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楚楚在朱家住了好幾天,還是第一次瞧見明哥兒,心裡不禁有了幾分討好之意。
黎氏極是疼愛明哥兒,不管再忙再累,每天一到時辰都要過來親自照顧他吃飯睡覺,雷打不動。
明哥兒的眼睛在童楚楚的身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停在她那張嬌媚精緻的臉上,目光定定的,似是有些看呆了。
朱家奴僕衆多,美女如雲,只是還沒有一個人能長得像她這般撩人,那雙眼角微微挑起的丹鳳眼,嬌俏的鼻子,嫣紅的嘴脣,任誰見了都忍不住要讚歎兩聲,尤其是男人……
明哥兒忽地想起自己之前聽到的那些話,狐仙狐仙……今日得見真人,只覺她果然是沒有白白辜負這兩個字,她的確是個美人。
他隨即轉念一想,幸好,沈月塵懷上了朱家的孩子,否則,憑着她這副姿色,再稍微有點心機,就能朱家的男人們耍得團團轉了……
童楚楚見到了明哥兒的目光,見他一直怔怔地瞧着自己,不免低頭一笑,連忙從盤子裡揀出幾顆果子,然後俯下身子送到明哥兒的面前,笑盈盈道:“明哥兒,這個給你吃。”
黎氏的目光掃過她手中的果子,還未等明哥兒應聲,便輕輕推開道:“孩子還小,不能亂吃東西,你自己留着吃吧。”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明哥兒是她的命根子,所以對於明哥兒的衣食起居,她都要親自經手,一一檢查確認纔可。
童楚楚聞言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
她悻悻地收回了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明哥兒對她卻是倍感興趣,扶着黎氏的手,跳下椅子,顛顛地跑過去,一把攥住她的袖子,巴着她的手,似乎想要她手裡的果子。
童楚楚微微一怔,忙把果子拿給他,道:“明哥兒喜歡這個?”
明哥兒接過果子卻是不吃,只是攥在手裡,伸出胳膊,朝着童楚楚奶聲奶氣道:“抱抱。”
童楚楚聞言一喜,連忙擡頭望向黎氏徵求同意,黎氏點頭默許,她纔敢小心翼翼地把明哥兒抱了起來,坐在她的膝蓋上。
明哥兒倒是出奇地老實,仰着小腦袋只管看着童楚楚的臉,似乎很喜歡她的模樣。
他的骨子裡畢竟是個成年人,喜歡女人,尤其喜歡漂亮的女人。可惜,他現在還不到三歲,雖然整天窩在脂粉堆裡,卻也只能無奈地裝個可愛的孩子,揩點油而已。
童楚楚有些沒想到,明哥兒會這樣喜歡她,她素來不招小孩子的喜歡,不過今天似乎是個例外。
黎氏見明哥兒喜歡她,微微含笑道:“看來他很喜歡你。你們也算有緣,按輩分的話,你可是他的表姑姑呢。”
明哥兒雖然不是個怕生的孩子,但也不喜外人親近,若是換成別人,估計早就一嫌棄了。
童楚楚又把明哥兒抱緊了些,淡淡笑道:“是啊,身爲姑姑,第一次見面我卻是空手而來,實在有些慚愧。”
黎氏笑道:“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該有的都有了,你就不要在意這些了。”
明哥兒這會還沒吃完自己的那碗芝麻糊糊,黎氏不得不讓孫嬤嬤把他重新抱過來,把剩下的那點吃完。
明哥兒稍微彆扭了一下,方纔乖乖聽話。
黎氏見童楚楚這個時間過來,心想,她一定是有話要說,便先把明哥兒喂抱了之後,又讓丫鬟帶他去此間小憩,只留下孫嬤嬤一個人貼身伺候着。
待閒人退去,黎氏輕輕抿了口茶,先開口道:“我知道你前兩天身子不爽,如今看你的身子都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黎氏知道,童楚楚這兩天過得不自在,不過,她手頭的事情也不少,所以沒時間也沒心思關照童楚楚……
說實話,黎氏現在也想不到該把她怎麼辦纔好?
