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從此每天渝梅用輪椅推着兆琪上班，把長勝一個人留在家中，澤元放心不下，打算送到兵工廠子弟校去上學，很不湊巧子弟校的低年級還沒上課，因爲家長們認爲還有土匪敵特在活動，治安還不怎麼好，送小孩上學還不放心。
一天老薑告訴他，軍管會決定辦一所寄宿學校，全部招收團級以上幹部子女就學。從星期一到星期六全部在校吃住，名叫育才學校。問澤元有沒有小孩入學。澤元一聽很高興，連聲說：“我的麼兒今年應該上小學啦，讓他去。”
澤元回來告訴兆琪，兆琪非常高興，叫渝梅趕緊找出長勝的衣物被褥打成包，明天就送長勝去讀書。
澤元說：“不用準備啦，學校裡發衣服被褥的，只帶幾件換洗的內衣內褲牙缸牙刷就行啦。”
正說着，長勝在外面玩累了，一進門就嚷着肚子餓了：“吃飯，吃飯，我餓啦！”
兆琪把他拉到身邊，讓兒子坐在自己牀上，問道：“麼兒，爸爸明天送你去上學，你高興不？”
“真的，爸爸明天就送我上學？太好啦，太好啦！媽媽，你不知道，美美太笨啦。不認識一二三，不會加減乘除，連小九九都不會背。更糟糕，是她認不了幾個字，不會背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笨死啦。別的小孩只知道打玻璃珠、打紙牌玩，不知道認字做算術。沒意思。”長勝說道。長勝十分聰明，從二歲起兆琪就教他數數認字背唐詩。此時長勝已經認識了一千五、六百字，不僅能背小九九，千位數之內的加減乘除他都會做。在教工宿舍範圍內被譽爲“神童”。
第二天早上吃完飯後澤元拎着一個小衣服包，拉着長勝的手來到廠門口等車。不一會兒澤元的專車來了。先是林嵐下車，接着秀姑和翠雲也下來了。原來她倆回到重慶之後就住在公館裡。解放後澤懷被俘關在戰犯營中，她倆成了戰犯家屬，底下的奴僕都被解放了，走光了，偌大一個公館空蕩蕩的。區和街道聽說是戰犯的財產，準備收爲國有。秀姑和翠雲就來找澤元想辦法。澤元就去問一號二號首長。二號首長答覆是晏澤懷是戰犯，國民黨高官，其生產資本應該是沒收範圍內的，但是公館是私人生活資本，不在沒收之列，可以留給家屬使用，澤元通知區和街道，把公館留給秀姑和翠雲使用，戰犯和家屬應該區別對待。
秀姑和翠雲知道了很是感謝。秀姑說：“小弟謝謝你啦，大哥對你和弟妹那麼狠毒，你們絲毫不記仇，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謝你們了。小弟，這個公館也太大了，百多間屋子，我們兩個女人住在這裡也太空了。一到晚上黑漆漆的，活像個大墳墓。陰森森的。嚇死人啦。我和翠雲妹妹商量了，求你把這處房子全交給軍管會使用，只給我倆找個吃飯的地方就行啦。”
“這個我得請示一下一號二號首長。”澤元說道。
澤元向一號二號首長彙報了秀姑的請求。二號首長說道：“這件事好辦，公館嘛，我們可以拿來使用，辦個全託式學校，從幼兒園、小學，一直到高中，只招收縣團級以上幹部子女。至於她們的工作，就交由華光學校去安排，當個職員工人總可以吧。”
“對，她們當太太慣了，也讓她們當自食其力的勞動者，改造改造嘛。”一號首長笑道。
今天就是叫林嵐接她倆來華光上班的。
“大嫂二嫂，你們好！來了，我帶你們去見兆琪，往後你們就在華光學校工作啦。下午兆琪會派人幫你們把行李搬過來的。”澤元迎上去說道。
然後他叮囑林嵐：“小林同志，這個小調皮，是我麼兒，你幫我照看一下，我送大嫂二嫂去華光學校，一會兒就回來。”
