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th 失明求醫
砰!
我猛地推開教工宿舍的門,幸運地看見嘉魚正在房內泡茶。“我想見芒辰!”
“……”他放下茶壺,喝了口杯中的香茶,“那個小不點宮廷御醫?”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勁點頭。“你果然認識,太好了!”七千年後聽嘉魚提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認識,我只是碰碰運氣來的。
桃夭不知被那兩個壞人怎麼了,眼睛竟然……竟然……
我心煩氣躁地咬脣。
誘惑灼華者的雙眸就是施展誘惑的媒介,失去了眼睛,他們還剩下什麼?……等於變成凡人啊!對於早已習慣於灼華的桃夭來說,遺失了灼華,就等於喪失了行動力一樣!他們簡直太過分了!
嘉魚看了我一眼,像明白了什麼似的微微嘆氣,“倉央,你把我當百科全書麼?……好了好了,別露出這麼失望的表情……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治療灼華雖然很少,但他脾氣很臭,找到他也不一定能得到幫忙哦。”
“我要見他。”我堅定地點點頭。
璀雪的治療灼華本身很稀有,能找到人影的更少——大多是遊俠一樣的人物。況且除了芒辰這個名字,我再沒有聽說過其他的治療灼華了。一時間還能找誰去求助?
嘉魚挑挑眉,吸了口氣,“你啊……好吧,去璀雪殿東宮找他吧。他應該在那裡。”他將一塊雪花石交給我,上面寫了一個鬼畫符一樣的字。
“憑這石頭可以進宮。”
我接過石頭,想起攻玉曾經給過我類似的白玉石……
“快去快回,明天早上我還得去殿裡上課呢。”
上課?……不管怎樣,“謝謝你。”我感激地一笑,轉身就跑。
璀雪宮和我印象中的不同,桃夭帶我來獻藝的七千年後,明明有着高聳入雲的五千階梯,可現在卻暢通無阻,拿有玉石的人便可以隨便出入。
我撲扇着翅膀吃力地飛到高高在上的璀雪殿。
這翅膀是我看書總結後,在肩胛骨上變出來的實體羽翼。雖然翱翔灼華最擅長飛翔,但各類灼華也能達到部分其他灼華的效果,比如劇毒灼華有時可以作爲治療灼華以毒攻毒一樣。只是……跨類別的灼華要達到專業灼華的目的會比較耗力罷了。
飛了足足一小時,我總結出一句:我真不是幹體力活的料。
要不是臨時找不到坐騎,我纔不會改造自己的身體,變出翅膀來呢!飛着可累了,根本不是崇文的人忍得了的。
我一路歪歪斜斜地飛到東邊的宮殿。
好在東宮經常有大臣走進走出,逮住幾個一問,才知道芒辰那傢伙是個喜歡穿藍衣服、個子不怎麼高、皮膚白淨、容貌清秀的小孩。——只是性子特別急。都說他這個時間應該在東宮的……可每當我再一細問,就沒人知道他在哪兒了。
天吶,越是急,越是找不到……
我在宮殿頂上搖搖晃晃地站了一會兒,又撲扇着翅膀胡亂地在空中地毯式搜尋起來,凡是藍衣服的小孩都被我拉住問了一遍。
結果我悲慘地發現璀雪宮似乎很多人都穿藍衣服!而且還有不少小孩宮人。……喂,怎麼這樣!
雖然桃夭以爲是現在是晚上,倔強地睡覺去了,但一旦他明白過來,天知道會不會想不開……他那種要強的個性……
我嘆了口氣,轉頭又發現一個藍衣小孩,立馬拍拍翅膀飛下去。
8歲的銀髮小孩穿着寶石藍的精緻勾邊短袍,脖子裡圍着根棉絨的海藍色圍巾,慢悠悠地在花園裡走着,每走幾步就停一停,像是累了一樣,然後再蹣跚着走一點,白色的發反射着陽光顯得有些刺眼。
我腳尖剛落地,就見他腳無力地一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白嫩的小手撐着草地,粘上了綠草的淚珠。
他微微抿了抿脣,隨即自嘲地一笑,眼睛微微擡起,看了眼我剛落地的白鞋,信手拾起一片飄下的白羽,一點點擡起頭看我。
他有雙精緻的瞳孔,和清秀的小臉。秀髮柔軟順滑如綢緞,被風微微吹拂着,柳條微微飄揚。
我撲扇了一下翅膀,暗暗收回翅膀上灌輸的灼華,隱去了白翼。
“你是十武殿之一?”小孩嘴角保持着溫和的笑容,拍了拍袍角和小手,勉強地站起來。我發現他的的腳只是站着都在微微顫抖,像隨時要跌倒似的。
我搖了搖頭,伸手想扶他,卻不料他微笑着了一步。
——他的腰桿始終筆直,和腿腳的不利索鮮明對比。小小的人兒有種與衆不同的氣質。“文殿?”
