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遠山只剩剪影,白茫茫的銀河橫貫天際,李瑾和江天星坐在汽車頂上看羣星閃耀。
或許是共同話題太少, 亦或是江天星太愛回憶過往, 不知不覺又聊起了韓延。
“我的鉛筆盒上有很多貝克漢姆的貼紙, 他看到後就嘲笑說他只會臨門一腳, 我說你錯了, 應該是這樣的臨門一腳只有他會。”江天星說。
“然後呢?”
“然後他說等他到區裡比賽時給我弄張票,看看那臨門一腳是不是隻有貝克漢姆會。”
“連貝克漢姆的醋都要吃啊。”李瑾笑道。
“是啊,他都不知道我貼貝克漢姆就是因爲他啊, 那時他球踢得好,人長得又帥, 背地裡大家都叫他貝克漢姆。”
“他現在好像不愛踢球了,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是的, 他說足球是小朋友踢的,上高中後就開始打籃球了。”江天星說, 周圍一片漆黑,她的視線卻慢慢變得遙遠……
那時她成績很好,毫無懸念的上了六中,而韓延家很有錢,也毫無懸念的上了六中, 而且還被分到了最好的班級。
以前的初中同學進了高中後感情就變淡了, 但韓延卻是個例外, 每次見到她都要招惹一下, 要麼把髮圈擼下來, 要麼拽馬尾,弄得整個年級都沒人敢追她。
有一次她跟同桌去操場散步, 忽然一個籃球砸到了面前,彈跳着跑遠了。
她嚇了一跳,轉臉只見韓延趴在綠色的護網上,朦朧的暮色中,赤.裸着上身,初中畢業纔不過半年,他似乎又長高了不少。
“愣着幹嘛,撿一下球啊。”他努努下巴說。
她屁顛屁顛的把球撿了回來。
“扔進來!”他拍拍欄網說,一堆男生都擠到他身邊往外看。
她使出渾身力氣把球拋出去,結果撞到了護網,男生唉聲一片。
她又氣喘吁吁的將球撿回來,在大家的一片加油聲中將球拋了出去,結果又撞到護欄彈飛了。
男生又唉聲一片,韓延笑的前仰後合,從沒有過的開心。
“你出來拿啊!”她窘迫的說。
哐噹一聲鐵門開了,韓延從裡面跑出來,渾身汗津津的,雖然才高一,但氣勢已經頗有點攝人了。
“大笨蛋。”他接過球在她頭上砸了一下。
“他好像喜歡你耶。”同桌說,此時兩人已經離籃球場很遠了。
“怎麼可能啊!他只是喜歡捉弄我,讓我難堪!你看剛纔,他明明可以自己出來拿。”
“這就是亂世佳人裡的巴特勒船長啊,總想讓斯嘉麗難堪。”
“你好像很喜歡韓延。”李瑾說。
江天星迴過神來,暗暗嘆了口氣,韓延仍是巴特勒船長,可自己已經不是他心中的斯嘉麗了。
“可他現在好像更在乎你。”
“可惜我命中註定的人不是他。”李瑾淡淡的說“人生難得碰到一個特別喜歡的人,不管結局怎樣我們都要努力的愛一次。”
她既是鼓勵江天星又是鼓勵自己,說不定那個英姿颯爽的書生也轉世了呢?
江天星的氣色瞬間亮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更美了,她把手溫柔的放在了李瑾手上,說“謝謝你,我會努力的。”
營地悄然無聲,篝火被山風吹得變幻莫測,李瑾裹緊毯子仰望繁星,想起了小時候媽媽教她認星星的事。
“媽媽,織女星和牽牛星真的能相會嗎?”
“當然了,不過只有半夜躲在葡萄架下才能看見,不然他們會害羞。”
到了媽媽的年紀,媽媽依然是媽媽的守護神,可爲什麼我十三歲時就失去了守護神?
一顆流星劃過,她趕緊握手成拳,悄聲說“如果可以看見媽媽,哪怕只有一天,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誰說對着流星許願會實現?這麼多年,明明已經許過無數次。
“不要隨便說出自己的願望,會被鬼魂利用的。”老鬼忽然漸變色般顯現出來。
“你不是聽到了?”李瑾淚眼婆娑的看着他。
“吾輩雖然窮酸,但也只靠雙手吃飯,不幹下作營生。”老鬼迂腐的說。
ωwш• т tκa n• C〇 媽的,李瑾暗暗翻了一個白眼,是誰說要把我養胖了再吃的?
忽然,一陣嘈雜的水聲傳來,一隻渾身沾滿浮萍的甲兵從水泊裡爬了上來,月光下他扭動身軀放鬆骨骼,等身體靈活了一點就緩緩的朝營地走去。
緊接着又爬出了兩隻,十隻,五十隻,成百上千只…..
窸窣聲鋪天蓋地的傳來,彷彿風掃落葉,蝗蟲過境,李瑾猛然坐起身,只見成千上萬身穿鎧甲的骷髏正浩浩蕩蕩的朝營地逼近。
她木然的呆了片刻,才竭嘶底裡的嘶吼一聲,營地的小夥伴全都驚醒了,驚慌失措的看着她。
“有我在,怕什麼?!”
