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葉子虎一聲大吼,縱身撲了上去。
大仙他媽把我從地上扯起,拉着往外跑。
大仙也被老太太摔倒在地,不過他是屁股着地,受傷不重,被他老媽一扯,也一咕嚕跟着跑了出來。
我擡頭一看,好傢伙,剛纔還好好的老太太,這會兒跟挺屍一樣硬邦邦的站了起來,她雙目無神,被葉子虎死死按在牀上。
葉子虎滿頭大汗,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壓不住一個乾癟老太太!
“給老子進來幫忙!”葉子虎大吼。
一直呆在大仙家的那幾個大漢衝進屋,想上去幫忙,又怕傷了老太太。
我吞了吞口水,不論是程序上,還是細節上,都按照師傅說的辦了,這老太太到底是怎麼了?
摸出柳葉,往眼上一抹,老太太身上還是老模樣,除了印堂發黑,別無異常。
“你們別傻愣着啊!”葉子虎又吼,聲音悽慘,再一看去,他大腿般粗的膀子竟然被老太太捏得紅腫起來!
老太太死死抓住葉子虎的手臂,只見她指關節都在泛白,可想而知這個力道有多大。葉子虎臉色痛苦,眼看就要鬆手。
老太太目光變得猙獰起來,張嘴朝着葉子虎脖子咬去!
四個壯漢危急關頭撲上,艱難將老太太壓在牀上。
我驚訝得合不攏嘴,老太太氣力憑空大了數倍,只見四個壯漢艱難控制住她,葉子虎想抽身而退,使勁動了兩下,怎麼也擺脫不掉老太太的兩隻手,或者說兩隻爪子。
這已經不能算是手了,這兩隻手慘白,指關節突出,像是隻剩下了骨頭。
葉子虎疼的直叫,好容易把手臂抽出來,兩條手臂上已經被挖下來一小塊肉,血流不止。
大仙他媽捂住我和大仙的眼睛:“小孩子別看……”
我撥開她的手,戰戰兢兢說道:“我有天眼,要是出了什麼情況,這裡只有我能知道。”那時候我心裡也是害怕極了,雖然從小跟着師傅,可他也沒教過我多少真本事,他只告訴我,捉鬼拿妖,明面上靠的是玄學,實質上心有正氣,便百邪辟易。
心有正氣便是有責不避,有難便幫,但憑問心無愧。
何況這是師傅第一次囑咐我辦事,哪能就這樣草草了之。
“小師傅,是不是屍變?”大仙他娘驚道。
說話間,葉子虎已經找來麻繩,狠心把老太太捆在了牀上。
幾個大漢全抹了汗湊到我跟前,急切道:“小師傅,到底怎麼了?”
“反正不是屍變!”我梗着脖子,心裡也急,老太太變化驚人,但絕對不是‘屍變’,“人都還沒死呢,哪來的屍變?!”
大仙媽找來乾淨布料,給葉子虎止了血,把受傷雙臂草草包上。
“要不要找你師傅來?”大仙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
我心裡一萬個不樂意,可眼下的事情我擺不平,只好點頭應是。
四個大漢跑出去一個,朝着葉老頭家奔去。
此刻天已大亮,鎮上離葉家村頗遠,我有些擔心師傅會不會上班去了。
大漢去的快,回的也快,一攤手說:“天師一早就去鎮上上班了……”
葉子虎急了:“這可怎麼辦好!”
我望着被綁在牀上的老太太,心裡也沒了主意。
“要不要拿黑驢蹄子試試?”大仙他媽依然對‘屍變’念念不忘。
我嘬着牙花子:“黑驢蹄子對糉子有奇效,但本質上和黑狗血、童子尿沒有什麼太大區別,何況老太太並不是屍變……”
這時候‘砰’一聲巨響。
我嚇一跳,回頭看去,只見老太太躺在牀上,或許是葉子虎心疼母親沒綁嚴實,老太太一隻手把木頭牀板都抓裂了一塊!
