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塵上次送了阮琳珞一隻鐲子,這次她要回京,沈月塵自然還要再準備一些小禮物。
上次是見面禮,這次是送別禮。
見面禮越貴重越體面,而送別禮最講究禮輕情意重,心意最重要。
不過,因着不是同輩,送禮回禮總要有個規矩才行。
沈月塵不善女紅,但平時一時興起,也會做些針線活兒,她給阮琳珞繡了一隻繡花荷包。
雖然花樣簡單,看起來平常,但總算是親手做的。而且,荷包裡還塞着一枚玉戒指,小巧玲瓏,晶瑩剔透。
如此一來,心意有了,體面也有了。
沈月塵把荷包交到阮琳珞的手裡,含笑道:“我是個笨手的人,這點小小心意,還望妹妹不要笑話。以後得了空,常回家看看,咱們也好在一起說說話。”
阮琳珞見狀,接過荷包,仔細打量一番,笑道:“嫂子太客氣了,我纔來住了幾日,這荷包你繡的很好看,針線活做得比我都好。”
沈月塵笑道:“都說妹妹的針線做得好,我可不敢更你比,免得被你比下去了,失了我這個當嫂子的面子。”
阮琳珞不好意思道:“我來了不過半月,卻收了一車子的禮。”
沈月塵含笑道:“長輩們給的是長輩們心疼妹妹,我這個做嫂子的,要不表表心意,豈不是委屈了妹妹。何況,妹妹又是這等懂事乖巧的可人兒,我送多少都不心疼。”
阮琳珞聽了她的話,立時開心地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她又突然不笑了,一臉感慨地嘆了一口氣,道:“唉,再相見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嫂子,你千萬別把我給忘了……”
沈月塵握着她的手,輕聲勸道:“怎麼會忘了呢?有你這樣的好妹妹,我倒是想忘也忘不掉啊。而且,往後的日子還長呢。妹妹明年再來就是了,咱們倆還一起到園子裡逛去,賞花談心。”
阮琳珞先是點一點頭,隨即又搖一搖頭。
談心說話,自然最好,只是不知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雖然愛撒嬌,但也不是小孩子了。這一次,母親之所以肯答應讓她出來,還不是因爲她的親事。
打從,年前她就偶然聽見婆子們私下議論,家裡要給她定親的消息。
只是,下人們偷偷聽來,又悄悄地說,她心裡一直沒當真。偏偏,她越是不當真,家裡的閒言碎語卻越來越多了起來,甚至,還有更過分的傳言說,家裡人要把她送進宮裡……
她原本是萬萬不信的,但心裡始終有個疙瘩放不下,而且,家人們待她的態度,一日好過一日,就連平時不喜見她的大伯母,也待她和和氣氣……大伯一家,平時在府裡是如何地要威要面,連對父親和母親都是不冷不淡的態度,爲何偏偏對她和顏悅色起來。
沈月塵見她面色有異,不禁關切道:“妹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阮琳珞淡淡地說道:“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
沈月塵微微一怔,只道:“妹妹這話,倒是讓我有些聽糊塗了。”
阮琳珞道:“事情一時有些說不清,我也希望是我自己多心。嫂子,我心裡很想回去,可又怕回去之後,便再也出不來了……”
不同以往的清脆爽朗,此時的她,語氣中帶着深深的擔憂和彷徨,完全都不像她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沈月塵輕輕掩住了嘴,嗔怪道:“小小年紀,說得什麼頑皮話呢?心裡也沒個忌諱。”
阮琳珞點頭一笑,“可不是嘛,我一定是糊塗了……那樣攀龍附鳳的事,怎麼會攤到我的身上。”
沈月塵聽着她話裡話外的意思,立刻心中一動。
攀龍附鳳……她方纔說的出不來了,指的就是進宮……
沈月塵眉心一挑,只看着阮琳珞姣好的臉龐,忙緩緩心思,溫和道:“妹妹的心事,我雖然不知道,但我卻知道妹妹是個聰明有主見的人。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妹妹無須太過操心,往後的事,只要做到心中有數,未來一定會平安康泰的。”
阮琳珞聞言,眉心微動,擡頭看着沈月塵,目光中帶着幾分不安,道:“嫂子,說這話是當真的?”
