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 臨別之言
鴻奴頓時破涕爲笑,迅速地拿了一塊點心塞在嘴裡,同時竄到元意身後,戒備地看着蕭恆。
元意微微一頓,儘量剋制面目的表情,對上了蕭恆無可奈何的視線,“你不是有事要要忙嗎,怎麼有空來這兒。”
蕭恆抽出元意的帕子,替她擦掉胸前的污漬,漫不經心地說:“剛好看到車子,順便過來了。”
他的手雖然在擦拭,卻在藉機做揩油之能事,元意的臉色漲的通紅,向後躲了一下,拍掉他的手掌,“流氓。”
蕭恆低低地笑了出來,桃花瞳中含情脈脈,帶着點點的戲謔和挑逗,脣角邪肆地挑起,一副不正經的樣子,“這稱呼真是久違了。”
對於元意的謾罵,他非但不以爲恥,反而帶着一絲得意和懷念,眼神壞壞得勾人,元意頓時面紅耳燥,心中暗暗唾了一口,這男人甭管怎麼嚴肅成熟,美色當前都是浪蕩子。
因爲羞惱,元意狹長的鳳眼泛起了水潤之色,殷紅的雙脣微張,氣吐如蘭,讓蕭恆的眼神頓時幽暗深邃起來。
手指在她的臉上游移了一番,最後停在脣瓣上,微微一按,柔軟而富有彈性,讓人愛不釋手。指腹間沾了一點瑰色,是元意出門前抿的口中,在對方羞窘的視線中,蕭恆微微舔了舔指腹,側目看向元意,似笑非笑道:“味道好極了。”
轟的一下,元意的臉頓時燒了起來。蕭恆這廝雖然沒有了以往當頑固子弟時的溫潤白皙,皮膚鍍上一層健康的小麥色,卻不改俊美如神祗的容顏,再加上他生性不羈,就算如今因爲高官而增加了威嚴,但是依舊可以隱隱透露出灑脫自然和漫不經心的氣質,多種糅合下來,讓他的一舉一動都帶着致命的吸引力。
元意在平日與衆位夫人的交往中,都會收到諸多的試探和若有若無的嫉妒,在晉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兒送到蕭恆後院,不過是因爲礙於他之前的宣言,纔沒有動作罷了。
故而一個俊美無鑄的美男子若是存心勾引,還真沒有一個女人能夠逃脫他的手心,更別提本來就和他情濃的妻子。元意雖然自詡心性堅定,也忍不住在他的挑逗中心神搖曳,目眩神迷。
蕭恆低低地笑了出來,滿意地看到元意沉迷的目光,再次色眯眯地在他的臉上摸了一把之後,大笑着駕着馬離開。
直到那個囂張的聲音漸漸消失,元意才恍然回過神來,連忙把紗窗蓋下,擋住外邊好奇的視線,捂住熱烘烘的臉,惱意一點點地升了起來。
過這麼多年,竟然又被蕭恆那廝給調戲了。
兩人成親也有三年,雖然時間不長,但也不短了,從一開始的你儂我儂到如今的細水長流,也稱得上老夫老妻了。沒想到蕭恆今日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做出這種黏糊調戲之舉,讓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丟人丟到家了。
到時候蕭恆還不知道怎麼嘲笑她呢。
元意在心中嘀咕究竟是什麼刺激到他了,思來思去,最可能的就是三天前那晚上關於張仲羲的討論,當時他一副淡然的模樣,原來心裡介意得很。她就說蕭恆這醋罈子怎麼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原來都在這兒等着她呢。
“阿孃,你是不是病了,臉好燙。”
本來在啃着點心的鴻奴伸出手摸了摸元意的臉,頓時驚呼出聲,焦急地看着她,連最喜歡的點心也不顧了。經過上次的落水發燒經驗,他已經把臉燙聯繫成生病了。
對上自家兒子誠摯天真的小眼神,元意頓時尷尬起來,連忙把捂着臉的手放在膝蓋上,一本正經地坐好,無比嚴肅地說道:“不是生病,是太熱了。”
鴻奴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在元意無比肯定和泰然的目光下,終於點了點頭,“阿孃,我熱了,難受。嗯,爹爹呢?”慢了半拍的鴻奴這才意識到蕭恆已經不再,轉着腦袋不停地尋找起蕭恆來。
“爹爹忙去了。”元意拿起團扇替鴻奴扇着風,一邊替他擦拭着嘴角和小手,“快把點心吃了,阿孃給你淨手。“
鴻奴把剩下的點心塞進嘴裡,鼓着腮幫子吃了,元意喂他喝了點水,用沾了水的帕子重新替他清理一遍,順便也收拾了自己形容,一番忙碌下來,心潮已經平靜下來,便抱着鴻奴給他講故事。
許久之後,馬車在停在了玉林上下,人潮涌動,吵吵嚷嚷地不休,元意皺了皺眉頭,只能讓侍衛抱着鴻奴,主僕一行人艱辛地爬上了峰頂寺。
此時峰頂寺的道場上已經坐滿了形形色色的百姓,時不時有不少知客僧穿梭其中,接待元意的是前幾日纔看到的明心和尚,他把元意引到道場的最前頭坐下,此時已經有不少夫人坐在那裡,一看到元意就開始和她寒暄起來。
