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th 千倉之差
很快我就知道,這裡是離南城最近的別殿。
所謂南城,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城池,由於佔地面積龐大,又被寬廣的眩川隔斷,等於三面環水。隕魅若想切入,必經南城而後破軍事要地‘靜幻’。因此,現在的南城幾近於璀雪的咽喉,讓人格外擔心。一旦出什麼問題,攻玉都是要爲璀雪站出來的。
而隕魅已連續以雷電之勢攻佔了許多肥沃的農耕之地,有了後援的支持,才穩妥地把手再度伸向璀雪的五臟六腑。
據後世史書記載,魔族早在200年被攻玉的灼華殲滅過一次,造成大規模死亡、重傷。隕魅大傷元氣後沉寂了一百多年,纔再度復回人界,重新投入獨立戰。——當年我看這段歷史的時候也不禁感嘆,隕魅彷彿自那次大敗後就成熟了不少,已經掩去了很多鋒芒,就像少年成長爲男人一樣,變得更有條理,也更沉得住氣了,難怪能在一年以後,戰勝璀雪,獲得平等的待遇。
攻玉在別殿一住數年,只是爲了在魔族強力反擊的時候,能夠及時壓制。而南城頑強的抵禦已經持續了幾年,百攻不破,但連年的抵禦,早已讓人疲憊不堪。
“嗨,今天的梅樹也一樣漂亮哦。”那個幫我文官叫做白華,現在正在和別殿的園丁打招呼。
“白華,你今天氣色也不錯嘛,祝你早日實現夢想哦。”園丁是個漂亮的姐姐,一見到白華就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白華嘻嘻一笑,感謝地點點頭。
啊,對了,他的外表年紀雖是少年,但內在就不知道幾歲了。
從工房走到廚房,從廚房走到茶室,從茶室走到習屋……一路上都是和他打招呼的人。
我發現他是個人緣超好的……老好人。
文官的地位比一般的宮人要強一些吧,至少算個小官,也是文武試合格的人才能當的。從他的衣服上就看的出,墨藍色嘛,比一般的藍色要深很多。
嗯,他有什麼夢想呢?
但他卻什麼活兒都幹,好像工作就是樂趣一樣。
“那就在習屋先待一陣吧。”他幫完茶屋的忙,就去習屋搬出一疊舊冊子。
屋裡的人似乎都認識他,有個還將自己的早飯給他吃,“白華,吶。”
啊,南方小吃,看起來香香甜甜的。
白華聳聳肩,“我不餓,你吃吧。對了,這個——”他拍了拍冊子上的灰塵,用拇指指了指我。“這個小傢伙在你們這裡存放一陣子啊。”
拿着小吃的那個看了看我,噗嗤一笑,點了點頭。“又是哪個倒黴的傢伙吧,你總是把人往我們這裡塞。”
“你們這裡不來大人物嘛。”白華理所當然地吐吐舌頭,向我揮了揮手,“那我先走了,有事再說吧。”說完又跑了,真是大忙人啊。
跨進習屋,發現內部挺大,就像個圖書館一樣,一排排的書架看得我頭暈。
我隨手翻翻,發現各種類型的資料都有,幾乎一半是手抄的。
爲什麼不用創造灼華?
“我們的灼華能讓文件成型多久,實在說不清楚,爲保障有些資料永遠保存,還是讓強灼華的人創造紙墨,我們來抄寫比較好。”拿小吃的那人笑着走過來,“明白習屋是幹什麼的了吧?除了這個,我們還要整理素材,完善文書資料。你暫時待這兒,不能白吃飯哦,來幫忙嘍?——沒問題?”他拍拍我‘瘦弱’的肩。
我點頭笑道,“我應該謝謝你們的,有什麼事儘管讓我做好了。”
那人微微一愣,眨了眨眼,“不客氣,白華拜託的嘛,吶,你要不要吃?”
