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佛堂出來的時候,外面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而且,雨勢越來越大,大有一發不可收之勢。因爲雨下得太大,沈月塵只好在回去的路上,暫時躲在迴廊裡面避一避。
春茗蹲下身子替她擦着鞋面,小聲抱怨道:“這雨下得真急,早知道下這麼大,奴婢就從正院那邊拿把傘好了。”
沈月塵望着廊外嘩嘩而下的大雨,輕輕嘆息道:“這場雨悶得有些時日了,索性就讓它下個痛快吧。該來的總要來,咱們且在這裡等一等就好。”
春茗聽她語氣不對,忙起身望着她道:“小姐,打從一出佛堂就悶悶不樂的,是不是老太太責罰您了。”
沈月塵微微搖頭,嘴角浮出一抹極淡的無奈笑容:“老太太素來疼我,怎麼捨得罰我呢。”
春茗聞言,心裡頓時鬆了口氣,隨即卻又更加不解道:“那小姐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沈月塵伸手接了一把冰涼的雨,微微沉吟道:“沒事,我只是再想這雨什麼時候纔會停?”
烏雲交疊,雲沉了會變成雨,暴雨如注,雨多了會聚成流。有些東西,註定瞞不了,藏不住,藏得越緊,露得越快。
今天,她是把老太太哄住了,可是明天呢,後天呢……怕只怕,一切都是鏡花水月,都是一場空,像攥在手心裡的雨水,抓的越緊,反而流得越快。
楊媽見雨勢漸大,想着沈月塵一定會因爲下雨耽擱在半路上,便立馬派了丫鬟給她送傘。
回到西側院之後,沈月塵不再忍耐頭疼和乏累,吃了小半碗粥,服下藥丸之後,打發走了所有的人,這才把痠痛僵硬的身體平躺在牀上,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身邊傳來吳媽很輕很輕地聲音道:“小姐,小姐,快到酉時,大爺要回來了。”
沈月塵聞言,輕輕地翻了個身,道:“我知道了,讓我再多躺一刻鐘。”
吳媽立在牀邊還是沒走,猶豫着又開口道:“幾位姨娘們都過來請安了,小姐要不要見一見?”
沈月塵暗歎一口氣,悶聲道:“我不想見,你們就說我身子不適,打發她們散了吧。”
此時此刻,她實在沒心情搭理別人,尤其是那些各懷鬼胎的姨娘們。
不過,姨娘們可以不理睬,朱錦堂卻不行。
她睜開眼睛,想了片刻,又望向吳媽道:“晚飯不要準備太多菜,清淡點最好,準備幾樣細粥和小菜就行。”
昨晚喝了酒,今日若是再大魚大肉的,難免會讓人覺得膩,還不如吃點粥,養養胃。
都交代清楚過後,沈月塵又在牀上躺了片刻,直到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道:“給大爺請安。”
朱錦堂回來了,沈月塵連忙起身,只是略遲了一步,他已經挑起簾子進來了。
沈月塵忙福了福身,“大爺回來了。”
朱錦堂剛剛知道明月的事,一個不知好歹的丫鬟,死了就死了,花些銀子埋了就是,本也無需多加理會。只是,一想到沈月塵,心裡還是隱隱有幾分擔憂。
他平時不喜歡爲女人操心,也從不曾對哪個女人付出額外的關心,可偏偏,最近總是經常惦記起她來,不自覺地被她的一舉一動牽動着情緒。
沈月塵的目光望向朱錦堂時,他也正看向她,沈月塵隨即有種錯覺,似乎從他的靜默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柔光。
她眨了眨眼睛,立刻微微垂下頭,把視線看向別的地方。
朱錦堂知道這是她不安時的表情,立刻蹙起濃眉,不能理解她那小腦袋瓜子裡到底在擔心些什麼。
朱錦堂盯著她半晌之後,輕聲問道:“明月的死,讓你害怕了?”
沈月塵聞言,便猜到他已經知道了明月的死,便輕咬着脣瓣,搖搖頭道:“妾身不是害怕,妾身只是覺得慚愧。好端端的,鬧出人命來,可惜了明月姑娘的一條性命……這都是妾身思慮不周的緣故。”
朱錦堂嘆了口氣,語氣裡多了幾分憐惜:“她的死,與你有何相干?你的心別太軟了,往後的這樣人和事,保不齊還會有,難道,你都要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去?”
朱錦堂輕撫着她的臉蛋,神情認真道:“到底不算什麼要緊事,交給底下人料理妥當就是,你又何必這般忐忑不安?”
是呵,朱家顯貴,不過就是一條人命而已,他們賠得起,也要得起……
沈月塵心頭一顫,抿了抿脣,望着朱錦堂笑笑,卻沒有再說話。
外面的雨一直未停,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時分,雨勢才略小了些。黑暗與風雨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雨後的芬芳和暖意。
沈月塵雙臂抱膝坐在牀邊,晶瑩的眸子不經意地朝窗外望去。清風若過,細雨如絲,她不自覺微微瑟縮著肩膀,下一秒,身後的男人就突然伸手,利落地將她攬了過去,暖熱的胸膛,熨貼著她微涼的後背,將她牢牢鎖在懷中。
沈月塵沒有察覺他醒了,只怔了怔,便輕偎在朱錦堂的懷裡,柔聲問道:“大爺怎麼醒的這麼早?”
朱錦堂用下巴輕輕抵着她的肩膀,閉着眼睛,答非所問道:“你還不是一樣。”
沈月塵正想叫春茗進來,卻被朱錦堂更加用力地箍在了懷裡……
沈月塵有些尷尬地笑着:“大爺,快別鬧了,妾身伺候您起來梳洗吧。”
一大清早就這樣,萬一讓丫鬟進來撞見了,豈不丟臉。
朱錦堂卻不肯鬆手,他昨晚見她略有心事的模樣,便沒有動她,暗自忍耐了一夜,可是一早醒來,才抱着她,身上就跟着熱了起來。
沈月塵感覺有些不對,忙掙扎了兩下,輕聲婉拒道:“時辰不早了,咱們該起了。”
朱錦堂已靠她靠得太近,不肯就這麼半途而廢,他緩慢地以手端起她的下顎,炙熱的脣沿着粉頰蜿蜒而下,落在眉心,落在脣角。
當兩個人的呼吸都開始微微凌亂時,他的薄脣湊到她的耳邊,用最溫柔、最低沉的口吻道:“等你再長大些,一定要給我生個孩子。”
他的聲音清晰地撞擊着沈月塵的耳膜,劇痛無比,連帶着她的心,也跟着微微的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