“不是,我不是宮裡的人,我來找人的。……你是芒辰麼?”我拿出嘉魚給的雪花石證明身份。
他接過石頭,笑着看了我一會兒,不答反問,“你是翱翔灼華者麼?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實體化的翅膀。”他看了眼天空,嘴角帶笑。“即使是最強的武殿,也不過是透明雙翼。”
我搖搖頭,“我是創造灼華。”
他稍稍動容,回眸看我,“……嗯,那你對灼華變異定是有點研究了。”他凝視着我的黑髮。
灼華變異?……這樣使用算是灼華的變異麼?好像那個混蛋催眠師也說過這話。
“謝了。”我急着請醫生回去,剛想再問一次他是不是芒辰,卻聽他用溫和地問,“找人對嗎。”
“啊,對!我有急事。”我連忙點頭。
“芒辰。”他笑着說了一句。“你下來。”
蘋果樹上的枝葉**了一下,忽然冒出個聲音,“煩人不煩人?!你今天的鍛鍊做好了再叫我!”
“下來。”他笑着再次說了一遍,“否則今年的藏北藥花就沒你份了。”
“……你這混蛋!”一個淡藍服飾的孩子咕咚一下從樹上跳下來,手上還拿着本鍼灸秘術。“幹什麼啦?我正看到緊要關頭呢!”
銀髮小孩微笑着,安靜地注視着他。
“好……好啦!我知道了啦!煩死人了,別老這樣笑啦!我也不是沒管你的病情啊,你摔倒的時候我還是有聽到的……”芒辰小朋友越說聲音越輕,自知理虧地撇撇嘴。
似乎銀髮小孩是芒辰的病人。
“能否知曉你的名字?”小孩向我伸出手。
呃?“我?我叫……倉央。”我和他握了握手。
一直被人這麼稱呼,我已經漸漸習慣倉央這個名字了……唉,真討厭。
“倉央?”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音律的意思麼?想必你一定很擅長音律了,侊孝改日求教。”
原來他叫侊孝。
他蹣跚了一步,勉強地往內殿走去。“今日,芒辰就借你吧。”
小小的背影說不上是脆弱還是堅強。
侊孝……?
……我是不是……見過他?
芒辰一路臭着臉跟我到了涅槃,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爲桃夭治好,但還是不慎弄醒了他。
“做什麼?”桃夭皺起漂亮的小眉頭,想撥開芒辰覆在眼上的手。
我努力示意芒辰不要透露病情,誰知那怪胎小醫生嘴巴一咧,像找到報復機會一樣大聲地說,“這臭小子受到弱化灼華的影響,眼睛失明啦!”
桃夭渾身一震,停止了動作。“什麼……誰?你是誰?你在說誰?”
芒辰收回小手,想走人,卻被我一把拉住,蹂躪了一番,“死小鬼!不治好我就把你打得你媽都不認識!”
“我是蛋生的,哪來的媽?!你把我當魔物啊?”芒辰被我揪着領子,頓時一通死命掙扎。
我開始抽打他的屁股。
“啊呀呀呀呀……我治,我治啊!開個玩笑嘛……呵……”他手舞足蹈,爪子亂抓。
桃夭微張着脣,些許混亂過後似乎理清了頭緒,反倒冷靜地說。“我的眼睛被人弱化了是嗎?”
芒辰撇撇嘴,從藥包包裡掏弄了很久,終於拿出一瓶眼藥水。“吶,加了治療灼華的藥水,每天三次,一次一滴,幾天內就可恢復啦,至於胸口的傷,用這個藥膏就好啦,3天之後疤痕都沒有。呼……你這個……!”
他還沒說完,已經被我扯着小臉無奈地把話憋了回去,滿臉怨念地咿咿呀呀。
直到芒辰碎碎念地走出老遠,我才意識到桃夭一直悶聲不吭。
“桃夭?”我試圖拉他的手,卻被他驚嚇到似的用力拍開。
“……之前的都是催眠?不是夢?”他輕聲地問。
“嗯……”我變出溼毛巾想幫他擦擦臉上的淚痕,他卻扭頭避開。
桃夭他一定是先被弱化了眼睛——以防使用誘惑灼華,然後才被拖進半夢境的。那兩個……哼!
他嚥了咽口水,臉有些桃紅,“夢裡……人的腦子總有些不清楚的。”?
