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要提前一天去阮家學習進宮的規矩,沈月塵和朱錦堂要在阮家叨擾小住一天,所以要向沈家的長輩們打一聲招呼才行。
雖然,沈月塵心裡並不想把自己進宮的事情告訴沈志雲,但是,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沈志雲還一直沉浸在微微亢奮的喜悅中,又聽到了這個重大的好消息,自然歡喜得不能自己,激動的心情再也隱藏不住,雙手緊緊握住女兒的手,連連感嘆道:“這是天賜的恩惠啊恩惠。”
沈月塵對他這般突然的舉動,心裡很是抗拒。她一面閃爍着目光,一面很快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不是討厭,而是記憶猶新。十幾年前,他同樣也是用這雙手,幾乎差點要把自己溺死在澡盆裡……沈月塵實在沒辦法允許,也沒法忍受,他用那隻曾經要殺死自己的手來碰觸自己。
她到底不是聖人,表面上的功夫還能勉強做做,但是心裡不可能不記仇。
沈志雲以尷尬地神情收回了手,清清嗓子道:“進宮的規矩繁瑣複雜,你是第一次,千萬要用心記住才行。好好地學,好好地做,萬萬不能再娘娘面前失了禮數。”
作爲長輩,這些話是他必須要叮囑的,雖然沒什麼意義,但還是要說兩句才行。
沈月塵點一點頭,卻沒說話,這會,她實在沒話和他說。
沈志雲見她不喜和自己親近,索性就老老實實地坐着,把自己該說話說完。
朱錦堂坐在旁邊,看了看沈月塵的神情和沈志雲的臉色,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
沈老太太好不容易等着兒子把話都說完了,便開始操心起來瑣事。
“月塵啊,進宮是大事,在衣着打扮上還是需要費點心思才行。你平時穿得衣裳,顏色太過清清淡淡,不夠華麗,是不是該重新準備一下啊?”
沈月塵心中有數道:“祖母不要擔心,我知道分寸。”
依着沈老太太的意思,沈月塵應該好好打扮一番,才合禮數。
對於靜妃娘娘的事,京城之中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毫無疑問,秉着太后的旨意,又是傳說中的鳳凰命格的阮琳珞,一旦誕下皇嗣,就能立刻成爲一國之後。
未來的國母,未來的東宮之主親自召見自己的親孫女。沈老太太光是想一想,就已經覺得很了不得了。
因着這次的事,沈月塵在沈家人心裡的地位又提高了不少,尤其是姚氏,驚訝地都說不出話來了,一直怔怔地坐着。待回到自己屋裡的時候,她才稍微緩過精神,望着沈志雲,滿臉詫異道:“那孩子怎麼會?怎麼會和娘娘相熟的?”
沈志雲聽了這話,只覺她真是問得太笨了。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朱家的功勞靜妃娘娘進宮之前,還不是阮家的小姐。阮家和朱家是什麼關係,沈月塵和娘娘認識,也是應該的。”
沈志雲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也微微有些驚訝。
不過,沈志雲看見妻子姚氏吃驚萬分的模樣,他不禁又覺得十分痛快,故意用手拍了一下桌面,道:“你看看,這就是我當初一直堅持和朱家聯姻得來的成果。”
沈月塵明明該是一顆死棋,但卻在關鍵的時刻,關鍵的地方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沈志雲生平第一次覺得這個女兒沒有生錯,第一次覺得她是福星,不是掃把星。
姚氏見丈夫開始有些飄飄然起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有認命的份兒。
也許,等壞運氣都過去了,那之後剩下的就都是好運氣了。
姚氏不知道沈月塵是不是真的熬出頭了,不過依着現在的情形來看,那個秘密要是能一直守住的話,那她以後的日子,真的是不可限量。
沈志雲故意在妻子面前挺直腰板說話,聲音也比平常大了很多,一副氣勢十足的模樣。
“以後,別再計較那些銀兩上的小事了,沒事的話,好好關心關心月塵那孩子,別讓她白白喊你一聲娘。”
總是斤斤計較的人,早晚會觸黴頭。
姚氏聞言,臉上刷地一紅,有些慚愧,也有些氣憤。“老爺這話說的,我什麼時候不關心那孩子了?月塵那孩子素來不和我親,我想關心她,也要她領情才行啊。”
沈志雲很不喜歡聽她說這樣的話,“正是因爲不親,所以才更要用心用力。往後不管她和你親不親,你都要對月塵那孩子好,一定要,必須要。”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故意加重了語氣。
姚氏輕笑一聲,應聲道:“是,老爺您說的都對。我往後一定把那孩子當做菩薩一樣地供起來,對她百依百順,就算是拿我這張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也毫無怨言。”
沈志雲聞言,眉頭蹙得更緊了,只道:“好好的話,偏偏不會好好說,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姚氏乍聽這四個字,心裡騰地一下冒出火來。若是擱在平時,她一定會強勢地還嘴頂回去,但是眼下不行……縱使心裡不願意承認,但沈月塵這次確實給沈家人爭了一口氣,也讓沈志雲在外面的名聲越來越好。
可是拉攏歸拉攏,沈月塵那孩子表面上看着溫順得體,其實卻一直在故意和她們保持距離。就算現在想要親近,也未必能親近得起來。他們雖是一家人,可是仔細說起來,他們也不算是真真正正地一家人。
沈志雲見妻子不頂嘴,心裡更是舒坦極了。說實話,和姚氏成親十幾年,他一直都在氣勢上輸她一分,就是因爲當初靠着她孃家的銀子翻身的緣故。
不過如今,他不會再故意讓着她了。因爲他現在手中最大的底牌,不再是姚氏的孃家,而是他的女兒沈月塵和她的夫家。
姚氏因爲洋洋得意的丈夫,着實憋了一肚子氣,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廚房看看,讓她們準備些宵夜,給月塵和姑爺送去。”
沈志雲同意地點點頭:“恩,多準備些,順便給我端些酒菜來。”
心情好了,自然會想要喝兩杯。
姚氏淡淡地應了一聲,攥着手帕,走出屋子。
一出房門,就忍不住加快腳步,向身邊的丫鬟發起牢騷道:“天天在外面喝,回到家裡還要喝。年紀大了,就應該要成熟懂事纔對,怎麼就變成酒蟲了?”
