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呼喚,可憐的命途,可恨的天地,可嘆的生死之路,在這陰陽相交的境域,靈獸不再浮動,一切都將停止,即便面對着真正的道途至尊器物,毅瀟臣的苦楚、憎恨、欲惡卻像洪水一樣從逐漸乾涸的身軀內洶涌出來,也只有這一刻,他看似兇狠陰邪剛硬的牟子下透漏出對心性情緣的追求。
當那恍惚的身形出現在朦朧中,毅瀟臣的吶喊消失,轉而是心性的揮灑,父親,母親,這隻存在於意識中的人根本沒有出現,因爲這裡是陰陽境域,生死的盡頭,迷霧之下是無數的慾念靈識,可以說,這裡有着一切,這裡又沒有一切。
“攔下他!”
鍾離看着本已束縛在手中的毅瀟臣竟然脫離掌控,他急聲怒吼,並且此時他也明白,陰陽兩獸共存的境域內,任何的術法力量都無法釋放,否則都會被無形的威勢所壓制下,只是他不能容忍毅瀟臣再度脫離,否則道途風雲如何能消散?
革嶺三人此時猶如囚徒,四獸兄弟的血豺更慘,被陰陽欲惡誘引出心底深處的兇性的他還未釋放那血腥之意,整個人已經被四周的氣暈絲絲縷縷衝破身軀,眼下只剩一口彌留之氣,反觀小毛、普彌這些人,也都同樣如此。但當他們聽到鍾離這一聲虎吼,關彤,這名冷息如霧的女子竟然絲毫氣力不發,向毅瀟臣走去,在這般輕履之中,那如山的威勢絲毫沒有壓制她,似乎沒有任何存在。
“該死…”小毛此刻仍舊在憤然抗拒着威勢靈息的壓制,只是他越抗拒,自身越虛弱,曾經強悍的充斥於身軀的屍靈在他的躁動下幾乎被陰陽兩相吞噬殆盡,就這樣,衆人目瞪着關彤走至毅瀟臣身上。
雖然關彤冷若冰霜的神色看不出一絲異樣,但在她的內心,洶涌滔天的澎拜已經掀起,只是陰陽境域就在瞬息間,生死的命輪就在一步外,她,終究伸手前去,打斷了毅瀟臣虛無的心緒。
毅瀟臣拼命吼叫,聲音已經從嘶嚎變爲哀嚎,他一路至此,生是什麼?死又是什麼?他早已茫然不得知,甚至於曾經妄圖找到陰陽法盤爲養育自己的毅母續命重生的執念也在無數欲惡侵蝕中潰散不見,面前,清潭幽幽,波光粼粼,那如鏡面一般的浮萍之地,那金色的琉璃,銀光的鱗旬,都在極大刺激着他脆弱可枯的神經,而陰蚺蛟,盤明龍兩隻可傲然屹立於天與地,生與死的至尊靈獸就這麼一左一右浮蕩在身前,它們至純至陰、至純至陽的靈息早已潺潺流水般沒入毅瀟臣的心魂境域,或是侵蝕他,或是拯救他,也正是在這之下,毅瀟臣生而來至的期盼情愫讓他呼喚出來父母,這不過是身爲生命對創造自己生息時最初的渴盼罷了。
毅瀟臣茫然呆立,看着眼前浮動緩緩飄來的陰陽盤,這代表着道途至尊的法器,多少年來,多少族氏道者爲之拼死亡故,可是現在,它就在自己伸手可得地方,毅瀟臣卻不敢伸手去觸摸,似乎他污穢骯髒的身軀會玷污這般聖潔的至尊,神思恍惚,思緒波動,毅瀟臣的牟子痠痛不已,低頭看去,腳下的水波鏡面映出來那張醜陋青色膚表的怪物,只是毅瀟臣知道,那就是他自己,被欲惡邪息侵蝕到極致的自己,他想驅散那個醜陋的自己,可是那個自己就那麼看着他,讓他無可奈何,直到陰蚺蛟的虛尊劃過自己的身軀,盤明龍拂過自己的額首,這無盡纏念欲惡所帶來的景象才消散不見,轉而四周頓時黑暗起來,他在黑暗的籠罩下不斷墜去,自始至終,毅瀟臣都沒有生出一絲慌亂,似乎這一切是那麼平常,隨着身軀落地重重凹陷於無形的境域內,他在意識消散前夕看到了陰陽境域的最後一絲——琉璃水波的穹頂,陰陽雙獸頭尾銜接的盤旋景象,那八柱邢臺般的八方塔基,而所有道者爲之追求不惜拋灑熱血的陰陽盤就散發着光暈平躺在八方塔基的頂端…
“嗒嗒”
靜謐的夜,昏沉的夢,如鬼如魅的殘魂在身前呼嘯疾馳,它們以靈軀尊體來去自如,可是它所遺留下的寒息卻冷到人的骨子裡,甚至無法用溫度消去。
“還是老樣子?”
“是的,沒有任何變化,似乎只剩下一具軀殼了!”
“不可能,他不會那麼脆弱,革嶺,你與革淮、革域三人務必小心看管,在我們回到基地以前,絕不掉以輕心!”
“是。師傅!”
簡短的對話,卻體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心緒,一個高壓,一個應允,這種對比雖然被黑夜堙沒,卻在某一處的心胸內慢慢滋生出未知的嫩芽。
“師傅…”革嶺到底出了聲,剛剛閉上眼的鐘離似乎有些焦躁,可是他也到底應聲了:“說!”
“師傅,這次任務,我們陷得太深了!”
“住嘴!”鍾離一聲怒喝,驚的營地內其它人紛紛止住手中的活計,幾步外指揮閣中弟子收拾裝備上車趕路的關彤衝衆人招招手,讓後來到鍾離身前,她眉宇愁思沉重,低聲:“師傅,時候不早了,我們必須開拔了!”
至此,鍾離才轉身上了身後的越野,留下革嶺一人,站在風沙中呆然無措。
一個月來,鍾離等人壓着毅瀟臣終於離開南疆,那個充滿詭異的地方已經隨着風沙的到來遠遠離開,當日,毅瀟臣被關彤已平常心緒打斷心魂與陰陽靈獸靈息的交融,陰蚺蛟、盤明龍虛魂更是瞬間消散隱入他的身軀,威勢消解,普彌、傲天成、小毛這些人憤然衝來,誓要奪回毅瀟臣,可是人不能勝天,邪不能勝正,他們這些人還未踏前一步,天罰降臨,藉此時機,鍾離帶着毅瀟臣與衆弟子撤離,最後的景象便是普彌這些人深陷天罰鬼煞之中,生死不可得知,而從南郊林中剛剛來至雪萊鎮的贏啓看到這一幕,整個人癡傻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