老鬼忽的一下懸在了半空中,默捏了個訣兒,唰的一下在白骨軍團前佈下了一道結界,士兵們依然前仆後繼,在結界前越堆越高,結界搖搖欲墜。
“快跑!”老鬼說。
“你不是說有你在嗎?!”李瑾說。
“我哪知道有這麼多啊!”
結界忽然崩潰,白骨甲兵們猶如決堤的洪水涌了過來。
“大家快上車!”李瑾吼道“水鬼涌過來了!”
“你睡蒙了?”陳寶七問。
“少廢話!你最好相信她!趕緊上車。”小六推了他一把趕緊往車上跑。
“快看那邊!”韓延往不遠處一指,地上滿是沾滿浮萍的潮溼腳印,似乎是受了什麼阻撓,前進的速度很慢。
就在這時民國婦人現身了,她捏了個訣兒,拿起黃銅煙桿噼裡啪啦的敲擊白骨,李瑾真沒想到她穿着緊身旗袍,高跟鞋還能這麼靈活。
“連老孃的食物都敢搶,低階妖怪也配享用稀有元神?”
“想把她養胖真是費勁,竟是半點法力都沒有!”
“是的,純廢物,這幫白骨什麼來歷?千年來都沒有異動,怎麼忽然這麼激動?“
“誰知道啊,看樣子是一支戰敗的軍隊,不知哪朝哪代。”
大家尖叫着跑上車,全都嚇得魂飛魄散,李瑾忽然發現韓延正緊緊的攥着自己的手,而且似乎不是刻意的。
“你沒事吧?”他緊張的扶着李瑾的腦袋檢查了一遍。
李瑾怔怔的搖了搖頭。
“窗戶關緊,密閉的空間是最簡單的咒。”老鬼叮囑道。
李瑾趕緊招呼大家把窗戶關上,驚慌失措的司機終於發動了汽車,數不清的鬼手撲在了玻璃窗上留下了沾滿浮萍的溼手印。
“你們趕快走啊!還留在那幹什麼?!”李瑾趴在汽車後窗上眼見婦人和老鬼被成千上萬的白骨甲兵淹沒。
“遇到任何店鋪都不準進去!”婦人說。
玻璃窗上霧氣朦朧,車漸行漸遠,最後一切都消失了。
司機抱着逃命的心情,在莽莽羣山中飛馳了兩個小時,大家受驚過度,悄然無聲的靠在沙發上,忽然司機欣喜的說“前面好像有人家!”
只見幽深的山谷裡有一處燈火通明的樓閣,隱約還有絲竹聲傳來,大家彷彿看到了希望都嚷着要去。
李瑾忽然想起了婦人的話,說“不行,也許是鬼魂的圈套,周灣不是渺無人煙嗎?”
“可車已經在山裡轉了兩個小時,早就不是周灣了,我們迷路了。”陳寶七說。
“如果是鬼魂的圈套,理應只有你能看見,可現在我們都能看見,應該沒問題。”
李瑾覺得她說的確實有道理,這人平時瘋癲,關鍵時候還是很有分寸的。
幾人把車留在路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燈火跟前,見是一座規模尚可的古代院落,檐下掛着一排紅燈籠,隱約可見門頭匾額上“龍王驛”三個字。
建築物中成新,完全符合古制,李瑾莫名有點忐忑,說“我們還是回去吧!”
“如果你總是覺得不安,那我就聽你的。”小六說。
“可荒郊野嶺的車上也不安全啊,大家都沒有法力,鬼魂要是想害我們,不用費心設什麼圈套吧。”
想想也是,李瑾再一次被說服。
箜篌調高,琵琶聲亮,山水畫的屏風前幾個胡姬赤着腳伴着節拍跳胡旋舞,一曲舞畢纏頭無數,氣氛好不熱鬧。
幾個人忐忑的找了位子坐下,一個身穿短褐的小廝提着茶壺殷勤的跑了過來,本想大吃一頓,結果小廝說酒席已經被官兵包了,沒東西吃,住宿的話需要驛牒。
“驛牒是什麼?”幾人莫名其妙。
李瑾是漫畫家當然知道,說“這裡大概是驛站,住宿需要官府證明。”
幾個人更莫名其妙了,不就是個旅遊景點嗎?有必要這麼裝逼嗎?
李瑾的心卻緩緩的沉了下去,以她對服飾和古建築的瞭解,這不是仿古,是真的古。
“我們有身份證,有錢,隨便多少錢一晚都沒關係。”陳寶七不耐煩的說。
小二爲難的搖了搖頭,心想這幾個客人是不是有毛病?穿的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口音也奇怪的很,怕不是北方來的流民吧!
“東廂有個閒置的房間,不嫌棄的話你們就對付一晚吧!”
“喂,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呢?我們是不付你錢還是怎麼着……”韓延有點不耐煩了。
李瑾打斷他,問“現在什麼時間。”
“三更!”
“不不不,我是說年份。”
小廝已經覺得她有點可憐了,笑着說“千禧十九年,永安城外。”
李瑾只覺晴天霹靂,忽然想起了那本染血的傳記:千禧十五年隨父兄守河西。千禧十九年也就是四年後,他們好像闖進了時光的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