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非分之想
李四娘把短劍交給侍女,下了高臺,一步步向蕭恆走去,屈膝福禮,脆聲道:“四娘見過都督大人。”
“李姑娘行四,真巧。”蕭恆眉頭微微一擡,卻沒有看她,反而轉頭看向元意,眼中帶着促狹和挑釁。
元意無語地撇了撇嘴,看着眼前的這朵爛桃花,這樣充滿野望的眼神,她見過太多,心中倒是沒有了感覺,“四姑娘請起吧。”
李四娘一直保持着行禮的姿勢,聽到元意的聲音,纔想起她剛纔沒有向元意見禮,眼中閃過尷尬之色,然而在擡頭的瞬間,卻被對方地姿容驚得有一瞬間的愣神。
她一直都沒有大量過都督夫人的容貌,覺得再怎麼出色大抵比不過她,沒想到只是一個照面就讓她自慚形穢。最主要的是對方眼中的冷淡疏離,彷彿她不過是螻蟻一般下賤,讓她難堪至極。
但是她的臉上很快就重新掛上了笑容,故作直爽道:“聽說都督夫人未出嫁時也是庶女出身,與小女同樣行四,果如大人所言,實乃緣分呢。怪不得小女對夫人就一見如故,仰慕不已。”
這則消息還是她家姨娘花了大工夫打探來的,也正是因爲這則消息,讓李四娘極大地增加了自信心,同樣是世家大族出身,她自認沒什麼比不過朱元意。況且聽說此人善妒不賢,想必都督大人早就對她心生厭惡,她未嘗沒有出頭的機會。
大家只是知道都督夫人出身大族,沒想到竟然只是一個庶女,不由大爲詫異,眼中帶上了異色。畢竟在大家族的觀念裡,庶女的地位並不高,唯一的用途不過是用來聯姻的工具,看李四孃的今晚的所爲就可見一斑。
看到蕭恆的臉色微變,李族長眸光微閃,佯裝惱怒地瞪了李四娘一樣,“四娘,不得無禮。”而後他又朝元意拱了拱手,歉意道:“夫人請見諒,小女在邊陲之地長大,性子灑脫不羈,心直口快,冒犯了您。”
元意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了李族長一樣,李四娘不過是閨閣之人,又怎麼會知道她的身份背景,若是沒有李族長的安排,她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
但是大風大浪都歷練出來,對於這些綿裡藏針之言元意早已熟悉。因此她臉上笑容不變,狹長的鳳眼細細地眯起,輕易地透出一股迫人的威儀,“無妨,本夫人的身份又不是什麼說不得的事,但是本夫人素來家風嚴謹,親友謙遜溫和,實在欣賞不來心直口快之人,讓四姑娘失望。”
元意語氣清淡,說話不痛不癢,卻暗含諷刺,讓李族長和李四娘臉上都青一陣白一陣。元意見此微微地勾起了嘴脣,她和蕭恆初來乍到需要與人打好關係不假,但是並不代表着她身爲二品誥命夫人被一個位卑的女人挑釁而無所作爲,不然從此之後她就再無威嚴可言。
蕭恆悄悄地捏了捏元意的手心,成功地讓她的臉色舒緩了下來,才向李族長笑道:“李家不愧是世家大族,令媛的一場劍舞着實優秀,世間難有匹及者。”
得到蕭恆的臺階下,李族長的臉色才緩了過來,脣角重新掛上儒雅的微笑,慈愛地看着李四娘,道:“四娘從小不愛紅裝愛武裝,與一般閨閣之女大相徑庭,老夫也實在苦惱得很。”
李四娘這時候也回過神來,佯怒地看了李族長一眼,跺了跺腳,揚起下巴一副志氣凌雲的樣子,眼睛卻不停地瞄着蕭恆,“女兒家又怎麼樣,爹爹,女兒以後還去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呢。”
蕭恆似乎沒有注意裡四孃的頻頻看來的目光,而是淡淡一笑,客套道:“李姑娘好志氣。”
李四娘頓時羞紅了臉,英氣勃發的美人眉目含情,俏然而立的模樣着實吸引人,席中不少年輕人對她頻頻矚目,但是她最期待的人卻連正眼也沒有看她,而是拿着一張帕子替元意擦着被孜然粉弄髒的手指。
本來元意有些排斥在大庭廣衆之下的親密行爲,但是看到旁邊雙眼冒火的李四娘,立馬就不拒絕了。
沒辦法,女人就是那麼小心眼,當着她的面覬覦她的男人,簡直是吃了豹子膽了。
李族長眉頭微蹙,淡淡地瞥了李四娘一眼,見她只是呆愣着沒有下一步動作,心中有些不滿,卻不得不親自開口,道:“聽聞都督大人只帶了夫人隨行,然府中事務繁多,恐怕夫人分身乏術。老夫敬仰大人,希望能爲大人略盡綿薄之力,讓小女代爲服侍大人,也算是爲晉陽百姓積福了。”