如今沈月塵有孕,是她心中的都頭等大事。所以,爲了保護好沈月塵腹中的胎兒,黎氏必須對童楚楚冷淡一些。
童楚楚靜靜道:“表嫂剛剛有孕,姨母自然要好好照顧她纔是。我原本想親自去給表嫂道喜的,可是我的身子剛好,怕還帶着病氣,不吉利……”
黎氏贊同地點了點頭,心想,她總算是還有點眼色,知道輕重,沒有故意去討人嫌。
朱家出了這樣的喜事,童楚楚本該有所表示的,不過,她的處境尷尬,不露面比露面好。
“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這會沒有外人,姨母就和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吧。”黎氏心裡算着時辰,知道自己不能和她閒話太久,還是長話短說比較好。
童楚楚心中一緊,只道:“姨母請說,楚楚用心聽着便是。”
黎氏又喝了口茶,潤潤口道:“上次在園子裡的事,我都知道了。這些日子,你聽了不少閒言碎語,心裡不舒服也是有的。不過,這件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你表哥錦堂這個人,說一不二,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人能強迫他改變主意。”說到這裡,她隨即輕輕一笑,繼續道:“你表哥錦堂對錶嫂月塵素來疼愛有加,如今,你表嫂懷有身孕,他自然沒有心思注意別人,所以,你也不必再對他癡心一片了,是時候該收收心了。”
癡心一片……童楚楚乍聽這四個字的時候,險些沒輕笑出聲。
她何曾對朱錦堂癡心癡情過?又哪來的收心一說。她不過是一時迷了心竅,按着她們的吩咐,做了些蠢事,可如今,聽黎氏說話的語氣,倒好像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意思是的。
童楚楚努力掩飾着自己臉上的難堪,儘量保持着溫和的微笑。
黎氏見她沒出聲,便繼續道:“你母親素來很心疼你,她一心想給你找個好婆家,讓你衣食無憂,富貴一生。我身爲你的姨母,自然也要爲你着想一二。所以,過些日子我會好好替你留意一番,專門爲你挑一門好親,你覺得如何?”
沈月塵的孩子來之不易,何況,她的身子單薄,稍有不順,就可能動了胎氣。
黎氏盼了這麼久,終於有機會可以如願,所以她不會讓任何人去讓沈月塵心煩,讓自己心煩。
當初,選中童楚楚,只是爲了讓朱錦堂收心,可是現在,黎氏對沈月塵已經沒有任何埋怨了,相反地,連她自己的心思也都撲在了沈月塵的身上,怎麼會捨得讓她難過……
童楚楚是她的棋子,而沈月塵是她的媳婦,是她孫子的母親,誰輕誰重,一目瞭然。
不過,黎氏也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畢竟,她對妹妹黎九娘還有幾分情誼在。
童楚楚聽了她的話,心頭就像是掠過一陣冷風。“姨母的意思是想要讓楚楚離開嗎?”