“當然了!”沈月塵一臉認真地點點頭,一肚子鼓勵的話只轉化爲一句:“你放心!”
阮琳珞聽了果然,慢慢放下心來,對着她甜甜一笑。
天黑之後,沈月塵靜靜的坐在雕花銅鏡前,有一下沒一下手指梳理着剛剛絞乾的長髮.默默想起,下午阮琳珞說過的話,心中多了幾分思量。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前些日子,宮裡不是剛剛歿了一位娘娘。阮琳珞的擔心,很有可能會是真的。
不過據說,當今的聖上,早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而阮琳珞今年不過十四……這如何說得過去!
沈月塵的手指微微一頓,打從心裡替阮琳珞不值,只求她是個有福氣的,能夠配給親王皇子,也好過成爲那終生不得自由的後宮妃嬪,白白蹉跎了大好年華。
“在想什麼呢?”突然間,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擡眼一看,只見銅鏡中映着一個緩緩走來的人影兒。
沈月塵微微一怔,她還以爲他今天晚上不會來了,可他卻又來了。
沈月塵纔想起身行禮,就被一雙大手按住了肩膀。朱錦堂的力氣不大,卻還是讓她吃痛了一下。
沈月塵擡頭笑了一下:“琳珞妹妹,明兒就要走了,妾身心裡很是捨不得,便一個人出了會神兒。”
朱錦堂知道阮琳珞和她要好,淡淡道:“姑母,這回對她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沈月塵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朱錦堂見她不作聲,又忍不住想要開始揣摩她的心思,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
沈月塵沒提早晨的事,如常服侍着他更衣洗漱,體貼周到。
兩個人同牀而眠,卻依然都在裝睡。朱錦堂還和昨晚一樣,只吩咐一聲睡覺吧,便轉身側過去閉上眼睛,只留給沈月塵一個後背。
沈月塵望着他寬寬的肩膀,心中暗歎,輕手輕腳地躺了下來,什麼話都沒說。
他既然心裡不痛快,還何必過來呢。既然來了,又何必賭着氣,讓人心裡不自在,也不安穩。
兩人一宿無話,睡得也不安穩,到了晨起時,也是少言少語的。
春茗和翠心瞧着不對勁兒,雖然,平時兩個人的話也不多,卻不是這樣冷淡的氣氛。
用過早膳之後,老爺子帶着家裡人來到院門外,送着阮琳珞出門。
阮琳珞抹着眼淚,上車之前先給老爺子和老太太磕了個頭,惹得兩位老人兒連連直呼捨不得。
看着她上了馬車,沈月塵也忍不住眼窩一酸,差點落下淚來,走到車旁,握住了她從窗戶裡伸出的小手,微笑道:“妹妹一路順風,回頭得空給我寫信。”
阮琳珞眼淚直流,咬着脣不敢出聲,只點一點頭,隨即又向大家揮了揮手,便放下簾子,嚶嚶哭了起來。
這般依依不捨地送走了阮琳珞,家裡長輩們的心裡都像是缺個角似的,不整齊了,心情也隨之低落起來,不是稱乏,就是說累。
黎氏見狀,望着沈月塵道:“兩位老人家心裡不舒服,你們晚上就別過來了,免得惹她們心煩。”
沈月塵應了一聲,忙攜着丫鬟們回去了。
誰知,才一回屋,就見秦桃溪一身素淨地候在屋裡。
翠心忙道:“小姐,秦姨娘一早就過來了,說要給小姐您請安。”
最近,她鮮少過來立規矩,總說身子不舒服,怕見了冷風生病。
沈月塵瞧了一眼秦桃溪,只見她看着似乎清瘦了不少,臉色還算清透紅潤,不過,下巴卻變得更尖了。
“婢妾給大奶奶請安,大奶奶萬福。”
“難得難得,翠心還不給秦姨娘看座,別累壞了她。”
翠心聞言,立馬搬來一隻繡墩送到她的身邊。
秦桃溪見狀不急不怒,反而福一福身,道:“謝大奶奶賜座。”說完,便徑直坐了下來。
沈月塵淡淡問道:“這麼冷的天,妹妹過來一趟不容易,翠心趕緊去泡一杯滾滾的茶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