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說的斬釘截鐵,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
童楚楚沒有點頭,也沒有反駁,只是故作委屈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黎氏看見了她的眼中鍍着那層薄薄的淚光,心中有片刻地不忍,但終究還是疑心大過了一切。
賈家和朱家雖然表面和氣,但之前爲了爭地搶糧,也鬧過許久不愉快。
所以,黎氏心中是一百個不願意和他們聯姻,就算是外甥女也不行。
童楚楚低着頭回了房,一路上惹來了不少關注的目光。
紅菱忙跟了進去,直接關上房門,把院子裡那些意味深長地目光都擋在了外面。
待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童楚楚方纔擡起頭來,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情,反而是微微勾起嘴角,似是在笑。
紅菱湊到她的跟前兒,小聲道:“小姐,咱們這回可怎麼辦?大夫人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童楚楚緩了一口氣,輕聲道:“你慌什麼?我又沒做錯什麼事,不過是姨母自己心裡不痛快而已。”
紅菱拽了一下她的衣袖:“那賈家呢?小姐難道真準備嫁給一個什麼賈家二少,他可是個……可是個傻子……”
童楚楚的語氣裡一絲微微的得意:“傻子又如何?他倒是真的聽話,讓他來提親,他還真的來了。”
紅菱聞言,不由嘆了口氣道:“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小姐莫要一時賭氣,耽誤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她知道,童楚楚的心裡悶着一股火氣,對朱家,對黎氏,對大夫人。可置氣歸置氣,總不能拿一輩子來做賭注啊。
正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小姐若是真嫁給了那個傻子,那往後還能有好日子過了嗎?
童楚楚見她急得額頭生汗,淡淡道:“你看看你的樣子,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就算是要嫁也是我嫁,你戰戰兢兢地害怕什麼?是傻子怎麼了?是聰明人又能怎樣?”
一個誠實忠心的傻子,總比一個兩面三刀,說變就變的聰明人好多了,何況,賈家還是富貴之家,又是朱家的對頭……她不但能成爲正室,還能給朱家人的心裡添堵,讓姨母黎氏後悔莫及,最好氣得她捶胸頓足,不得安生……
童楚楚擡手取下自己的簪子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此番來到朱家,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卻是學到了一個教訓,那就是這世上沒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但凡是對你好的人,定是心有所圖。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唯一的本錢就是這張臉。所以,與其忐忑不安地等着別人來幫助施捨,倒不如自己去爭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存在着機會,只看你能不能發現,能不能抓住……
那天在觀音廟,廟裡的師傅們都在爲了賈老夫人的到來而暗自歡喜。
賈老夫人是觀音廟的常客了,每個月都會來上一回香,捐些燈油錢,又或是請師傅們爲賈家誦經祈福。
賈家雖然有錢,卻也是一個爛攤子。大的不成器,小的又不懂事,唯一一個性子純良的,便是個天生的傻子。
這一大家子的糟心事,若不花幾個錢來排解排解,沒人能受得了。
賈老夫人貴氣十足,只是,身後跟着個癡癡傻傻的青年,走一步停一步地到處亂看,惹人笑話。
童楚楚原本正坐在禪房吃茶,待見賈家人多勢衆的排場,不免心中暗自有了計較。
她在廟中住了好幾天,那些師傅們一直在私下裡討論着賈家的大事小情,說得太多,也說得太細,讓人不想在乎都不行。
童楚楚暗暗思量,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什麼點子來,只是故意帶着紅菱去前殿燒香,結果就遇上了那個傳說中的“傻子”。
賈家二少本名賈獻東,天生癡傻,瘋瘋癲癲的,平時的言行舉止頗爲怪異,偶爾發發瘋,鬧出一點點事來,就會成爲全城人的笑柄。
衆人眼紅賈家的富貴,難得賈獻東這樣的人出現,可以讓他們嘲笑嘲弄,心理平衡。
不過,雖然人人都把賈獻東當個笑話,卻唯獨賈老夫人把他當個心肝寶貝似的,疼着護着。
賈老夫人此番來觀音廟祈福,爲的就是這個傻孫子,一來是求他平安康健,二來是希望他能娶個好媳婦。
賈獻東今兒是二十有六,卻一直說不上親事。
賈老夫人不想用錢給孫子買回來一個貪財無心的媳婦,可是,那些家世好,出身好的女子,不肯嫁給他這個傻子,所以賈老夫人遲遲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所以,她才把孫子也帶來了廟裡,希望菩薩見他可憐,成全了他。