“這可是實心木啊……”一個大漢吞了口口水,看着厚重的木板牀。
“指甲是不是長了一些……”另一個大漢輕聲說了句。
他這一說,大夥全嚇了一跳。
“我記得媽不留指甲的啊……”大仙媽戰戰兢兢說道。
我順着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老太太的指甲果然長了一些。
大仙都快哭出來了,被他老爸一瞪,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又掉了回去。
“黑驢蹄子就黑驢蹄子,死馬當活馬醫!”我也沒轍。
“但是上哪找黑驢蹄子?”葉子虎急道。
他說的也是,整個葉家村也沒個養驢的啊,何況是黑驢。
“隔壁村張老頭好像養了頭驢。”葉子虎想了半天說道,“三子還有胖魚你們去一趟,如果是頭黑驢,不管張老頭要多少錢,你們都要給我拿下,小順和小牙你們兩個呆在這。”
葉子虎這一說,我才知道,原來那天毫無節操向師傅告密說我逃課的漢子叫胖魚。
三子和胖魚去了隔壁村。
我、大仙媽、葉子牛、大仙還有叫小順和小牙的漢子留在了大仙家。
想了想,沒回去跟葉老頭他們說這回事,省的他們擔心。
“萬一黑驢蹄子不管用怎麼辦?”又在老太太身上捆了幾根粗麻繩之後,葉子虎擔憂問道。
其實我們都知道這只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
“要不要去鎮上把你師傅請回來?”葉子虎又問。
我點點頭,這種情況當然是我師傅出手最好,至於老太太願不願意讓我師傅出手,至於今後老太太會不會因爲這個事情有心結,我暫時管不着。
明面上看起來,這裡萬事都是我在拿主意,其實我心裡比誰都要緊張害怕,一個八歲大的小孩兒,此刻沒被嚇尿,已經算是勇敢了。
葉子虎偶爾會對我諮詢意見,也只是由於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奇異景象,作爲‘天師’傳人,對我的信任自然多了些。
那位叫小牙的漢子被派去鎮上找師傅,家裡頓時空蕩了許多。
大仙媽也趕大仙去上學,他倔強要陪奶奶,誰都拿他沒轍。
我遠遠打量着在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老太太,心中犯嘀咕,老太太雙目無神,隨着天色的大亮,她的動作也跟着小了起來。
“是不是被鬼仙附身了?”我想到了老太太的職業,心中一驚。
凡不害人的鬼,我們統稱爲鬼仙。
這是師傅的原話,老太太通靈,請的是鬼仙上身,鬼仙不害人,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何況我的天眼也沒發現異樣。
已經早上十點,胖魚和三子拿着四隻血淋淋的黑驢蹄子回了來,不過老太太早已沒了動靜。
葉子虎上去探了探鼻息,鬆了口氣:“沒事,好像睡着了。”
我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有什麼不對勁。
老太太不鬧了,大仙媽也放下心來,端來茶水,特地去小賣部買了汽水給我和大仙喝。
“黑驢蹄子怎麼用?”葉子虎問道。
“洗乾淨,賽老太太嘴裡!”我也不知道怎麼用。
大仙媽洗乾淨黑驢蹄子,葉子虎小心放了一隻到老太太嘴裡,老太太一點反應都沒。
“奶奶到底怎麼了?”大仙急切問道。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黑驢蹄子似乎沒什麼作用,老太太依然在牀上沉睡。
爲求心安,剩下三隻黑驢蹄子,葉子虎、三子、胖魚三個壯漢一人篡了一隻在手上,緊張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鬧了一番之後睡得安穩極了,大仙媽起身關了院子門,家醜不能外揚,她這是怕鄉親們來看熱鬧。
咔嚓,咔嚓……
兩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循着聲音,我看到駭人一幕。
老太太一嘴血,竟然把黑驢蹄子咬碎了!
回過神來,只見她在牀上如魚般一動,兩指粗的麻繩崩斷了一根! 眼尖的我發現,這根麻繩斷的有些不正常,有點不像是被老太太崩斷,更像是被什麼東西咬斷的,不過我也沒在意這麼多。
只知道這麻繩平時他們上山砍幾十斤柴捆着都沒事!
“草……”葉子虎吞了吞口水,農村別的不多,麻繩多的是,平時捆柴火都用得着,他又尋了兩根粗麻繩給老太太綁上,一面綁,嘴上還唸叨着:“媽,你忍着點。”
三子和胖魚兩人捏着黑驢蹄子的手有些顫抖:“天師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葉家村去鎮上的車兩個小時纔有一趟,最快都得中午。
我們忐忑等到正午,期間老太太崩斷的麻繩不計其數,大仙媽去鄰居家借了十幾根都無濟於事。
這時候,小順和小牙垂頭喪氣從外邊進了來:“沒找到天師,說是今天請假了一天。”
我一愣:“那師傅去哪了?”
