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最多險惡是人心(三)
142:最多險惡是人心(三)
寧兒一邊絞着花樣子,一邊和鳳鸞說着閒話兒,忽聽得鳳鸞口口聲聲叫自己嫂子,更加勾起了心裡頭的傷心事兒,垂着腦袋,眼圈兒都紅了,苦笑着哽咽難言,好半晌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悽惶無助的話語。
鳳鸞聞言,心中暗喜:看來不費吹灰之力,魚兒自個兒就要上鉤了。面露關切,忙殷勤道:“我前些日子想去暗香閣瞧瞧姐姐,卻不得其門而入。只能託門口的侍衛送了些滋補品進去。姐姐可曾收到了。”
寧兒用帕子抹着眼角兒道:“但凡是好東西哪裡能到奴婢那兒,怕是白白便宜了別個,表姑孃的心意奴婢心領了。”
畫眉在旁邊跺腳插嘴道:“那起子沒王法的東西,主子的東西他們也敢剋扣。姐姐怎麼不告訴郡主娘娘,好好懲戒幾個替姐姐出口氣兒纔是。“
寧兒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怎麼擦也擦不乾淨,似有滿腹的委屈無處傾訴,好半晌方抽抽搭搭道:“罷了罷了,我在那屋裡連個粗使丫頭都不如,哪裡還敢生事,沒的討人嫌。”
鳳鸞陪着掉了幾滴眼淚,正色道:“姐姐也太好性兒了,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姐姐可是老太太賞給二表哥的,身份地位非一般的丫頭可比。那暗香閣除了二表哥和表嫂,誰還能大得過你去,你不爲自個兒爭口氣,且別說那些素日和你好的姐妹了,就是老太太瞧見,豈不寒了她老人家的心,往後還有誰能替姐姐做主?難不成就要一輩子這般庸庸碌碌任人欺負不成?”
又殷勤的握緊了寧兒一隻蒼白顫抖着的素手,抽出帕子親暱地替寧兒擦去眼角的殘淚污粉,水汪汪的眸子裡閃着憂慮的目光:“我是真心心疼姐姐,你可千萬別怪我多嘴。”
寧兒忙哽咽道:“表姑娘對奴婢這般推心置腹,若奴婢還不知好歹,那真是天理不容了。”
鳳鸞拉着寧兒的手兒,一面往外走,一面怒道:“姐姐既這麼說,鳳鸞就託大了。咱們一同兒去找表嫂,定要爲你討個公道纔是。”
寧兒一聽這話,頓時急得跟什麼似的,臉色煞白,淚流滿面連聲音也不由得顫抖起來:“表,表姑娘,算了吧。郡主娘娘這些日子身子都不舒坦,連老太太都吩咐不許人去煩擾,教郡主殿下好生安胎,這個節骨眼上,咱們還是不要生事兒了。”
鳳鸞見寧兒嚇得花容變色,耳邊的琉璃墜子一晃一晃的,透露了她惶恐不安的心思。便長長嘆了口氣,道:“姐姐這般識大體,我要再堅持倒顯得自個兒也忒小氣了。”
歪着頭仔細兒左右瞧了瞧,倒看的寧兒不好意思了,方纔撲哧一聲嬌笑不迭,因嗔道:“瞧瞧,好端端的鶯鶯小姐竟活生生被拷打成個滿腹委屈的紅娘了。姐姐這般神仙似的人兒,縱然哭起來也是梨花帶雨,海棠醉日的,真真楚楚可憐呢。要是被二表哥瞧見了,還不知要怎樣好好兒憐愛姐姐呢。”
寧兒聽着鳳鸞的話兒,先是心裡一鬆,長吁了口氣,後聽她提起念遠,便更覺酸楚難耐,如露珠般晶瑩的淚花掛在眼角只是不幹,便抽噎說:“自打奴婢進了暗香閣,見郡馬爺的次數五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竟還不如在老太太那兒時親近,至少每日還能打個照面說句話兒。都怨奴婢生的蠢鈍,笨嘴拙舌的,也難怪入不了郡馬爺的眼兒。”說着,一行哭,一行將方纔伺候念遠更衣的事兒竹籃到豆子一五一十地禿嚕了出來。
鳳鸞聽着,故作驚訝道:“竟然有這等事,二表哥自幼失母又常年在軍中,想來不知憐香惜玉也情有可原。姐姐也別灰心,精誠所加真心不寐,只要姐姐肯耐着性子多一些溫柔體諒,二表哥又不是鐵石心腸的草木人,相信總有百鍊鋼爲繞指柔的一天。”
寧兒低頭揉着衣角兒,喃喃道:“只怕郡馬爺眼裡只有高貴端莊的郡主娘娘一人,奴婢卑微,不過是個伺候人的丫頭罷了。哪裡能得他一絲半點的注意。”
鳳鸞還沒開口,一旁侍立的畫眉忽的調侃道:“寧兒姐姐真是糊塗了,郡主娘娘如今有孕,這可是姐姐最好的機會了。天下哪有不偷腥的貓兒啊,高貴端莊哪比得上柔情萬種呢,只要一會嚐到了甜頭,那往後便是一時半刻也離不了了,只怕到時候趕都趕不走呢。”
鳳鸞微蹙柳眉,高聲呵斥道:“胡鬧你也是個姑娘家,從哪裡學來的腌臢話兒,沒輕沒重的,現下是寧姐姐在這裡還不妨事,若是被別個聽去了,還道我素日裡都是這般輕浮無禮的呢。還不快出去自個兒跪在院子裡掌嘴,我不發話不準起來。”
寧兒忙攔道:“畫眉姑娘也是爲了奴婢好,表姑娘就饒了她這一遭吧。”
鳳鸞依舊怒不可遏,不依不饒道:“姐姐不用再勸了,這丫頭慣會貧嘴爛舌,說長道短的。今日若不好好兒教訓,還道我也一同在背後嚼舌根子說人是非呢。”