元意怕鴻奴坐不住,便讓芭蕉和侍衛帶着他去逛寺廟,她留下應付着各家夫人。元一方丈很快就出來,一身璀璨袈裟在白日裡閃耀着奪目的光芒,他的視線與元意相觸,頷首微笑,便開始佈施佛法。
除了元一方丈清透的聲音,偌大的道場再無雜聲,元意聽得入神,渾然不覺外物,等到再次回神時已經是完畢之時。
她的神色恍然,心神還沉浸在之前的精妙佛法之中,心中不停地感慨,不愧是得道高僧,深奧莫測的佛法經他之口就變得淺顯易懂,就算沒讀過書的老百姓都能夠聽得明白。
故而在元一方丈要離開的時候,場中響起了一陣不捨之聲,元意回首看過去,才發現道場中滿滿當當地擠着人,甚至還延伸到外邊,人頭攢動,壯觀至極。
然而元一方丈已經講了一個上午,根本就無法繼續,好在明後兩天還有兩場,信男信女們在知客僧的勸誡之下只好戀戀不捨地下了山,道場一下子就空曠了下來。
元意與旁邊的夫人們告別,跟着侍衛在桃花林中找到了鴻奴。此時的桃林已經結滿了果子,紅紅地掛在枝頭,鴻奴正在侍衛的託舉下摘桃,咯咯的笑聲穿得老遠老遠。
看他玩得興起,元意也沒有打擾,尋了一塊石凳坐下看着他嬉戲,直到一個帶着黑紗帷帽男子站在她身前,才驀然回過神來。
守在旁邊的侍衛立馬就警覺地擋在元意的身前,手握劍柄,戒備地看着來人。元意卻在看了那道身影許久之後,眸色一深,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
侍衛們不放心,但是又不能不聽元意的命令,只好推到安全距離,以警戒的姿勢守衛着。
來人在另一邊的石凳坐下,徑自拿起石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喝掉,才擡頭看向元意,許久沒有言語。
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元意打破了僵局,“你緣何來此,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你。”
那人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天青色的瓷底下精緻優雅,他放下茶杯,手指在石桌上劃過,帶起一線溼漉的水漬,“我是來向你道別。”
低沉清朗的聲音就像其主人一旁帶着與生俱來的冷情冷性,似乎萬事都無法撼動他的心房似的。
元意當即就皺起了眉頭,“你憑什麼能夠逃得過朝廷的通緝?率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難不成隱居山野不成?”
更何況他還有在京城的一家子,他張仲羲當真能夠放得下?元意並不認爲在這個時候張仲羲會回京,他說得離開大概就是逃亡了。他作爲一名在逃犯,怎麼敢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的面前,當然,除了他頭上帶着的帷帽。
讓元意驚訝的是,他下一刻就拿下了帷帽,露出了黑紗後面清俊秀雅的面容。只需這一眼,元意就發現了他的變化。沒有了之前的晦澀和不甘,他的氣息比以往更加清冽透徹,就像山間的清流,冷寂而悠遠,帶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漠然和超凡脫俗、遠離煙火的清淡。
若不是他目光在觸及她時還有些波動,元意幾乎以爲張仲羲已經得道昇仙,不染情根了。
張仲羲的這一張臉不少侍衛看過,特別是正在追鋪期間,之前推到一旁的侍衛立馬就聚了過來,把他包圍在了中間。
元意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凝眉看着安之若素的張仲羲,想不通他這系列的行爲究竟是爲何,難不成是活得不耐煩了要自尋死路不成?
張仲羲似乎沒有注意元意審視的目光,反而清雅一笑,脣角上挑起恰如其分的弧度,眸光深邃悠遠,正應了詩經裡的吟誦,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一直有句話想與你說,卻一直沒有機會。”
張仲羲清透的眼眸看向元意秀麗的臉龐,那專注而濃烈的視線,給人一種極其深情的錯覺,但是又和他清冷的氣息不符,給人一種彆扭的違和感。
元意有些不自在,心知他要說的並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話,臉上的表情卻絲毫不變。她不動聲色飲了一口茶,順着他的話問道:“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