黎氏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只道:“你樣貌出挑,姿色過人,將來必定會覓得一位良婿的。姨母會爲你做主的,找一個人品,學問,家世,樣貌,樣樣都與你般配的人。”
爲了不讓沈月塵看着心煩,動了胎氣,讓她離開朱家,顯然是最好的辦法。不過現在就把她攆走,未免太過無情了些,總要給她找個合適的人家才行。
童楚楚的臉色微微發白,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一顆棄子,黎氏已經不需要她了,因爲朱錦堂不需要納妾了。而朱家也已經沒有她這個外人合適的位置了。
童楚楚輕輕一嘆,僵硬地笑了笑道:“好,一切全憑姨母做主就是。”
黎氏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點頭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說完,她轉頭給孫嬤嬤遞了一個眼色,孫嬤嬤心領神會,忙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道:“姑娘,這是夫人準備的一些銀兩,特意給您準備的。”
童楚楚看了一眼那荷包,搖搖頭道:“多謝姨母疼愛,不過我自己還有些銀子傍身,不勞姨媽您破費了。”
黎氏跟着道:“給你你就拿着,和我客氣什麼?咱們雖說沒能親上加親,但該有的情份還是有的。前幾日,我一直想去觀音廟燒香拜佛,可惜,身上事多一直走不開,如今,你表嫂有孕,我理應該去廟裡還神上香的,可惜我走不開,正想找人幫忙呢……”
童楚楚聽着她故意拖長的尾音,自然知道她話裡話外的意思。
她隨即應聲道:“姨母若是不嫌棄,楚楚願意爲您去廟裡走一趟,也算是對錶嫂和腹中的孩子盡一份心意了。”
黎氏對她的回答很滿意,只道:“那些銀子你收好,到時候多添點香油錢,多讓師傅誦一會兒經。”
童楚楚不再堅持,接過荷包,道了聲謝。
黎氏隨即放下茶杯,下了逐客令,孫嬤嬤親自將童楚楚送了出去,然後折了回來,對着黎氏說道:“楚楚姑娘的臉色很難看,估計心裡面一定不甘心吧。”
黎氏淡淡道:“不甘心又怎樣,我已經給了她一次機會,她自己不爭氣,怪不了別人。”
雖然只有一次,但也表明了朱錦堂對她毫無心思。送到了嘴邊的肉都不吃,可見是真心不喜歡。
孫嬤嬤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來也巧,虧得她不爭氣,否則,要是事成了,那大奶奶的心裡一定會跟着添堵的。”
自己剛剛懷孕,丈夫的身邊就有了新寵,這樣的事情,任誰也沒法不去在意。
黎氏輕嘆一聲:“是啊,萬一要是那事成了,月塵在心裡還不定要怎麼記恨於我呢?”
沈月塵懷着孩子,若是她記恨了自己,那就等於是連帶着肚子裡的孩子也跟着一起記恨了自己。
黎氏只要一想到這樣的事情,就不禁心神一緊,只覺得有些後怕。她可以不在乎沈月塵,但不能不在乎她的寶貝孫子。
孫嬤嬤見她嘆氣,忙寬慰道:“好在,事情沒有變得太複雜,大奶奶也沒有讓您失望。只是,楚楚姑娘這邊,夫人打算怎麼辦呢?難道您真準備給她說親不成?”
黎氏微微沉吟道:“人是我領來的,理應該有我領出去纔是。若是讓她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實在是有損我在孃家的臉面,可若是一直留着她,免不了又要生出是非來,所以,還是把她嫁出去的穩當,大不了貼補些銀子,給她置辦些嫁妝就是了。”
孫嬤嬤聞言點一點頭,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夫人說的是,可這門親事的人選,可不好找,畢竟楚楚姑娘是外鄉人,而且,出身不高,那些達官貴人的公子少爺,就算是看得上她,也未必會明媒正娶地娶她過門,最多也就是相中她的樣貌,進門做個妾。”
黎氏靜靜道:“往後會怎麼樣?一切還得看她的造化。”
……
童楚楚一路悶着頭走回房裡,才一進屋,就把手裡的荷包重重地扔在地上,臉色微微泛紅。
紅菱見狀,連忙關門關窗,生怕有人見到她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小姐,您消消氣,退一步海闊……”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童楚楚冷冷打斷道:“你要是隻會說這些廢話,就趁早給我滾出去!”