我都不知道,其他人更加不知道。
大仙哭喪着臉:“那奶奶怎麼辦啊……”
葉子虎嘆了口氣:“就這樣捆着吧,等晚上看天師能不能回來。”
嘣、嘣、嘣……接連的聲響打斷我們的談話,老太太把繩子全給震斷!
這個乾癟老太太霍地起身,雙手前伸,身子硬邦邦,雙目無神,望向不知名的地方。
葉子虎、三子、胖魚三人舉着黑驢蹄子誰都不敢先上,老太太的力氣他們可是領教過的。
小順和小牙手無寸鐵,更不敢上。
老太太殭屍般在牀上蹦了蹦,忽然望向東方,一竄,撞爛窗戶,跑了出去!
與其說是跑,倒不如說是蹦,老太太一蹦一跳,眨眼見不到人影。
葉子虎慌了,帶着黑驢蹄子追了過去。
“敢不敢跟過去?”我小聲對着大仙說。
大仙堅決一點頭:“走!”
我們趁着大仙媽等人愣神的時候,偷偷遛了出去,隨葉子虎一路奔到了葉家村附近的山裡頭。
葉家村附近的山特別多,但大多不高,三五十米頂天了,老太太竄到山裡頭沒了蹤跡,我老遠看到葉子虎在山底停了停,略一猶豫便跑進了林子。
大仙急的大喊:“爸!”
等我們過去的時候,葉子虎早不見人影。
“怎麼辦?”大仙急切地問。
“別慌。”我皺了皺眉頭,“看不到人怎麼追?”
明明才小學生的大仙,卻有一米七的個頭,因此特顯眼,大仙媽轉眼追了過來。
“你們倆給我回來!”
我一跺腳,“先進去再說!”
大仙媽的喊叫聲越來越遠,我們在山裡頭亂竄,並不害怕在這小山裡迷了路,事實上,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不會在這五十米高不到的山裡迷路。
我們沒頭蒼蠅般在山裡頭亂竄,卻始終沒找到葉子虎,更別提老太太了。
又晃了大半天,不知道翻了幾座山,四周清一色的低矮灌木跟矮小樹木看的我都煩了。
大仙哭喪着臉:“萬一我爸也出事了怎麼辦?”
我搖搖頭:“應該不會,你看你爸多厲害啊,胳膊比別人大腿都粗,我想啊,來只老虎都給他打死了!”這只是安慰,事實上,尚且年幼的我能在這種境況下說出這樣的話,已屬成熟。
尋不到老太太,也尋不到葉子虎,葉家村山多,再這樣找下去天都黑了,兩個八歲大的小孩兒,說到底是沒有多大勇氣深更半夜留在山裡頭的。
而且山裡頭的景色都是一個樣,我和大仙越來越急切。
後來合計了下,還是決定回家。
嘶嘶……
身側傳來怪異聲響,我瞪了大仙一眼。
大仙聳聳肩:“你剛纔幹什麼了?”
本就煩躁,我氣不打一處來:“老子什麼都沒幹!”
說完這話就覺得不對勁了,兩人都沒幹什麼,剛纔的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我不敢想,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太詭異,和大仙對視一眼,默契的加快腳步往村子走去。
嘶嘶聲卻如影隨形,怎麼都甩不開。
“會不會是竹葉青?”大仙發着抖。
“你丫就知道竹葉青!電視看多了吧!”我瞪他一眼,竹葉青常現於近水邊的灌木叢,山間溪流,葉家村後邊的山上別說小溪,連個水窪都沒,哪來的竹葉青。
“那是什麼?”大仙聲音壓的極低,明顯可以感到他的恐懼。
“不知道。”我心臟猛的跳着,“先回去再說!”
那聲音跟了我們一路,直到從山裡頭出來才消失。
我和大仙全舒了口氣,出了大山,頭也不回的往家裡跑去。
卻不知怎麼回事,不論我們跑多急,四周景象卻毫無變化。
我們越跑越急“唉喲……”大仙終於摔了個狗啃屎,一腦袋栽倒在地,牙都被磕掉了一顆。
我反身拉他起來:“連走路都走不好!”
大仙捂着血流不止的嘴,含糊不清的罵:“他孃的,哪來的石頭,絆了老子一下!”
說着他吐出一口血。
他這口血吐出,我就一晃神,再一擡頭,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我們哪裡是在山外頭?眼前滿目的低矮灌木,我們分明還在山裡!
大仙也發覺不對勁,長着嘴巴,半天說不出話:“鬼……鬼……鬼打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