“哎，首長您忙去吧，我會看好這小調皮的。”林嵐一邊回答一邊把長勝安放在後排座，倆人並肩而坐。
長勝好奇，跪在座位上，問道：“姐姐，這車是哪個的？”
“這車是你爸爸的專車。你爸爸上下班，工作出去辦事就坐這輛車。”林嵐覺得這小調皮可愛且十分機靈，很討人喜歡。
“姐姐，你穿着解放軍裝，幹啥子的？也拿槍打仗嗎？”
“不拿槍打仗，我是你爸爸秘書。”
“秘書？秘書幹啥子？”
“就是專門幫你爸爸寫稿子、收發文件……”林嵐笑着說道。看着長勝人不大，卻認真得很，着實覺得好玩。
“啥子？我爸爸會寫字，字寫得比我都好。咋個還要你幫到寫呢？……”長勝不勝驚奇，問道。
“你爸爸是首長，工作忙，顧不過來，得要一個人幫他寫……”
“這個懶蟲。平常說我懶，我看他比我更懶，大懶蟲！我叫媽媽以後不理睬他了。”長勝似乎煞有其事地宣佈道。
惹得林嵐咯咯直笑。長勝有幾分驚奇地看着她，忍不住說道：“姐姐，你好漂亮啊，比我姐姐渝姐漂亮多啦。”
長勝又抽了幾下鼻子，說：“姐姐，你比我渝梅姐長得漂亮，又白又好看，還香多啦。”
“小調皮，你嘴真甜，很會哄人。”林嵐伸手颳了長勝鼻子一下。
“不，姐姐，我說的是真話。渝梅姐姐在我們那裡叫賽西施，可是她可不如你漂亮。姐姐，我可以親親你嗎？”長勝認真地說道。
“小調皮，姐姐讓你親。”林嵐沒有兄弟姐妹，自然沒有人同她提出這種要求，看着長勝天真無邪的樣子，自然不會拒絕的。
長勝很響地在林嵐臉腮上打了個啵，然後拍着手，嚷道：“姐姐真好。一點不像渝梅姐，成天總朝我兇巴巴地吼，這樣不行，那樣不好，厲害死啦。”
林嵐忍俊不禁，莞爾一笑：“小調皮，你呀嘴甜會哄人。對啦，你認字嗎？數數呢？”
“認字，媽媽說我現在能認一千多字。數數嘛，三歲我就一數到一萬，現在可以做一千以內加減乘除了，兩年前我就會背小九九了。”長勝仰着脖子自豪地說道。
“喲，你還是個小神童呢。”林嵐不無驚奇地說道。
“姐姐，你說對了，我們那裡的大人都說我是神童。將來就像秦國的甘羅，十二歲拜相；三國的周瑜，十二歲當大都督。”
“喲，小調皮，懂得真不少啊。”林嵐誇道。
“姐姐，你比我渝梅姐好多啦。她成天對我兇巴巴的，天天查我功課。那天我少寫了十幾個大字，她就吼我：咱們爸爸是北大高材生，媽媽是川大高材生。你不好好學，長大了非給爸爸媽媽丟人不可！好凶喲。”
“哈哈，哈哈，”林嵐樂不可支，大笑起來。
張大虎在司機座上也笑開了，說：“林秘書，你真會逗小調皮玩。”
林嵐問道：“小調皮，會背唐詩嗎？”
“會，能背一百多首呢。你聽好了，李白的望廬山瀑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李白的下江陵：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不對，不對，不是朝（zhao）辭白帝，應該是朝（chao）辭白帝。”林嵐故意這麼說，想考考他。
“姐姐，不對，不是朝（chao），是朝（zhao），是早晨的朝（zhao），不是朝代的朝（chao）。”長勝馬上糾正道。
看到長勝如此認真，林嵐把他攬在懷中，親了又親，笑道：“小調皮真聰明，真是我的小弟弟！”
此時澤元也回來了，拉開車門正要上車，笑道：“啥時候出來個小弟弟啦？”
林嵐不好意思地說：“首長，你的兒子太逗人喜歡了，我說他是我的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