紅菱聞言一怔,她伺候小姐這麼久,還從沒見過她這樣情緒失控的樣子。
童楚楚氣得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穩,只是一個勁兒地屋子裡轉來轉去,雙拳緊握,臉色通紅,喃喃道:“我真是太傻了,真是太傻了,母親也太傻了……”
紅菱咬了咬脣,不敢再擅自插嘴,只俯下身子把地上的荷包揀了起來,輕輕打開,低頭看了一眼。
那荷包拿起來沉甸甸的,裡面裝着一張銀票和兩錠五兩的銀錠子。
“小姐您看……”紅菱小心翼翼地把銀子拿給童楚楚過目。
童楚楚瞥了一眼之後,便冷笑道:“姨母還真是大方。”
是啊,朱家有的是錢,黎氏也有的是錢。他們粗大氣粗,說什麼是什麼,讓人無從反駁,也沒法拒絕。
仔細想想,當初母親之所以會送她過來,說來說去,還不是爲了朱家的名,朱家的利。
童楚楚伸手拿過那銀錠子,只覺它摸起來冰涼涼的,涼的讓人心寒。
朱家除了錢,究竟還有什麼?姨母那樣勢力的心機,之前還口口聲聲地說她如何如何的好,可現在,還不是巴不得她趕緊消失……
紅菱知道她心裡的委屈,可她也沒辦法說黎氏的壞話,猶豫半響,最後才道:“小姐,大夫人雖然出爾反爾,但好在還不算無情,她不是說過了嗎?會給小姐說一門好親……”
童楚楚把銀錠子擱回桌上,淡淡道:“你真的相信她說的話?”
事到如今,她可是什麼都不信了。
紅菱繼續道:“做正室總比當妾室要好。小姐,您不是一直都不願意給人當妾的嗎?”
童楚楚沉默片刻,才道:“這世上我不願意的事情多了,可是有哪一件能由得了我?姨母說的是不錯,可是,到時候那人是好是壞,還不是憑着她的一句話說了算嗎?她說好的,我就要嫁,就算是被她當禮物送出去,最後也得感恩戴德的。”
紅菱一時間倒是沒想那麼多,見她說了這話,不免心頭一跳:“奴婢愚笨,倒是沒想那麼多……這樣下去可不行,小姐還是給夫人寫封信回去,讓她來替您做主吧……”
童楚楚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坐到桌邊,嘆息道:“現在寫信怎麼能來得及呢?”
紅菱卻道:“寫總比不寫強,大不了咱們就打道回府,否則,小姐豈不是要被這朱家算計個透,奴婢現在就替您研磨……”
童楚楚見她有些慌亂地模樣,便道:“我現在不能寫,這會在朱家人多眼雜的,若是她們看到我送信,還指不定又要怎麼就嚼舌頭呢!姨母不是讓我明天去觀音廟燒香嗎?咱們去了那邊再寫,免得招人話柄。”
紅菱聞言,很是無奈地點點頭,心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原本還以爲小姐這會交了好運,可以一步登天了。誰知,最後還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丟了面兒,卻什麼都沒得着,反而忍了一肚子的委屈。
……
次日一早,沈月塵照例靠在牀上吃早飯,朱錦堂已經先行一步去了黎氏那裡請安,爲的就是讓她有片刻的安寧,可以安安穩穩地吃上一頓早飯,不用再忍受黎氏過分的呵護。
吳媽熬了紅棗銀耳粥,還做了甜口餡兒的小包子和幾道時令小菜,整整齊齊地端到沈月塵的跟前兒。
沈月塵看了不禁食指大動,看向吳媽道:“好幾天沒吃媽媽做得菜了,真是讓我饞得慌。”
吳媽聞言心中十分滿足,只道:“這幾天都是大夫人替您準備的食物,我卻是隻能天天偷懶了,也不知手藝生疏了沒?小姐快嚐嚐看。”
沈月塵嚐了一口,滿足地笑道:“媽媽就別謙虛了。旁人的手藝怎麼能和您相比呢?”
吳媽聽了這話,臉上笑得像是一朵花似的。
春茗站在一旁伺候,也是一臉笑吟吟的。
沈月塵見狀,忍不住問道:“這一大早上的,你又遇上什麼好事了?”
春茗盈盈一笑道:“小姐,奴婢跟您說件可笑的事。那位楚楚娘娘,之前不是勾引大爺沒成嗎?結果被大夫人諸多嫌棄,今兒一早就被人派車打發出去了,表面上是說替大夫人去廟裡上香,其實就是被大夫人給攆出去了。真是活該!自作自受,好端端的,竟敢起了那種歪心!這會倒好,讓她去觀音廟裡勾搭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