我剛想說要吃,就聽到一絲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分明就是詐我。”
另一個惶恐的聲音急切地說,“大人,你這話說得真是……何必呢,讓人發現也不太好吧。”
“你還說,要不是那個藥效不夠,怎麼會……”熟悉的聲音遷怒地反擊,那抹身影很快踱步到門口,大肆肆地跨入屋裡,身後還跟着個醫官一樣的人。
我看了一眼,就快速轉移了視線。——是千倉,昨天想對攻玉……那樣的人。
明明相似的容顏,不同的靈魂卻展現着全然不同的表情。
這個人,乍看之下,很傲,很躁。
我想到他昨天那般誘惑的舉動,覺得一陣反胃,用那張跟我想象的臉和髮色,看了真不舒服。
攻玉對我……那個的時候,我是不是也是那種表情?……該死的**!……
不知道白華什麼時候能幫我把信送到涅槃學院,也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那裡……
我記得,桃夭是隕魅的人。讓他來敵人的別殿,簡直是害他嘛……嗯……寫信給墨若就夠了。但願他能收到……我都不知道其他還有什麼辦法,能聯繫到他呢。
千倉喧賓奪主地跨進屋裡,四處看了看,“我找點資料。”
衆人都不說什麼,任他翻閱。
他兜來轉去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某本厚厚的簿子,翻看起來。
我坐到公桌邊,疑惑地打量他。
就服裝方面來說,他穿的是暖色調的衣服,而且也不是藍色,應該地位挺高的吧。
“吶,你明顯藥量不夠吧!”他忽然火大地把陳舊的書籍往地上一扔,瞪了那醫官一眼,“蠢材!”
那醫館很沒面子地看了我們幾眼,勉強地一笑,“我還有事,先不奉陪了。”轉身逃難一樣地跑了。
千倉怒氣未消掃了我們一眼,“看什麼看,史冊的編制完成了嗎?有空管本少爺的閒事?”
看戲的文官鳥獸散,重新拿起工具各幹個的去了。
我撇撇嘴,拿着手上的書,有一翻沒一翻的看。
“喂,你擋着我了!”千倉抽走我手上的書,敲打我的臉,“沒長眼啊?”
我一愣,有點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他本來不爽的眼神在看到我的瞬間就變了味。
“啊!”我被捏住下巴,拉近他的臉。“你幹什麼啊!”
他怎麼這樣!
千倉忽然氣惱地一嘟嘴,“……你……沒事把眼睛生的那麼渾濁幹什麼!那什麼顏色?難看死了!”
渾濁?!
他怎麼見誰咬誰?
琥珀的顏色分明是清透淡薄而又溫潤包容的,和渾濁從來沾不上邊吧。
我無語地閉上眼不看他。“可以放開我了吧?”我不想惹事,也不能惹事。
他甩開我的臉,我重心不穩差點摔倒,踉蹌了一步,下巴生痛。
“明明長得那麼難看,……”他小聲地念叨,“你們!”他轉頭對所有人說,“史冊的抄寫,讓他來做,不準幫忙。”
拿着小吃的那人不小心把吃得掉到了地上,“啊?可是……”
“你要違抗我?”千倉一踢桌子,一些文件無力地掉了下來。
那人微微皺眉,默默地彎腰將文件撿起來。
千倉隨手一變,厚厚的一疊白紙就出現在桌上,還附上了一大瓶硃色的墨水。——他也是創造灼華……
紅色的**倒映着他的臉,顯得有些醜陋。
“就用這個寫,不過啊,這紙張3天后就會自動灼華飛散消失哦,呵呵……我會在那之前來查收的,除非你寫完,否則我可不負責讓它們繼續存在。所以嘍,儘快吧。”他掩着嘴笑了幾聲,雖然容貌秀美,卻格外討人厭。
“憑什麼……”我捏緊了拳,他這分明是故意!我又沒得罪他!
“問爲什麼?誰讓你那雙怪異的眼睛長得比沸石還難看!”(注:沸石是廚房裡幫助點火的醜陋石頭,常年烏七嗎黑的顏色。)我還沒表現得生氣,他卻已經暴走了。
他是瘋子?
我想衝上去給他一拳嚐嚐,但想到自己現在的僞裝,只能硬生生地壓下一口氣。
“當然,你不寫也可以,”他哼笑,手指在白紙上畫圈圈,“就讓大家代替你寫嘍,我想他們一定會很感謝你的……”
“夠了!”我火大,“寫就寫!”
