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奶奶供了佛堂,我溜到他家,把情況給葉子虎一說,這漢子二話不說把摸出了一沓金箔紙遞給我,問:“蔣娃子,你要這幹啥?”
我聞着金箔紙上沾染着佛堂裡的薰香氣,隨口答:“疊飛機玩。”
回到二狗家,只見他家院子門大敞,一個大水缸放在院子中央,水缸中盛滿水。
二狗爹揹着二狗到了堂屋,放在一張涼蓆上。
我把金箔紙遞給師傅,問:“接下來呢?”
師傅從背後摸出一把香,說:“點着。”
我點着香,聽從師傅的意思,以水缸爲起點,每隔三步,在道路兩遍插上三株香,直插到院子門前。
師傅說行,我才收手。
隨後,師傅快速用金箔紙疊出了一條船,一大疊金箔紙被用個精光。
我看着那條船,嚇一跳,心說,師傅還真是手巧。
師傅走到水缸邊,我以爲他要把船放到水缸中,豈料他拿了個碗,把碗倒扣在水裡,讓碗就這樣浮着,然後才把船放了上去。
隨後用七根棉線擰成一根燈芯,在船上澆上燈油,插上燈芯纔開口說話。
“二狗媽、二狗爹你們倆過來。”
“你們記住了,一個字也不要記錯。”師傅滿臉嚴肅。
“待會你們一個喊名字,一個拿手在水缸裡繞着船划水,動作要慢,不要把碗搞翻了,另一個每劃一次水就喊一次二狗名字。”
二狗爹孃緊張點頭。
師傅又說:“名字怎麼喊我就不說了,但是划水的人有一個要注意的,按照順時針方向劃一次後,再按逆時針方向劃一次,總共加起來要劃七七四十九次。”
我知道‘七七四十九次’是陰事做單的說法,原先聽師傅說過,有的人魂魄跑太遠,得喊九九八十一次,而且還不一定喊的回來。
喊魂的方法五花八門,最有用的法子壓制自身陽氣,拎着引魂燈四下晃盪喊魂,這種方法固然有用,但沒高人幫忙,自身陽氣鎖不住,容易把喊來的魂魄衝散。
剛來葉家村時候,師傅爲我喊魂就是用的這種方法,其中艱辛常人難知。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現在用的,渡魂。
渡魂的方法及其複雜,先用水缸聚陰,隨後將碗倒扣在水面上,這叫陰反,這一扣,水缸中的陰氣聚而不散,聚而不傷魂。
而後將金箔紙疊成的船放在倒扣的碗上,這船就叫渡陰船。
水缸前那條插着香火的路,就叫引魂路。
魂魄被喊來之後,順着引魂路來到水缸前,上了船,然後點燃船上的插着的燈芯,等魂魄被火逼急了,看到自己的軀殼,便會自己回去了。
師傅吩咐完這些之後,拖着我往山上走:“光喊魂還不行,二狗碰上的是百鬼擡棺,你瓜娃子看他腳踝了沒?他魂魄早被山上那些鬼擡到不知道哪去了,那羣鬼本就是這十里八鄉怨氣最深的厲鬼,在陰陽道中看到了你們,還能放過?你身上有十世鬼胎,還有我我給你求來的護身符,他們奈何不了你,但是其他人就遭殃了,葉子虎跟村長家的娃兒還好……”
我愣愣出神,半響才反應過來:“大仙和三胖子他們……”
“你瓜娃子還知道擔心人?”師傅狠狠瞪我一眼,“他們還好,我先用紅繩把他們的魂魄捆在牀上,然後在牀邊用紅繩綁一隻公雞。如果有鬼晚上來找他們,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牀邊的公雞,如果公雞在晚上叫了,說明它被當做了替身,這時候他們只要立刻起來,把公雞放血,燒燬屍體,就沒事兒了。”
我心裡也舒了口氣:“那……二狗呢?”
“諸鬼趕路,百鬼擡棺,他的魂魄自然也被擡到了不知哪裡去,不過估計才擡走沒多久,所以我只讓二狗爹媽喊四十九次魂,我們現在去山上就是搗破陰陽道的,省的魂被喊回來後又被擡走。”師傅沒好氣說。
我怯怯問:“百鬼擡棺是什麼?”
