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塵和朱錦堂相差將近十歲,雖然單從外表看來,容貌的差距並不明顯,但是,兩個人的氣質卻是完全不同。
朱錦堂老成,沈月塵含蓄,一個強勢,一個溫順。
朱錦堂和沈月塵福身見禮,阮家的長輩們紛紛擡手,示意他們起身說話。
“你們一路辛苦了,坐下說話吧。”阮正山微微笑着說,滿臉和氣,看着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的樣子,有些滿意地點點頭。
朱家選人的眼光一直不錯,這個孩子看着確實挺好的,溫順老實,模樣也不錯,文文靜靜,不張揚。
起身以後,沈月塵的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容,雖然她幾乎沒有什麼機會說話,但是保持笑容也算是一種善意的語言。
阮正山的妻子喬氏冷眼打量着沈月塵,不禁覺得她和從前的秦氏相差太多。
在京城住了大半輩子了,官家的女兒家她見多了,卻沒有見過沈月塵這樣的。
秦紅娟最出衆的地方就是她的氣質神韻,讓人一看就知她是名門閨秀,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能讓人不自覺地感到滿意。可是,眼前的這個孩子,給人的感覺卻和秦氏完全不同。她的眼睛清澈明亮,透着一股淡淡的緊張,一點傲氣都沒有。
喬氏心中微微有些奇怪,親家老太太是不是真的老了,看人的眼光,怎麼沒有從前那麼厲害了。
朱錦堂和沈月塵才坐下來,丫鬟就立刻端上了茶。
衆人一起喝茶說話,沈月塵雖說是第一次登門做客,但是喬氏似乎對她很感興趣的樣子,一連問了很多問題。
朱元蘭也沒想到,婆婆今天會變得這麼多話,看她連連發問的架勢,只差讓沈月塵把祖上三代,全都問上一遍纔可。
朱元蘭原想適時地插上一句話,換個話題聊聊,可惜喬氏卻非要一路問到底。
過來之前,沈月塵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想着無論發生樣的情況,自己都要應對得體,不能給自己丟人,也不能給朱錦堂丟臉。所以,面對喬氏過於“熱情”地詢問,她都一一據實回答,若是遇到太敏感地地方,就避重就輕,一句帶過,隨後便是招牌式地微笑。
喬氏之所以這樣,不是因爲好奇,而是因爲擔心。
如今,因爲阮琳珞的緣故,阮家好像一下子像是站在了風口浪尖之上,雖然站得很高,心裡卻不安穩。
阮家一得了勢,什麼阿貓阿狗都跟着擠上門來,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卻也敢打着阮家的名號,在外面胡作非爲。
樹大招風,人言可畏。
喬氏可不希望隨隨便便讓人進了家門,又糊里糊塗地被人算計和利用。
沈志雲從地方知府突然一下子成爲清吏司郎中,這其中一定和朱家有關,但同樣是沾了他們阮家的光。
喬氏故意問得仔細些,明白些,也好讓自己心裡有個數,知道沈家人有多大的胃口,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過,聽了沈月塵的回答之後,她的臉上淡淡地有了些笑意,且不說,她的話語恭敬,單是看那些送上來的禮物,便只沒少花心思,不像是個只拿不還的主兒。
喬氏問完之後,臉上的神情微微有了些變化,對待沈月塵依舊是不冷不淡,算不上是熱情,但也沒有敵意了。
沈月塵陪她說了一會兒的話後,只覺口乾舌燥,便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朱錦堂在一旁聽得真切,見她應對得還算自如,便沒有多言。最後,還是阮正山親自發話道:“你父親既然也在朝中做官,往後自然有相見的機會。這些禮物,我就先收下了,回去替我轉告你父親,以後得了空,我請他吃茶。”
國公爺這一句話,分量極重,也算是答應的意思了。
沈月塵連忙起身行禮道:“謝國公爺賞識,我回去之後一定好生轉告家父。”
無論如何,總算是辦好了一件事,沈月塵只覺自己這趟沒有白來,也沒有白辛苦。
她心裡很清楚,沈志雲是一個非常適合做官的人。因爲他爲了做官,爲了前程,可以放棄一切,這就是他的能耐了。
說起來,有一件事一直讓沈月塵很奇怪,以前她不知道,原來沈志雲對妻子林氏的感情很深,若不是沈老太太無意之間透露了幾句,她還以爲他一直對亡妻林氏毫無感覺呢。
沈老太太說,自從林氏過世之後,每年她忌日的那一天,沈志雲都會睡在書房,從來不去別的房裡,連妻子姚氏那裡都不去……
沈月塵當聽到的時候,還以爲老太太是在特意爲父親說好話,但是隻見老太太一臉認真道:“孩子,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爹一直都沒有忘記你娘……”
不知爲什麼,沈月塵聽到這句話之後,心裡莫名地微微刺痛了一下,但隨即又覺得自己很可笑。事到如今,沈志雲的心裡在不在乎林氏,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她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女兒,可骨子裡卻不是,心裡也不是……她雖是這麼想的,但是真的做起事情的時候,還是選擇了盡心盡力,就算不是爲了沈家,也是爲連她自己。
又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朱錦堂很明智地選擇起身告辭。其實,他此番真心要和姑姑說的話,方纔已經都說完了,這會寒暄幾句,也就夠了。
阮西平聞言,連忙擺手道:“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留下來吃個晚飯。”
朱元蘭也是起身挽留,望着朱錦堂親切道:“姑姑怎麼能讓你們餓着肚子回去呢?”