千倉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隨即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修長的腿一跨,出門。
——搞得像別人欠了他八百萬似的,這什麼人啊?……
“你真慘,這可是我們全部人5天的任務呢……”別的文官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要不我們幫你好了,你明明只是來避難的,卻遇到這種事……要不你可以試試去其他地方避避,大不了我們說你辭官了。……模仿字體那種事,我們還是可以……”
“不用!”我鬱悶地看了看那堆紙,我去其他地方?白華都說了只有這裡纔不會有大人物來,難道我要自己跳進虎穴麼?……我已經不敢在攻玉身上投賭注了,他的心思我猜不準。“……史冊是指什麼?”
“……從最初開始到現在的所有歷史,我們要按照新得到的資料修改補充……”他嘆了口氣,“重抄真的很辛苦的。”
我看着那堆紙,如果我灼華還充裕的話,根本不用抄寫,直接把舊版本用灼華變異修改一下就好了。——這裡明顯沒人會修改這種灼華,否則也不會決定重抄翻新。
“大家似乎都很怕他?”如果不聽千倉的,會怎樣?
“我們早看他不順眼了,要不是他本身很強,又備受殿下倚重……唉,你不知道麼?他現在簡直在宮裡暢通無阻啊,殿下也真是的……竟然這麼放縱他。”
受攻玉倚重?……放縱?
“哼,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也只是個登不上文殿寶座的候選人罷了,殿下才不會把給那人的位置送給他。”
那人?
我看着那堆紙,抿了抿嘴,“3天抄得完麼?”也許3天后,……墨若能收到我的信?……只能樂觀地想了,否則會給別人帶來更多麻煩。
“如果不睡覺的話……也許。”
我看了看他,覺得自己有夠倒黴的。穿錯了時間就算了,穿了地點也算了,暫時走脫不了也不管了,可爲什麼還要遇到這種傢伙……
攻玉那個大笨蛋,竟然放縱那種人,真搞不懂他。
“你聽說了嗎?千倉昨晚進了殿下的寢宮卻沒死。”
“啊!……看來殿下對他還真是不同的,以前窺探殿下容色的人哪有過好下場啊。”
“是啊,誰讓他長得那麼像倉央大人,殿下動心了吧。”
“噓,那個名字還是別提的好……”
——流言總是越傳越離譜的,傳到我這兒的時候,已經接近:‘千倉已和殿下有那種關係了,將擇日成爲文殿’。
我鬱悶地翻着史冊,看了整整一天,還沒動手做。
我知道璀雪歷的所有歷史記載都是很模糊的,但可沒聽說連崔雪舊曆的都這麼混亂啊!我在2000年後看到的史冊明明是很清晰易懂、記載明確的。我考文殿的那會兒,背誦起來可輕鬆了,可這算什麼玩意兒……
我看着手邊剛翻過的一堆冊子。
=_=。……
“小傢伙,你走黴運了啊?”白華把黑色木盒擱我腦袋上,貌似是午飯。“只有你沒吃午飯了。”
“謝啦,我沒胃口……”我將一本冊子放到書堆上,又繼續翻閱。“這些東西記錄得也太懶散了吧,那麼沒條理……”
“吶,信件已經送到涅槃學院了哦。”他打開食盒,塞了顆和果子在我嘴裡,“心情好點了吧?”
“唔唔,謝謝……好吃”我咀嚼ing,不知道墨若會不會看到。
“我看殿下似乎沒有追究你的意思,現在謠言都在傳千倉呢,你變回去也沒關係啊。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啊?……無名……”我搖了搖頭,“還是在這待一會兒吧。”我根本不是宮裡的人,變回去是找抽來着……
“怎麼叫這種名字啊?”白華笑。
我跟着傻笑。
“要幫忙麼?”
“不用了。”我拿起筆,“來得及。”因爲我已經懶得看這些雜亂到讓人暴走的史冊了,直接默寫給他們算了,反正我都還記得。
白華又塞了個和果子給我,“別太在意那個人了,我儘量幫你再弄一顆5天時效的變聲灼華來。”
“白華,你……真是個好人哎。”
他似乎聯想到了什麼,表情一抽,有點沮喪地撓撓頭,扎着細長馬尾的長髮頓時亂成一團,“我最討厭別人說這句話……”
我住嘴,眨眼。“……”
“好啦,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喂,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嗎?”他擺脫憂鬱的面容,笑嘻嘻拍拍我的肩,“讓肆榮對我說‘最愛我’!”——他鼻子一翹,手指天空。
我呆掉……囧……(好像看到他身邊在發光,噼噼啪啪……)
……肆……肆榮?
