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嫁娶不須啼(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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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嫁娶不須啼(九)
梟獍方纔路過前廳,聽到冷夫人與孟媽媽正商量自個兒主子的婚事,揀要緊的聽了兩句,忙不迭趕來給王念智報信兒。
本想着以這位主子往日的性情,定要暴跳如雷,大發雷霆。卻誰料他只是低頭想了一會兒,臉上反而泛起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原來王念智暗地裡對冷夫人的情懷總是複雜難解的,從小到大,他對冷夫人一直有一種天然的依賴感,而王淑靈這個妹妹又是冷夫人親生,不管冷夫人對她有多冷淡,對自己又有多親熱,王念智的心裡總是存着一絲難以言明的恐懼,生怕哪一日被妹妹分去了寵愛。就好像是一個孩童固執的守着自個兒心愛的玩物,不許任何人染指。這是一種病態的佔有,雖然身邊驀然要多出一個女人夾在他和冷夫人中間,真是好生厭煩。但與這長年累月積累起來的恐懼比起來,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只見他抿嘴輕鬆地笑道:“罷了,只要能教那個礙眼的死丫頭倒黴,拔去這顆眼中釘肉中刺。娶就娶吧,大不了放在房裡當個擺設。大丈夫成家方能立業,說不準父親還會更加倚重我呢。”又在心中暗暗發誓:有朝一日我若得了勢,不管是那個死丫頭也好,還是必須稱之爲父親的老yin蟲也罷,都休想再打攪只有我和她兩人的甜蜜相伴。
梟獍見王念智一副心情大好的摸樣,不由得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道:“好險,好險,差一點就又要成出氣筒了。”忙殷勤地奉承說:“可不是,老爺和太太可就您一個兒子,不疼您還能疼誰呢?爺將來一準是個舉人老爺,奴才跟着您可真是祖上八輩子燒了高香了。”
王念智從鼻孔裡不屑地哼了一聲,冷笑道:“一個官微言輕的舉子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便是送與我也不稀罕。”
梟獍賠笑說:“是是是,別說是舉人進士了,就算是狀元,您哪都別用眼皮子瞧他。您是什麼人哪,堂堂侯府的六少爺,可是含着金湯勺出孃胎的,自然不比那些窮酸秀才眼皮子淺,一說中舉就又瘋又傻,高興得忘了形兒。前年來嶺南雲遊的和尚不是說了嘛,您的命哪,貴不可言,封侯拜相都是遲早的事兒。”
王念智禁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順勢踹了梟獍一腳,啐道:“胡唚什麼?教別人聽見了什麼意思。”又沉下臉來冷聲囑咐道:“往後再將那和尚道士的瘋話掛在嘴邊,看我不割了你的舌頭。”
梟獍知道這位主子是說到就做到的陰鬱性子,忙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好一會方戰戰兢兢說:“奴才記下了,今後一定不亂嚼舌根子。我的爺,您也得快些好起來,不然奴才這顆心可是日夜懸在嗓子眼上呢。”
王念智滿不在乎地笑道:“急什麼?沒想到這藥丸竟如此厲害,真教我受了不少苦。不過能得母親這般關懷體貼,也就值了。既然做戲就要做全套,如今府裡上下都道我得了天花這等不治之症,哪有那麼快好的道理?”
梟獍垂頭低聲抱怨道:“您這病再不好,奴才的小命遲早也保不住。就沒見過您這樣兒的,不願意回絕就是了,誰還能強迫你洞房不成?偏偏要糟蹋身子,自個兒找罪受。”
王念智見梟獍嘴裡嘟嘟囔囔的嚼個不停,因怒道:“你嘟囔什麼呢?一會兒母親就回來了,還不趕緊收拾乾淨,若壞了爺的大事,有你好看的。”
梟獍忙訕笑着遮掩說:“奴才是想着主子您這招真是高明,沒有駁太太和姑太太的面子,就回了與表姑孃的親事,在太太面前又更加得寵,還順道讓九姑娘定了親,這就是戲文裡常說的一箭三雕呢。”
王念智得意洋洋地笑道:“你這猴崽子,逮到空兒就忙不迭地巴結。誰往你嘴上塗了蜜糖不成?這回你可真是贊錯人了,說起來這個促狹的主意還是你們那位知書達禮的表姑娘教我的,申(身),子(子),戌(虛),虧她想得出來。這樣輕浮沒有廉恥的女子,我就是拼着一死,也斷然不會迎她進門的。”
梟獍癟了癟嘴道:“可不是,表姑娘這回可栽了個大跟頭,聽說那張臉,嘖嘖嘖,便是莊子裡耕田的農人,碼頭上賣苦力的腳伕只怕也瞧不上她了呢。”
王念智冷笑道:“這就叫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原想着飛上枝頭變鳳凰,誰知這翅膀不夠硬,這不就從高處跌下來了。若不是我還留着一絲善心,顧念昔日的情分,要按父親心裡想的,一帖藥下去只怕這會子她已經香消玉殞了呢。”
梟獍歪頭皺眉不解道:“既然老爺都發話了,爺何不斬草除根呢,免得將來表姑娘又作怪?”