見左右無人,便在寧兒耳邊囁喏道:“畫眉雖然言語粗鄙,有一句話兒卻似有道理。對於男子來說,尤其是二表哥這般胸懷天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高貴的出身有時可能是莫大的壓抑與侮辱。二表哥也是堂堂侯府世子,可姐姐瞧瞧,外頭和府裡卻只稱一聲郡馬爺,別人都是夫貴妻榮,可咱們這兒卻正好掉了過來。姐姐想,二表哥耳邊聽着,心裡能沒有一絲芥蒂。這個時候,正需要姐姐這等善解人意,體貼溫柔的解語花。姐姐切莫妄自菲薄,依鳳鸞看,你倒比二表嫂更適合做我的嫂嫂呢。”
寧兒先時聚精會神,目不轉睛地細細兒聽着,聽到後來,不由得羞紅了臉,將頭埋在帕子了,羞赧道:“表姑娘慣會取笑奴婢。”
鳳鸞笑道:“雖是玩話卻也是實情。鳳鸞從前就覺得姐姐和氣大方,心裡早就存了親近之意。只是老太太那裡規矩大,鳳鸞又是寄人籬下,不能不事事小心,步步謹慎。今日和姐姐這般投緣,鳳鸞年輕不知事兒,想與姐姐義結金蘭。不知寧姐姐意下如何?”
寧兒聽鳳鸞言辭親切,平易近人,且句句不離姐姐。又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受得冷言冷語,指指點點。心裡越發感動地不知如何是好。忙趕着叫了一聲:“好妹妹,如今在這府裡只有你還這般待我。只恨我身份低賤,人微言輕,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報答妹妹。”
鳳鸞點頭欣慰道:“只要姐姐和二表哥恩愛和美,鳳鸞於願足矣。”說着神神秘秘地拉着寧兒繞過紅漆染牙彩繡鸞鳥屏風,進了滿室馨香的內室,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小紙包,神神秘秘地低聲道:“既然咱們是姐妹了,自然是有福同享的。這裡面是鳳鸞偶然間從蜀地的苗女手裡得來的。聽說只要將它撒一點在男女如常的茶飯裡,哪怕是對彼此恨之入骨的世仇都能立時變得蜜裡調油,羨煞旁人呢。”
寧兒一聽這話,眼中立刻閃過欣喜若狂的表情,心裡卻還有一絲疑惑,因猶豫道:“這玩意兒倒真是稀罕呢,真有那麼神?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鳳鸞聞言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彷彿被火燙到了一般,握着紙包的手立刻縮了回去,別過頭去不滿道:“姐姐既不信,就當我沒說過。蜀中苗女個個天賦異稟尤其善於下蠱束心,別看這麼一小包可是價值連城,若是別個我是斷不肯拿出來的。”
寧兒忙出聲哀求道:“好妹妹,我錯了。你就賞我一些吧。”一邊說着,一邊將那紙包搶了過來,緊緊地抱在懷中,像是捧着什麼稀世珍寶一般。
這時,某個府裡一座偏僻的院內裝飾華美精緻絕倫的閨房內,平金繡飛鳳穿花紅羅帳委然曳地,屋內充溢着馥郁濃膩的百濯香,據說此香乃吳王孫亮爲其寵妃所制,香氣濃郁,經久不散,卻是千金難買的珍貴香料。
帳內一女子端坐在紫檀嵌樺木麟鳳紋寶座上,暈眉到豎,鳳目圓瞪,一手揪下鮫綃面紗,如玉般白皙的臉龐猙獰得有些變形,一手狠命拍着堅硬的扶手怒氣衝衝道:“等等等,你們就知道教本宮等,再拖下去,那賤人就連孽種都生了。”
一個衣着體面的嬤嬤恭恭敬敬地跪在當地,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勸道:“王爺這麼做可完全是爲了主子您哪。只有讓那人生下孩子,您的地位才能穩固牢不可破。說到底,她不過就是一個卑賤的女人,主子您身份貴重,端雅高華,又何必爲了這點子小事兒和她計較。她的賣身契還在咱們手裡,等時機成熟,要殺要剮還不是您一句話嘛。”
那女子猶自歇斯底里地高喊道:“本宮的男人日日守在那賤人身邊,對她噓寒問暖,呵護備至。本宮卻只能偏居一隅,不得見人,像個枯井裡發了黴的爛梗子一樣。你倒是說說,到底誰是主子,誰是奴婢。”
那嬤嬤深知這位女主子的盜拓脾氣,等她發泄夠了,方纔盈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主子您是天之驕女,金枝玉葉,身體裡流着的皇室尊榮無比的血脈,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不管如今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是誰,您都是聖上賜婚明媒正娶的嫡妻。那女人不過是做了一回黃粱美夢罷了。”
那女子聽了這話,心裡才稍稍舒服了一點,眼中隨即射出懾人透骨的寒光,因點頭冷笑道:“罷了,一個影子而已,本宮還犯不着放在心上。你繼續盯牢了,若她繼續狐媚放蕩迷惑糾纏本宮的男人,就立刻替本宮除了她。本宮的東西,誰要是敢癡心妄想,就只有死路一條。”……
142:最多險惡是人心(三)
142:最多險惡是人心(三)是由【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