姚氏先是去了廚房,交代了幾句,隨後又讓人送了酒菜給沈志雲。不過,她自己卻沒有回去,照舊是去了女兒房間訴苦。
沈月嫤聽說當今聖上最寵的靜妃娘娘,居然要親自召見長姐進宮,只覺又是震驚,又是可笑。
姚氏雖然心裡有氣,但還是忍不住道:“人啊,活得時間長了,真是什麼事情都可能遇上。因爲那個爭氣的長姐,你爹現在歡喜得都快找不到北了。唉……說實話,我素日一直看不起你長姐的,可是現在,從前的那些風涼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常言道,英雄不怕出身低,麻雀也能變鳳凰。想來這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想想你長姐,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可你再看看她現在……”
感慨萬千的話,她只說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她稍微收斂了一下。畢竟是當着女兒的面,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怨婦似的。
沈月嫤聽完她的話,似笑非笑地勾勾嘴角,心道:管她是鳳凰和麻雀,結局都是一樣的。既然,她已經嫁到了人丁單薄的大家族中,不能生孩子那就是她的罪。
第二天一早,朱錦堂和沈月塵特意早早就起來了,準備提前出門,也早些過去阮家。
不過很意外,沈家人居然也特意起得很早,沈老太太親吩咐丫鬟捧上來很多的東西過來,對着朱錦堂笑道:“國公爺幫了我們這麼多,本該親自登門道謝纔是。可惜,我這副身子骨不爭氣,過去了也只是給人家添麻煩。雖然前天剛剛拜會過了,但是今天免不了又要叨擾一番。所以她親自命人準備了些東西,這裡都是一些吃的東西,有土特產也有藥材,都是孝敬國公爺和夫人的,還有府上各位大爺奶奶和姑娘們的,你們一併帶過去吧,算是一點心意。”
要不是宮規森嚴,不允許私自帶東西進宮,老太太一定把會再費些心思,給靜妃娘娘那份賀禮,也連夜準備出來。
沈月塵沒有拒絕,會意地笑笑,嫣然道:“知道了,祖母您費心了。”
朱錦堂也是同樣回了一句:“老人家您費心了。”
禮多人不怪。雖然討好的意味,有些太明顯了,不過也不好空手過去。
說實在的,沈月塵幾乎一夜都不曾好睡,心裡一直揣着進宮的事,整個人完全翻來覆去的,連累着朱錦堂也睡不安穩。
早起的時候,沈月塵特意把妝容畫得精緻一些,以來掩蓋自己臉上的倦容。
朱錦堂是個習慣熬夜的人,所以看起來並無大礙,依舊神清氣爽。
他就是這樣的人,就算每天只睡一個時辰,也可以保持充沛的精力。
夫妻二人趕着出門也不多寒暄,隨即匆匆告辭。
另外一邊的阮家,朱元蘭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不但從宮中請來了專門教導規矩的宮女嬤嬤,還特意給沈月塵準備了明天進宮時,要穿的衣裳鞋子,還有幾樣簡單的首飾。
因爲是要進宮,凡事必須小心翼翼。
朱元蘭請來的宮女嬤嬤就是當初教導阮琳珞的唐嬤嬤。她從前是太后身邊的人,如今,她在水月宮當差做事,也算得上是靜妃娘娘身邊的親信。
朱錦堂和沈月塵攜着大包小包地禮物再次登門拜訪阮家,心情微微有些緊張。
唐嬤嬤早已嚴正以待,正一面吃着茶一面等着沈月塵。
沈月塵聽聞此事,頓覺自己有些失禮了,按理,自己早該比她先到纔是,可惜卻晚一步。
女人家學規矩,朱錦堂自然不方便在場,只是和阮仕林一處說話下棋。
朱元蘭親自帶着沈月塵去見唐嬤嬤,兩個人互相見了面,行了個禮之後,便要開始正式學習規矩了。
因爲時間有限,她們顧不上其他的,必須抓緊時間,馬上開始學起才行。
學習之前,朱元蘭很是親切地執起了沈月塵的手,輕輕拍了一下,溫和道:“因爲時間倉促,所以今天你會很累,所以你要心裡有個準備。”
今天註定是非常辛苦的一天。
沈月塵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點點頭道:“是,我知道了。”
唐嬤嬤早在宮中就是數一數二的厲害,而且,她天生一張冷臉,不愛笑,目光犀利,光是坐在那裡,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就會讓人覺得很威嚴。
進宮的第一件事,就要學習行禮。