賈老夫人上香的時候,很是誠心,不喜人打擾。可偏偏,賈獻東一進了前殿,便不肯安生,吵吵鬧鬧地沒完沒了。
賈老夫人怕她冒犯了菩薩,只讓丫鬟們帶他出去逛逛,不要走遠。
賈獻東一直有個毛病,就是每到一處新地方就必須把這個地方的裡裡外外都看上一遍,才肯放心。
他已經是個大人了,只是心智不足,所以一旦耍起脾氣來,四五個丫鬟也收拾不住他,只能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緊緊地跟着他,守着他。
童楚楚原本只想看看熱鬧,卻沒想到會碰上傻乎乎的賈獻東。他一見了她,整個人就定住了,只定定的望着她,眉宇間盡是癡念,彷彿怎麼看都不夠似的。
童楚楚見他的身形高大,穿着得體,卻長着一張圓乎乎的娃娃臉,眼神霧濛濛地,一連吃相,便隱約猜到他是誰了。
那賈獻東一動也不動地看着她,像是丟了魂兒似的,惹得旁邊的丫鬟連忙上前一步,解釋道:“這位姑娘莫怕,我家少爺沒有惡意,只是喜歡這樣盯着人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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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們一邊解釋一邊扶着賈獻東繼續往前走,可是,那賈獻東卻是腳下緩慢,不停地回頭張望。
童楚楚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忽地微微抿起脣角,向他笑了一下。
這一笑過後,引來的便是賈獻東彷彿入迷一般的愣怔,他立刻甩開丫鬟們的手,咚咚咚地跑到童楚楚的面前,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拉了就跑。
童楚楚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嚇得連呼喊都忘了。
賈獻東的力氣很大,厚實的手掌就像是鐵鉗子一般,牢牢地禁錮着她的手腕,讓她根本掙脫不開,只能踉踉蹌蹌地跟着一起跑。
賈獻東像是個沒頭的蒼蠅一般亂闖亂進,似乎想要個地方躲起來似的。
兩個人拉拉扯扯地模樣,惹來了不少的人目光,大家誰都不走了,只是站在旁邊看熱鬧,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童楚楚急的滿臉漲紅,靈機一動,忽地指了指對面的禪房,氣喘吁吁地道:“你先把我鬆開,然後,再躲進禪房就沒有能找到你了。”
賈獻東聞言,連忙對着她笑眯眯地搖頭:“我不放你走,你是天仙,我要和你一起走,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你……”童楚楚聽了他的瘋言瘋語,只覺得非常害怕,完全沒了方纔的大膽,只好軟下聲來,求道:“這位公子,求您放開我吧。這裡大庭廣衆,您這樣拉着我,豈不是要壞我名聲,那我往後還怎麼出來見人呢……”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拉拉扯扯地,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讓人說閒話。
賈獻東見她嬌媚的臉龐頓時因委屈而變得哀怨起來,忙脫口而出道:“天仙,你別怕,我帶你回家就是了,咱們一起躲起來,往後再也不讓人看見。”
童楚楚聽了這話,又羞又惱,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厲喝:“東兒,你還不給我放手!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順着聲音望去,只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人正朝這邊走來。那婦人一身打扮皆是華麗不凡,頭髮高高綰起,打理得一絲不苟,配上金玉簪子,耳戴翡翠,胸前掛着一串白玉珠子,神情嚴肅,目光犀利,看着像是個極厲害的人。
果然,賈老夫人不過才說一句話,那賈獻東就倏地放開了她。
童楚楚驚魂未定,虧得紅菱及時趕到把她扶住。
賈老夫人衝着賈獻東擺擺手道:“東兒,你過來。”
賈獻東不甘心地走過去,低下頭喃喃道:“她是天仙,天上的神仙……”
賈老夫人點了點他的腦門兒,輕聲責備道:“早知你這麼不聽話,我就不該帶你出門。”
賈獻東擡起臉來,突然道:“我要天仙,我要天仙。”
賈老夫人的目光掠過一旁的童楚楚,眸光微閃,帶着幾分驚豔之色。
那賈獻東還在喋喋不休:“天仙,我要天仙,我要帶她回家。”
賈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隨即牽住孫兒的手,淡淡道:“人家一個姑娘家,如何能跟你回家?真是不像話。”
賈獻東聞言,立刻垂頭喪氣起來,
童楚楚撫着紅菱的手,只見那賈老夫人望着自己笑笑道:“這位姑娘,方纔一定嚇壞了吧。我這孫子是個癡兒,並無害人之心,我代他向姑娘賠聲不是了,還望姑娘莫怪。若是姑娘不嫌棄,不如隨我們祖孫倆過去禪房,喝杯安神茶吧。”
童楚楚心中微微一動,沒有拒絕。
一炷香,一杯茶,亦能生出許多機緣,許是她的,也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