王念智笑啐道:“說你笨你還真是蠢,你哪裡知道,父親他的性子一向都是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若是我真個傻傻地照他吩咐的話去做,只怕他又要在私下裡嘀咕我心狠手辣,不念親情了。心裡有了顧慮,你以爲他日後還能放心的把全副身家都交給我嗎?這會子雖然冒着婦人之仁的風險,卻在父親心裡留下了個良善仁義的好印象,將來做起事來也就便宜多了。”
梟獍一拍腦袋,嘖道:“還是爺想得深遠,奴才這點腦漿子,只能攪和做漿糊。”
王念智擺手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別盡在這裡耍嘴皮子。趕緊下去,明日這個時辰再來,悄悄兒的,別被人瞧見,另外問廚房要一樣蘆蒿,用麪筋子炒,少擱油纔好。今個的菜食活像打翻了油瓶兒,我心裡膩味的不受用兒。”
梟獍點頭笑着應道:“爺放心吧,奴才省的。今後幾日府裡怕是忙着預備爺和伯爵府小姐的親事,哪能注意到我這個小小的奴才呢。”
王念智撫着滾圓的肚子,原回榻上躺好,雙手背在脖頸後支撐着,意味深長地笑道:“一個沖喜娘子而已,就是在不起眼的小戶人家也連個妾都不如,更何況是在咱們這等身份顯赫的侯門大戶,越發給比下去了。這樣也好,名不正言不順的,日後可休想在我面前充什麼夫人娘子的。”……
而此時,暗香閣內。
翠微正用長長的雪白生絹幫雨霏束腹,一層層輕柔絲薄的纏繞上去,看起來就與尋常人無異。
翠微皺着眉擔憂道:“也不知這樣會不會傷到胎兒。其實殿下何必如此小心,雖說現在是夏時,衣衫不如冬天嚴實寬敞,但月份尚淺,殿下又以調養身子爲由深居簡出,一應伺候的只有身邊這幾個梯己人兒,應該不會走漏什麼風聲的。”
雨霏搖頭撫摸着小腹笑道:“若是隻管躲在房內那自然是無妨,可貞兒的仇一日不報,我就一日不得安生,更別提什麼靜心養胎了。放心吧,只是偶爾見外人時束一束,這孩子經歷了這麼多兇險,不是還好端端的在我肚子裡嗎?他必是個心志堅毅又體貼的好孩子,一定能體諒我這個做孃的難處。”
翠微正色道:“善惡到頭終有報。但願這一回黃天保佑,能徹底剷除在府裡興風作浪的陰險小人。殿下和小主子日後也能過些安穩舒心的日子。”
雨霏搖頭嘆道:“樹欲靜而風不止,世事變幻無常。咱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除了肖氏,這府裡的主子哪一個又是省油的燈了,要安靜度日哪有那麼容易。”
翠微沉聲笑道:“說起府裡頭的主子來,奴婢倒想起一件稀罕事兒。這兩日不光是重華軒那邊鬧得雞飛狗跳,國色苑也是沸反盈天的呢。聽說表姑娘也不知得了什麼怪病,臉上身上起了一個個紅疹子,可嚇人得緊呢。一張俏臉兒算是毀了。”
雨霏微蹙秀眉,低頭想了半日,方纔冷笑道:“也不知是真是假,沒準兒是人家耍的苦肉計呢。我還以爲她有多本事,沒想到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銀樣鑞槍頭,我這心裡本來還有些疑惑,生怕冤枉了好人。這下好了,她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了。竟用自個兒的容貌做賭注,倒真是個心狠的。”
翠微歪着頭低聲道:“奴婢覺着不像。表姑娘一向自負美貌,便是要使計博同情,也不該拿自個兒的臉蛋開玩笑啊。萬一真毀了容,還有哪戶人家肯要個醜媳婦的。奴婢冷眼瞧着,應該是得罪了什麼人,被施了暗手呢。”
雨霏冷笑道:“她整日裡標榜自個兒端方嫺雅,豁達從時,不光對老太太着意巴結,對各位爺們擺弄風情,便是和底下的丫鬟都能放下身段稱姐道妹的,怎麼也會有仇家這般恨她?倒真是新鮮。”
翠微似是無意地接了一句:“聽說前兩日二太太彷彿要和三姑太太做親呢,本來連八字都合過了,就等着換庚帖呢。誰知六爺和表姑娘一前一後病倒,就給耽誤下來了。”
雨霏不以爲然地擺手笑道:“罷了,不管是誰動的手,倒省了咱們的工夫,也算是件好事兒。時候不早了,在牀上躺了這些日子,咱們也該去春暉堂給老太太請個安了。”
翠微攔道:“若按家範來說,她是長輩,您是晚輩。可講禮法,殿下是君,老太太是臣,君臣名分,尊卑已定,哪有紆尊降貴的理兒?”
雨霏看着翠微那清亮固執的眸子,心下了然,抿嘴笑道:“也罷,你說的對,該端着的時候就得端着,你去命人速速將正廳打掃出來,再放下簾幔,本宮就在那兒傳召受禮”……
178:嫁娶不須啼(九)
178:嫁娶不須啼(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