他吐吐舌頭,“是不是有點癡心妄想了?……那傢伙可是璀雪最強的武殿呢,頭髮那——麼長,顏色那——麼深,長得那——麼臭屁……”
喂喂喂,臭屁不是褒義詞……
他忽然頓了頓,咳嗽一聲,“不行,我要保持形象……”
好吧好吧……
“實在不行的話找我幫忙。”他再次囑咐。
……除了老好人,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他,他似乎哪裡的活兒都幫忙呢。“謝謝。”
灼華沒有什麼恢復的跡象,又或者是恢復過慢我根本發現不了,沒什麼體力的情況下,熬夜兩天,我快崩潰了。
昏昏欲睡……驚醒!!
再睡……再醒!!!……(⊙口⊙)……
=_=……唔……好想見桃夭墨若哦。
沙子呼啦啦地在沙漏中流動……
默書比想象中累,雖然大多數東西我都記得,但總有些小細節會有所混淆,因此還得重新翻資料,簡直超級遭罪。
一直到第二天深夜我都沒默完整本通史,雖然快完成了,可我快被榨乾了……
我瞥了眼蠟燭邊上冒着熱煙的茶。
請問……我有泡茶麼?
茶的邊上還有一疊看起來很好吃的老婆餅。
貌似……我的晚飯沒去領啊。
戳戳食物,——鬆軟。
那麼晚了,該不會又是白華那個好傢伙從食堂幫我拿來的吧。
我奇怪地往背後看看,黑漆漆的。
滿頭問號地回過頭,一隻白狼正睜着藍瑩瑩的眸子,直視着我。
“啊!!”我一驚,從座位上站起來。
白狼幾個竄跳,就向我撲來,我逃都來不及。
“好痛!……”我被撲倒在地,椅子咕咚一聲歪到一邊。
它爪子踏在我身上,冰藍的眼睛有些激動,鼻子嗅啊嗅的,彷彿對獵物非常滿意。
見他咧開了牙,我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狠狠地推開他。
它的爪子頓時在我身上劃出長長的一條血痕,就像不肯從我身上跑走似的。“嗷——”
我抓起邊上的椅子,剛想往它頭上砸下去,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那雙冰藍的眼睛……
“嗷……?”它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我,俊逸的狼型一時顯得有些萎靡,就像深深地失望一樣。
“鸞……尾……?是你?”
他擡起眸子,委屈地看了我一眼。
我疑惑地伸出手,猶豫不決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他已沒有5000年前那樣的畏懼了。看來心理問題已經有所克服了吧……“你長大了,會變身了呢。”
他收起爪子,舔了舔我身上的傷口,漂亮的白毛在燭光下顯得柔和。
“沒事沒事”,我抱住他的腦袋,他的身上有股動物獨有的野性氣味。“啊,會不會變飛機?”我畫出飛機的圖。
他歪了歪腦袋,變成一隻鳳凰,撲扇着華麗的翅膀。
……
“那大鳳凰呢?”如果體積夠大又會飛,那應該可以帶着我逃走……(妄想中……)
他繼續拍着小翅膀。
“龍?”
翅膀照拍。
我失望地垂頭,“……那變人呢?會麼?”
他眨了眨冰珠一樣的眼睛,困惑了一下,變成一個藍髮酷哥。
——一如2000年後那樣,不說話的時候,一身飄逸的勁裝,墨鏡後面冰藍色的眼睛若隱若現,勁爆的藍髮下隱藏着形狀優美的尖耳朵。(呃?上次見到的時候好像不是尖的……果然現在道行還不夠深吧。)耳朵上,帶着一個空白的金屬耳環,映襯着燭光,閃亮亮的。
“鸞尾,好酷哦。”
他僵硬地動了動手腳,對我勾了勾嘴角。“鸞尾……?害苦偶?”——呃……學的一點都不像的鳥語……
後來我發現鸞尾是他唯一會說的話,咱們溝通完全成問題(也許說‘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更爲確切,但也有過半的情況下,是他不明白我意思。)——我們壓根是兩個次元的人哎。當然,這是在我還沒見到桃夭他們之前,否則我不會將‘兩個次元’這種詞用得那麼隨便……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