果然,唐嬤嬤沒有給她太多適應的時間,才見面就撂下了一句狠話:“聽聞夫人是第一次進宮,那就容許老奴先把話說明白了。皇宮禁地,最看重的就是規矩二字,一旦亂了規矩,隨時隨地都可能連累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夫人必須要把今天學會的禮節,全都牢牢記住,明天進宮的時候,絕不錯個一星半點兒。”
沈月塵稍微有些被她的氣勢給鎮住了,連忙正色道:“是,嬤嬤。”
她的話音剛落,唐嬤嬤就再次發話道:“好,那麼老奴再多說一句,請夫人您千萬不要抱着試試看的態度來和老奴學習,既然要學,就一定要學好,宮裡是天子生活的地方,不是任何人想進就進,或是可以大概敷衍一下的地方。所以老奴是絕對不容許您出錯或者失敗的。”
“是,嬤嬤的話,我都會牢牢謹記在心的。”
聽完了唐嬤嬤說完的話,那種壓迫的感覺瞬間就涌上心頭。
如今,阮琳珞貴爲妃子,按着規矩,沈月塵身爲平民,在她的面前一定要行跪拜之禮才行。
唐嬤嬤的要求極爲嚴格,光是一個屈膝行禮的姿勢,就讓沈月塵足足練習了二十多次,練到她的膝蓋都發酸了。
唐嬤嬤見她動作稍微慢了一拍,頓時厲聲道:“夫人做得不對,雖然是卑躬屈膝地行禮,但是也要行禮行得優雅得體才行。”
沈月塵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練起來。
她又足足練了十幾次才勉強過關,可惜,她連喝口水,喘口氣地功夫都沒有,就又被唐嬤嬤教導着學習行跪拜禮。
沈月塵雖然做好了準備,但是卻沒想到唐嬤嬤的方式如此嚴苛,嚴苛得幾乎算得上是魔鬼了。
她才學了不過半個時辰,就已經累到出汗,不禁開始有些擔心,自己在這麼練下去,等到明天早上,雙腿就會痠軟得站不起來。
朱元蘭看出了她眼中的爲難,微微擡一擡手,示意唐嬤嬤稍微休息一下。
唐嬤嬤雖然對沈月塵很嚴厲,但是面對朱元蘭卻是畢恭畢敬。
她可是靜妃娘娘的母親,也是誥命夫人,身份地位自然在她一個宮婢之上。
朱元蘭讓沈月塵坐下來,喝點茶,柔聲道:“很辛苦吧?這本來就不是短時間能學會的東西,可惜,咱們的時間有限,也只能辛苦你了。”
沈月塵微微一笑,“夫人別擔心。難得,唐嬤嬤教導得這樣仔細,我一定會好好地學的。”
沈月塵很清楚,萬一她沒有做好,或是有什麼失誤的地方,那麼丟得不僅是自己的臉,而且,還有阮家的臉。
短暫的休息過後,沈月塵不得不起身再練,直到練到一身是汗,連臉上的妝都花了。
不過,她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僅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讓唐嬤嬤點頭過關了。
從前,她也是這樣教導阮琳珞的,只是時間不像這樣倉促。不得不說,她有好久都沒有遇見過這麼能忍的人了。
因爲練習了一整天,沈月塵的雙腿都有些使不上力氣了,連站起來都覺得酸酸的。
朱錦堂看着她的樣子,不禁擔心道:“你這樣會不會被累倒?”
宮裡的人,果然都是狠心狠手的。萬一累壞了,豈不是耽誤大事。
沈月塵見他來了,本想起身的,但最後還是坐着沒動。“我沒事,宮裡的嬤嬤教得很仔細,這是好事。”
如果,她只是來隨便應付一下就算了,那麼等到真正進宮的時候,自己還不知要犯多少錯呢。
朱錦堂聽了這話,便知她還應付得來,問道:“怎麼樣?現在是不是覺得更緊張了?”
沈月塵聞言,搖了搖頭:“不會,因爲要記住的東西太多了,已經顧不上什麼緊張不緊張的了。”
她明明說的很誠懇,可是不知道朱錦堂聽了之後,卻忍不住抿了一下嘴角,像是要笑出來的樣子。
沈月塵不明白他在笑什麼,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一時沒有接話。
朱錦堂招招手,讓對面的春茗和翠心過來,吩咐道:“快去給夫人準備熱水。”
春茗上前一步回話道:“熱水正在燒着呢,奴婢們還準備了泡澡用的藥包,給小姐準備舒筋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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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塵緩緩站起身來,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這種時候泡澡是必須的,免得第二天早上痠痛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