朱元蘭一直對朱錦堂很親,幾乎把他視爲自己的半個兒子,所以說話的語氣,總是格外溫柔。
朱錦堂望了一眼沈月塵,見她微笑着輕輕點了一下頭,便知她還應付得來,便答應留下來吃飯。
趁着晚飯之前的時間,朱元蘭領着他們去自己院裡的次間,稍微休息了一下。
沈月塵等朱元蘭方纔踏實地在椅子上坐下來,卻聽朱錦堂在旁邊說道:“累吧?”
沈月塵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搖搖頭:“還好,長輩們很熱情,這是好事。”
說實在的,她寧願這樣,也不希望被冷落在旁邊乾坐着。
有人問問題,說明還多少有些在意你,要是連問題都沒了,豈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朱錦堂聽了她的回答,怔了一下,但隨即也瞭然她話中的意思,淡淡道:“越是富貴的人越是喜歡斤斤計較,你得容他們算一算纔好。”
阮家的人心裡有一杆秤,上面放着不同的籌碼和人名,每個人在他們心中的分量都是不盡相同的。
在阮家人看來,朱家在德州純粹是富貴,但在朝堂上是一點勢力都沒有的,所以此番和沈家聯姻,若是沒點好處,豈不是沒意義了。
沈月塵聞言,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那大爺覺得,我父親在他們心中有分量嗎?”
朱錦堂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發出低沉的響聲,淡淡道:“岳丈大人,如今貴爲五品郎中,身份自然不同以往。所以,你不用擔心。”
沈月塵聽了這話,只覺他說得有些不太老實。
朱錦堂又道:“國公爺親自說的話,肯定錯不了,估計過兩天就會送帖子了。”
沈月塵微微心安,只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經過一天的折騰,晚飯也是吃得異常辛苦。京城的官宦人家都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晚上這頓飯一般都會準備得很簡單,除非有客人或者逢年過節,纔會弄得豐盛一些。
正所謂,進門就是客。朱錦堂和沈月塵雖然只是親家晚輩,阮家還是要做足面子,象徵性地好好招待一下才行。
果然,晚飯的菜色準備得很十分豐盛,可是,兩個人吃起來卻不容易。明明沒有胃口,也要裝作吃得很香,很開心。
晚飯過後,朱元蘭還是沒有讓兩人早早回去,多留了他們一會兒,自家人一起坐下來,喝喝茶說說話。
朱元蘭微微沉吟了一下,才道:“後天我要進宮覲見娘娘,娘娘知道你們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的話音剛落,朱錦堂和沈月塵的神情都爲之微微一變。
曾經的阮琳珞,如今的靜妃娘娘,明明是同一個人,只是稱呼變了,就已經讓人覺得遙不可及了。
朱錦堂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娘娘她近來還好嗎?”
對於,阮琳珞的近況,他們都所知甚少,沈月塵也是同樣很關心,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也是相識一場,而且互有好感。
朱元蘭輕輕嘆了一口氣:“娘娘如今聖寵正濃,正是好時候,想來一切都會好吧……”
這句話從她的嘴裡說出來,真是有幾分心酸的感覺。
說完這話,朱元蘭的眉眼間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悲傷,雖不明顯,卻也隱約可見。
對於阮琳珞而言,好與不好的界限,實在太模糊不清了。正是因爲說不清楚,所以才總覺得不放心,所以才總是頻繁拜請進宮,不求別的,只爲看上女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