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司令爲了大家着想,特命令:西北大學搬遷至渭南辦學。從今劃成兩個營,歸我身邊這位上校副官——你們的團長,趙守業管轄,我還會派兩個少校營長來帶領你們大家。每個營分成三個連,有六位連長,每連三個排長,共有十八位排長,由你們的教授和先生們擔任排長。班長嘛,叫學生幹,誰個子大,身體好,誰個能打架,誰就幹……”
澤元越聽越不是味,大聲喊道:“報告司令,學生有話。”
大胖頭正在喳啦喳啦講得起勁,被他一喊,愣神一下子停住了,看看是澤元,笑道:“好小子,是你哩,有屁快放,有話快講。”
澤元說:“報告司令,我們學校的校長、教務長都在城裡餓死了。沒有校長、教務長承頭學校開不了學。我提議,司令當我們的校長!領導我們開課。其次呢,學校的桌椅圖書儀器設備都丟在城裡。在這兒開課就得置備。司令您說是不是?”
“是的,是的,當然要置辦齊全才行的。”大胖頭一聽,讓他當校長,這可是天上掉下的烏紗帽,積八輩子德也撈不到的,差一點沒樂暈過去。
“司令,學校在城裡被圍了八、九、十個月了,同學們沒錢交學費哩,需要回家取錢。老師們也半年沒發薪水了啦,餓着肚子是沒法上課,就像你手下的師長、旅長、團長、當兵的,不發餉,咋打仗哩。……”
“對,對,得發餉哩,還是雙餉,才得行哩。”
“司令,你既然當校長,俺們就得請你拿主意哩。”
“中!小子,你甭講啦,痛快些,十萬,二十萬,夠不?”大胖頭不耐煩了。
楊貴寶似乎明白澤元的用意了,扳着手指頭算給大胖頭聽:“置辦桌椅圖書儀器設備,至少得五十萬大洋,教師薪水,每月二萬,每年是二十四萬大洋,往少裡算,每年一百萬大洋,剛剛夠維持學校日常開銷的。”
“啥哩?一百萬大洋?”大胖頭眼睛瞪得牛眼一樣大,他擺手讓楊教授打住,說:“一百萬?太多了吧,買槍買炮,養軍隊,我可以裝備三個師精兵強將啦。給你們,……這錢該由國民政府出,至少該由省政府管,你們去找姓田的,去北京找……奶奶個熊,本司令管這兒閒事幹嗎?”
澤元似乎着急了,假裝苦苦哀求:“司令,你既然當校長,校長咋能撒手不管呢。你若不管,學校就辦不成啦,老師同學們就只能自找活路了,投靠親友,各自回家哩。司令,你兵多將廣,大洋更多,不缺這百八十萬哩,司令,是不是哩。”
大胖頭一聽,臉漲得如豬肝似的,大叫:“本司令不管了,趙副官,讓他們滾!各人找各人的活路去!”
“是!”副官立正答道。大胖頭掉頭走了。
副官轉過身,大聲傳達命令:“司令有令:西北大學的先生們、學生們,本軍司令准許大家各人奔各人的活路去,本軍一概不予干涉!”說完他也走掉了。
衆人聽了,齊聲鬨笑起來。澤元衝楊教授做了一個鬼臉,楊教授一豎大拇指,笑道:“小子,讓老師幫你唱了一出雙簧!”
“哈哈,哈哈。”澤元開心大笑起來,笑完了,他站在臺階上,大聲講道:“老師們、同學們,咱們大家齊心努力,終於逃出了西安,現在纔算真正可以自由了,各人有各人的打算,有家的回家,沒家的投親靠友……老師們,同學們,咱們真的自由啦!走啊!”
“走啊!”大家歡呼起來,三個一堆,五個一夥,搭伴走了。
楊教授文澤元:“你作何打算?”
澤元爽快答道:“北上,去北京讀書。有火車就坐車去。沒有,我就步行去。楊老師,您家在西安,出來了,如何打算?”
楊教授拍拍他肩頭:“巧啦!咱們同路,去北京。家父要我出城後去北京謀個差事。”
同行的還有五、六個,說說笑笑往外走。
楊教授告訴澤元,幸虧他今天帶來三十七、八個夥計。(這裡有一些是客棧的夥計,澤元叫他們把客棧鎖好,以便將來再開張。)這些夥計平日出大力,這一回派上用場。四人一組往城下放人,特別累人,滿頭大汗,連棉衣都溼透了,沒人叫苦,他們一直幹到把六百人放完了,才把棺材、板車放下來。最後繩索捆在城牆垛子上,一個個溜下城來。
“你這些夥計真好!”楊教授誇道。
澤元只好詳細地講了金三爺和夥計們的事情。
楊教授聽了,感慨萬端,喟然嘆道:“市井之中,江湖之上還是好人多,俠道熱心人哩。這世道爲何這般不公,好人卻不得長壽。”
同行的張老師說:“澤元,看不出,你真是個有膽有識的人才。若不是你膽大心細,足智多謀,我們如何能離開狼窩,又擺脫虎口呀。”
“哈哈,哈哈,咱們真是出生入死,逃離狼窩,又虎口脫險。”大家開心大笑道。
他們又說又笑,剛剛走出鎮子東口,一騎飛馳追來,傳令兵騎馬跑到他們幾個人前面,翻身下馬,一個立正,說:“傳劉司令的命令:昨天的代表先生留下,司令有要事相商,請速速返回司令部。其餘的人等可自由行動。”
大家一聽,面面相覷,不知道大胖頭葫蘆裡賣些啥藥。傳令兵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楊教授勸道:“澤元,千萬別回去,回去怕是凶多吉少。”
“是呀,澤元,咱們還是走吧!”衆人勸他不要回去。
澤元一想,堅決地說道:“不行呀,我非得回去。一旦大胖頭翻了臉,大家都走不成。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楊老師,你們放心地走吧,我一定會到北京的,北京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