“孤魂野鬼被陰陽道強行吸引來,到了晚上,陰陽道中陽氣減弱,吸附作用減弱,他們自然是想要回到自己原來呆着的地方。於是你纔會看到陰陽道中諸鬼趕路這一幕,不過這些趕路的都是厲鬼,尋常人家碰到一個都得喝一壺。”師傅望着前邊的山嘆了口氣,“這些厲鬼,有的有歸處,但是大部分都沒有歸處的孤魂野鬼,他們從陰陽道中出來後,只能亂晃,那時候正好看到你們,便有了百鬼擡棺這一幕。”
“那時候你們犯了它,葉子虎家的娃兒和村長家的娃兒只是看他們一眼,他們拿你沒辦法,於是跑慢了的二狗便成了犧牲品。他們有怨氣沒處發,自己又無家可歸,便把二狗的魂魄擡到荒郊野嶺中遺棄,或者……埋葬。”師傅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低。
“鬼埋鬼,這就是百鬼擡棺……”師傅接着說:“這是違背天道的,被這羣厲鬼埋葬掉的魂魄會永世不得超生,受盡人間苦楚!”
我倒吸一口涼氣:“那二狗……”
師傅擺手,說:“瓜娃子放心,有師傅在,還有,你以後少給老子惹麻煩!”
我鄭重點頭,現在只要能救二狗,別說少惹麻煩,讓我好好學習我都答應……
師傅帶我來到山頂土屋前,此刻將近午夜,四周涼風陣陣。
“護身符帶好沒?”師傅問我。
我捏了捏胸前那個壓制靈覺的護身符,連連點頭,即便靈覺被壓制,依然能感覺到四周的陰冷。
師傅大步走到土屋廢墟前,掀開瓦礫,找到入口——他並沒有選擇從村民挖開的那個大洞下去。
我一個人站在山頂,心跳的飛快,猛然間,前邊有個影子在向我靠近,藉着月光,能看到是個中年人,舌頭伸老長,走路一晃一晃,腦袋斜歪着微微揚起,臉慘白慘白,瞪着大眼泡子看我。
我下面一熱,差點尿出來,心想,沒開天眼也能看到鬼,他大爺的,這鬼怨氣該多深啊……
師傅久久沒上來,我也不敢跑遠,這荒山野嶺的,跑遠了誰知道會不會碰上更多厲鬼。
只好眼一閉,脖子一梗,喊:“麻痹的,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眼睛閉了很久,身遭都沒有任何動靜,我心裡才輸了口氣——師傅說我身體裡有十世鬼胎,再加上護身符,就算是厲鬼也拿我沒辦法。
不過我依然不敢把眼睛睜開,怕一張眼就看到一張恐怖鬼臉。
默默數了百多聲,直到聽見前邊傳來一陣窸窣的撥動瓦片的聲音,才欣然張開眼睛喊:“師……他大爺的!”
那吊死鬼竟然沒走,就站我前頭,我一張眼看到他,然後尿了一褲子。
正當這時,一陣風吹過,師傅一掌印在吊死鬼背心,它就哇哇叫着跑遠了。
我看到師傅手掌心用血畫了個奇怪的符號。
“聚陽符,不用看了,用中指血直接畫手上的。”師傅解釋,“好傢伙啊,聚在這裡的,都是些不得了的東西,看來免不得要辛苦一番了。”
我吞了吞口水,躲在他後頭,問:“那該怎麼辦?”
師傅摸出青銅酒杯,遞給我:“酒杯鎮陰,你拿着這個,他們就不敢靠近了。”
我寶一樣捧着陰氣逼人的青銅酒杯,問:“師傅,你把這個拿出來了,底下怎麼辦。”
師傅突然扭頭,嘿嘿一笑:“待會就知道了。”說着他咬破中指,用血在另一隻手上邪畫了張聚陽符,每畫成一次聚陽符,便上躥下跳,在四周印下血掌印。
接連八個血掌印留在附近,師傅才收手回頭問我:“剛纔那架勢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