳,咬他,都沒用,他就是死死地拽着,像豁出去一樣,“倉央!即使那,是真的,你也,不能去!靜幻指引你,去的地方……你不該,去!”
“你別管,讓我去!如果是真的,我會後悔一輩子的!想讓他死?……那怎麼可能!!”我不再看盒子。
對,這個盒子……這盒子裡的頭顱,不是桃夭,那個人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死,況且,即使是魔物……也不可能被砍下了頭還能說話的!
腦子漸漸清醒起來,我揮去最初的混亂與無助。
迅速地在鸞尾身上變出繩索,緊緊束縛完,我才使勁掰開他的手,退後了幾步。“對不起啊鸞尾,我先走了,過一會兒繩索就會消失的,你別擔心!”
我轉頭,拼命地向遠處的平地跑去。
那個墜落的身影,是桃夭吧!那個身體欠妥卻魯莽上陣的笨蛋!!
許久,久到我跑得快窒息,遠處的情景還像海市蜃樓一樣,虛無縹緲地停留在遠方。
我感到腳下一空,失重地墜落下去,直到重重地撲倒在一片綠色的藤蔓上!
“痛……”我慘叫一聲,不過骨頭似乎沒斷的樣子。
周圍、天空盡是枝葉,漫天生長,手下的細枝密密麻麻地交叉覆蓋着地面,觸手竟然還能感覺到心跳的感覺,誰的心跳?
枝葉一瞬間停滯,又很快向我涌來,溫柔地將我包裹住,彷彿在檢查我是否受傷一樣。
樹枝上稀疏地開着幾朵桃花,花瓣兒在移動中凋零,緩慢地脫離枝葉飄落下來。
我看到遠處的一顆桃子,鮮豔欲滴,快熟透了的感覺。
“桃夭,你以爲變回原形就能逃過一劫麼?”天籟的聲音。
我左右環視。
桃夭?原形?
我摸了摸樹葉,卻覺得那些枝葉下意識地伸展,似乎是想將我包裹起來,不暴露在別人面前……
騙人……桃夭的原型?這棵長得鋪天蓋地的桃樹?!
一個白衣黑髮的男子撥開枝葉,從樹葉紛繁中踱步而出。
貴族的氣質被冰冷的銀白龍紋劍反襯着,更顯涼意。
精緻的容貌,冷漠的表情,以及嘴邊的殺意……
奇怪,竟然有一絲熟悉感。
啊,對了,璀雪的神殿。
——攻玉!
他在細枝鋪的地面走了幾圈,忽然在某處停下,優雅地俯下身來,將劍尖抵在某處地面。
四周的枝葉頓時一陣顫動,樹枝開始重新生長,向攻玉蜂擁而去,似乎是想阻止他做什麼。
攻玉果斷地揮劍砍下不斷涌來的樹枝。
血液橫飛。
被砍斷的樹枝裡……流出的竟然是血。
“桃……”我捂住嘴,失聲。
這種熟悉的味道……即使帶着血腥味,也毫無疑問是桃夭啊!!
這樹果然是桃夭的原型?!他已經瀕死了麼?!或者這是策略?爲了儘快殺掉更多的璀雪人?
……不對……剛纔他不是被刺墜落了麼?!恢復原形是魔族最後的武器吧……
桃夭會怎樣?!他還會變回去麼?
我一陣恐懼,使勁撥開面前的樹葉,卻見攻玉一劍削斷了周遭大範圍的樹枝,一時間,他所站的地方,樹葉飄灑,血液橫飛,鮮豔的生命色澤染紅了他白色的衣裝。
……地面的枝叉都被掀起砍斷,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細枝下桃紅色的光,微弱地彌散。
攻玉舉起了手中的龍紋劍,銀白色的光,被寒氣環繞着,不知是要蒸發掉還是要結冰破碎,唯有戾氣瀰漫了整個空間。
——殺意!
“不要!!”我急速地跑過去,卻見劍尖毫不留情地扎入了桃紅的光暈之中。
我如入冰窟。
冰晶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時間就蔓延到所有領域,無情地包裹住所有的枝葉,傳遞着徹骨冰寒!
攻玉鬆了口氣,緩緩地擡起身,拔出龍紋劍,幾塊隨桃紅色的冰晶碎片便隨着拔勢飛散出來。
“你……”我看着乍然被冰晶包圍的桃樹,幾乎啞然。
他……想凍死桃木。
他……
……
他轉過頭,晶體般的眸子帶着寒意掃過我的臉,卻在瞬間放大了瞳孔。
“……倉央?”
我咬緊了牙關,不能控制自己的顫抖,“攻玉……”
“是你……?”他繃直了身體,黑髮被冰冷的風吹得有些凌亂。
“我可以碰你麼……”他微微轉移足尖,隨即快速地走來,只是那張精緻的臉上,適才的殺意難以瞬間抹去。
“把冰消掉……”我壓抑着聲音,拳頭握得死緊。
攻玉是想從根部把桃夭冰凍起來吧,如此……植物斷沒有生存的可能。
他早就吃透了桃夭原型的弱點。即使桃夭已經瀕死,他都不放過!
可惡!!笨蛋桃夭!!!混蛋攻玉!!
他停住了步伐,卻又繼續走了過來。“你冷麼?爲什麼……在這裡?”
我身邊的溫度暖和起來。
我死死地看着他。“消掉。”
他眼神有些漂移,“倉……央?”
“我讓你……”我火大地想抓住他的領子,卻被他拉進懷裡。
冰冷的氣息,快速的心跳,從他的身上傳遞過來。
“不是假的……是你。”他有些拿不住手中的劍。“……怎麼可能……”
“我讓你把冰消掉!!混蛋!!”我提腳就踢,可他卻像全然不痛似的,任我踢打,卻死不放手。
我看着漸漸暗淡的桃色光暈,慌張得無以言語。
腦中不斷地想到那顆漂亮的頭顱,那雙魅人的,卻悲慼的鳳眼。
“不行。”攻玉輕輕地說,“只有這個,不行。”
他悠然地抱着我,手勁卻大得我無法掙脫。
“我……!”這人有問題?“我又不認識你!”
“呵呵……”他淡淡地笑了,“你剛纔還叫我名字。怎麼,又要裝了麼?……只要你喜歡,我可當作是真的。”
他微微鬆開我,晶體似的眼眸裡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我實在沒閒情看。
我左右環顧,覺得有腳步聲,不知是哪邊的人。
怎麼辦?會來不及……
要不,用火?不行不行不行,對桃木同樣有害無益!或者熱碳?熱水?怎麼都解決不了那麼大範圍的根系結冰啊!怎麼辦纔好?
啊啊啊,煩死了,如果這也是靜幻給的幻覺,那就好了!
“呃?”
額頭被眼前這個精緻的人吻了一下,熟悉的溫度讓我愣了。
“終於等到你了。”
我的反感在仔細看入他瞳孔的一瞬間潰散,那雙眸子,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