這老匹夫的臉皮還挺厚的,上趕着把自個兒的女兒送上門爲妾,理由還冠冕堂皇得很,徹底地把元意給堵住了,她要是不同意就是善妒不賢,不關心晉陽百姓,倒是說不定還會民心大失。至於蕭恆,他完全不擔心對方不會不答應,先不說哪個男子不好色,白送來的豔福又怎麼會拒絕。更何況,蕭恆要在晉陽站穩腳跟,搭上晉陽第一大族的是最便捷的方法。一舉二得,傻子都知道會怎麼選擇。
被人如此挑釁,元意惱火不已,但是此事她還真不宜出口,心中憋着一股火,只能瞪了蕭恆一眼,眼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蕭恆忍不住身子一抖,暗想這事要是處理不好日後就沒有好日子過了,同時對李族長的高高在上的施捨態度不滿得很。他今日會來參加宴會,是秉着和平相處的念頭,但是並不表示着他需要巴結晉陽的第一家族。事實上,他只需要徹底掌握了兵權,晉陽就是他的天下。
wωw ✿ttκǎ n ✿¢○ “多謝李族長好意,令媛身份高貴,本官不敢讓她做伺候人的粗活。”
蕭恆終於把元意的手擦乾淨,滿意地看到元意舒展開來的眉眼,心中愉悅不已。但是臉色表情依舊冷淡,毫無芥蒂地把帕子重新放回衣袖,清冷地說着拒絕的話。
李族長眼中微微一閃,看向蕭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時候李四娘卻突然出聲,脆生生道:“大人爲國爲民辛勤操勞,大義所在。四娘不過是區區一女子,一直都想爲民盡心而爲性別所累,如今若能伺候大人,亦是得償夙願,就算是爲奴爲婢亦無怨無悔。”
不得不說裡四孃的口才實在好,這些話被她說得大義凜然,忠義兩得,她英氣俏麗的臉上滿是真摯和誠懇,彷彿真是一個忠節之女,滿懷報國熱情卻鬱郁不得志一般。
宴會之中不乏一些忠烈愛國之士,特別是在突厥發動戰爭的關鍵時刻,此時聽到一名女子的忠義之言,心中頗是折服,非但不認爲她自願爲奴爲恥,反而出言大加讚賞。
就連剛剛對元意大加讚賞的李長翔也忍不住對李四娘微微側目,感慨道:“族妹大義,爲兄敬服。”
這個時代就是這麼奇怪,因爲小妾的合理,這種上趕着給人當小妾的行爲,又有大義在,別人反而認爲是值得流傳的美事一樁。就像剛剛李長翔給元意寫詩一般,都是野史愛記載流傳的素材。
李四娘顯然知道她此話會帶來什麼效果,因而眼中飛速地閃過一抹得意,但是因爲她的演技好沒有被發現,只有讓一直都在觀察着她的元意看了個正着。
蕭恆沒有顯然沒有想到這會是裡四孃的詭計,事實上,她這番唱唸俱佳的舉動讓他也開始遲疑起來。他此行來到晉陽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抗擊突厥,此時若是拒絕了一個有報國之心的女流,若是流傳出去,怕是會對他名聲有礙。
“李姑娘此言差矣,本夫人不敢苟同。”眼看蕭恆開始爲難,元意再也坐不住了,接過話頭,對李四娘反駁道。
李四娘眼中閃過一抹暗芒,臉上的笑容卻暗淡了下來,語氣極爲失望,“小女不過是爲奴爲婢,以慰夙願而已,未敢對大人有什麼非分之想,難道夫人也容我不得嗎?”
席中衆人看向元意的目光詭異起來。
元意雙眸微眯,漸漸地看着李四娘,語氣卻不急不緩,“李姑娘何必亂下定論,給本夫人扣下大帽子。”她嗤笑了一聲,才繼續說道:“李姑娘身爲深閨女子,本應該侍花弄草,談琴吟詩,卻不知如何有了上陣殺敵的心思。保家衛國是男兒職責,縱觀歷史,需要女子上陣,無不是在破國之時或是無男子堪當大任之際。李姑娘以女兒之軀報國,難道認爲我晉陽男子無大任之才?”
在場的男子紛紛變色,上場殺敵確實是男子所爲,李姑娘牝雞司晨的夙願,未嘗沒有輕視男子的意思。要知道,男主外女主內的大男子思想傳承了幾千年,男人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或許會讚許女子的高義行爲,但是若是觸犯到他們的尊嚴,是一點臉面也不給的。
察覺到衆人態度轉變,李四娘心中暗恨,卻又不得不繼續演戲,一副被誤會的表情,義憤填膺地反駁,“夫人誤會,小女自然知道以女子微薄之軀不能代替軒朗男兒,才自求爲婢,輔佐大人,爲晉陽貢獻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