“哦……”我想幫他穿上小睡衣,卻遭到他的拒絕,硬是自己摸索着披上。
“你……那你說的話……”桃夭彆扭地紅着臉,小手揪着被單。
我疑惑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他是將那個催眠師誤以爲是我了。那個壞蛋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不是!那不是我說的啦,是那個催眠師……”
桃夭眉頭鬆了開來,小手也漸放開了被單,只是臉色有點淡淡的,像是在失望。
“桃夭,我們一起住好不好?”我揉揉他的紅髮,他一愣,用力撥開我的手。
“你別碰我。”他的潤音低低的,“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纔不是同情。”我轉而拍拍他的背,慢慢地說,“你一個人住,還一直搬家,我找不到你怎麼辦?別人找到你又要怎麼辦?你這個破性子一定有很多人看你不順眼,你總是被欺負我捨不得,我想讓你沒有後顧之憂地去做生意,去做自己想幹的事。好不好?桃夭?我不住教工宿舍了,我們一起住好不好?不是同情,只是想和你一起住而已……”
桃夭不說話,眼睛無神地看着某處,嘴脣有些顫抖。“……不好。”
“不好就是好。”
“不好!”
“好!”我們對吼。
桃夭咬脣,高挑的眉毛不悅地挑起,“我憑什麼聽你的?”
“因爲我……我是……”我是?……他好像是沒必要聽我的……我又自以爲是了……呵……
“不行麼?”我聲音變弱,覺得有點酸澀,我又多管閒事了麼?他……他雖然還記得我,但都是些不好的回憶,難道我還要將照顧過他10天的事拿出來炫耀麼?我以爲自己是誰啊?不過是個拋棄他的混蛋而已……
桃夭推開我,這次很輕易地就將我推落牀沿。
“痛……”我摔倒在地板上,苦笑得有些惘然。
他微微動容,卻什麼都沒說地閉上了嘴。
“對不起……”我整理了一下情緒。“不住……不住在一起也沒關係,你得換個地方住了,這裡已經被一些人發現了不是麼?有什麼東西需要整理的,我幫忙。……不能隨時在你身邊,你……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啊……等等,他暫時不能用灼華了,還怎麼保護自己?
“不用你管。”他淡淡地說,紅髮耷拉在腦袋上,顯得有些枯色。
我沉默了一會兒,亂沒面子地再度開口,“桃夭……你再考慮一下好嗎?我們還是一起住比較好……”
他握緊了拳,“夠了,你出去。”
我乾脆臉皮也不要了,騰地從地上爬起來,“這幾天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你看不見我還怕你不成?”我不顧他的掙扎,一把將他摟住。小小的身子傳來一陣清香,是桃夭特有的味道。
“你說什麼?!你……”
他微張的脣,像小獅子發火的預兆,又像桃花妖嬈地綻放——芬芳誘人。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着,鳳眼不爽地半眯,只是沒有焦距。
我湊近生氣地親了親他的脣,他僵住,所有的話都吞了回去。
桃夭的脣軟軟的,像布丁一樣可口……
唔……好香。
有血?……對了,他剛纔被人咬破了脣……
我舔了舔他的傷口。——有甜味哎,他偷吃甜食了麼?
桃夭睜着無神卻漂亮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抓着我的衣襟,“你……”
啪!
他反應過來,立馬打了我一巴掌,我委屈地嘟嘴……“幹嗎打我啊……”
“你敢吃我豆腐?!這是我的初吻啊……!”桃夭紅着臉搖晃我的衣領。
我才意識到剛纔做了什麼……愣了幾秒才同樣紅着臉狡辯道,“你……你你你你你那時在圖書館,不是被人強強……強吻過了麼?”
“那是騙……”桃夭收口。
“……騙人的?”我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回想起來,當時他的態度變化是有點怪……
桃夭面容頓了頓,嗤笑一聲,閉上眼。“哼……我就是要被人欺負、被人強吻、被人鄙夷,被人討厭,我就是不要大家喜歡我。我就故意的,怎樣?我就是想讓別人對我有齷齪的念頭!就是要他們對我動手!倉央,你知道我爲什麼來涅槃?嗯?你說過會來找我,所以我要待在這裡,讓你看到我遭罪的樣子,讓你看到自己甩甩袖子離開後我就沒過一天好受過!你這個自私鬼!內疚吧,我知道你會內疚的!你哭啊!看你哭我就來勁!哈哈!”
……他……故意招欺負來?“你是笨蛋嗎?!”我打他的腦袋。“你找虐啊?”
他披着小睡衣從牀上跳起咬我的手。不能用灼華,他只能用肢體語言表示自己的不滿。“你纔是個大爛人!”
我扁嘴,手被他的小虎牙咬的有點痛,痛得眼眶都溼潤潤了,“桃夭,你早就認出我了對不對?……”但是因爲恨我、討厭我,怨我拋下你不管,所以一直不肯認我,是嗎?……
“我認出你?哈,笑話!我纔不會認你!”他咬的很用力,像是要吃掉我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