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澤元和兆琪很快發現他們住的地方白天晚上都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轉悠。
“糟糕,我們叫特務監視上了。”兆琪憑着感覺就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人,“咱們馬上搬家。”
澤元點點頭,很快他們賣了房子,搬進華光職業專科學校的教工宿舍。華光職業專科學校位於沙坪壩,與重慶大學相隔只有二里路。因爲華光學校的宿舍緊張,任木子雖說畢業了,卻依舊住在大學宿舍。任木子晚上經常在澤元家玩耍。
渝梅此時已長成大姑娘,漂漂亮亮,活脫脫的小梅再生,文靜賢淑。她和兩個哥哥都在華光學校讀書。她讀得是會計專業中專班。
任木子很願意和長文、長武和渝梅一起談論時局形勢,也談論理想、未來。
到了一九四七年八月,內戰已經全面爆發一年多了。四個年輕人經常在一起談論戰局,有時憂心忡忡、有時欣喜異常。長文和長武都已經十七、八歲了,成了大小夥子,談到戰局,倆人總愛攥拳頭捋袖子要去北方,參加解放軍打老蔣。任木子總是勸他們一定耐性子,把書讀好,等待時機。
因爲華光學校是在兵工廠廠域範圍之內,四周有高牆電網,門口有士兵守衛,高牆之內有工人保衛巡邏,非本廠工人學校教職員工不準入內。那些特務進不了門,只能望牆興嘆,只好躲在廠門外監視。
夏天的重慶是中國長江上一座大火爐,酷熱難當,又悶又熱,滋味難熬。到了晚上,天並沒有涼爽一點點,人們只好把涼蓆和涼椅搬到屋外來乘涼。四個青年人在教工宿舍外空地擺上矮桌,讀了一陣子英語,聊了一會兒龍門陣,又談了一個多小時戰局,漸漸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兆琪給長勝洗了澡,哄睡了。她也睡着了。澤元耐住熱在書房裡備好了明天的課,又給華光學校下週安排好了教育計劃,這才走出來,說:“已經十二點過了,長文、長武快送任木子回學校去,明天還要上課的。”
“好嘞!”倆兄弟痛快地答應了。
渝梅也要送任木子,四個青年邊說着閒話走出了華光學校的大門,沿着沙坪壩的一條小街朝重慶大學走去。
拐了一個街角,前面就是重慶大學大門了,黑暗中突然竄出五、六個大漢,撲上來抓住任木子胳膊,衣領,用繩子來綁任木子。任木子奮力抵抗,拼命掙扎。長文、長武和渝梅衝上前來與特務扭打在一起。長文、長武和渝梅高喊道:“快來人呀,狗特務亂抓人啦!狗特務亂抓人啦!”
這個時候街上乘涼的人已經很少了,大多回屋睡覺了。只有幾個人聽見喊都衝過來,也喊起來:“狗特務抓人啦!打,打,打狗特務!”
躲在暗處的趙雲吉帶了二十多特務跳了出來,站在街當中,掏出手槍,“當!當!”朝天開了兩槍,叫道:“本隊奉上峰命令,抓*赤色分子,誰敢阻攔,格殺勿論!”
來解救任木子的羣衆都愣住了,長文、長武和渝梅都住了手。一個特務掄起木棒一下子把任木子打暈,扛起就跑。兩分鐘之後,趙雲吉帶着特務消失在黑夜中。
“任哥,任哥!”渝梅又哭又鬧。
長文、長武咬了一下耳朵,拖着渝梅就往回跑:“找伯伯去!”
一回到家,長文、長武二人氣喘吁吁,對還沒睡的澤元說:“伯伯……不不好啦……任哥……叫叫特務特務抓抓……抓走了……叫特務……抓走了。”
澤元吃了一驚,馬上鎮定下來,問道:“慢慢講,說清楚些,究竟是咋個回事?”
渝梅邊哭邊說:“任哥和我們剛走到大學門口,上來二十幾個特務把任哥抓走了……”
兆琪被他們吵醒了,也從臥室裡出來,問道:“澤元,會不會是任木子身份暴露了?”
澤元搖頭,說:“不可能,絕不可能。任木子平時十分謹慎,絕口不談家庭情況,也沒結交校外人士,只在重慶大學和華光學校範圍活動,絕對沒有知道他的底細。再說,組織近日沒有遭到破壞,絕不會由於有人叛變而出賣。可能有其他的原因。”澤元沉着的分析道。
“那會是什麼原因呢?特務們只抓任木子,沒抓長文、長武和渝梅,說明他們有目的而來的。”兆琪問道。
渝梅沒聽父母講話,雙手托腮,坐在那兒思考着什麼。
“喂,渝梅,想啥子?”長文逗着妹妹,問道。
渝梅用手比劃着,說:“我知道爲啥子抓任哥啦。這是有人挾私報復!”
“報復?任木子沒得罪啥子人呢?”兆琪聽不明白。
“媽,春天任哥說過,任伯孃洗衣服那家主人的女兒花小妹喜歡上任哥,任哥也喜歡上花小妹。花家父母不同意女兒嫁給任哥。他父母想把女兒嫁給一個有錢當官的做九姨太。花小妹堅決不幹,發誓非任哥不嫁。”
“任哥說沒說非花小妹不娶呢?”兆琪問道。
渝梅點點頭,說:“對的,任哥說了,非花小妹不娶,曾經告訴花小妹,若是花家父母再逼她,他就帶花小妹遠走高飛。花家父母沒辦法。看來只好讓那當官的來對付任哥了。”
澤元聽了,想了一下,說道:“極有這種可能。如果是這樣咱們得想辦法救出任木子。”
長武說:“伯伯,我看清楚了,綁架任哥的特務頭兒是那個姓趙的。”
“趙雲吉?”澤元緊皺眉頭。
長文說:“伯伯,我也看清楚了,是他!他站在街當中,朝天開了兩槍呢。”
“啊,糟糕,如果是趙雲吉帶人來抓任木子,那任木子可危險了!”澤元叫道,不住地用拳頭搗着手掌,“任木子一旦落到澤懷手中,事情可就麻煩了,尤其是任木子的身材和長相極像李偉業,澤懷和李家的恩恩怨怨,他肯定要斬草除根的。”
“澤元,這究竟是咋會事兒呀?”兆琪問道。
澤元沒辦法只好從頭到尾,把三癩子和李家結仇,講到李偉業攻下涪陵,攆走了澤懷一一道來。
“果真如此,澤懷可定不會放過任木子的。”兆琪說道。
渝梅聽了,十分着急,抱住父親胳膊搖了又搖:“爸爸,這樣任哥他就危險了。咱們得想辦法把任哥救出來。爸爸,你快想個法子呀。”
“甭急,甭急,讓爸爸想想,好好想想。”澤元拍拍女兒的手背,安慰道。
趙雲吉不管路黑天熱,叫小特務二個一組二個一組扛着任木子跑回市黨部。他上樓向澤懷報告:“報告主任,人弄到了。”
澤懷點點頭:“好,把人關進地下室。”
“主任,還審嗎?“
“不用,讓他關着就行啦。”
“是!”趙雲吉正要退下。“等一等,還有事讓你去辦。”澤懷叫住他,“天亮之後,你去賈行長那裡,告訴他,任意抓到,如何處置。再問他要他辦的事,辦妥了嗎?”
“是!卑職照辦不誤。”趙雲吉答應道,然後才退下去。
澤懷面前放着一張道林紙,上面寫滿許多人名,這是手下特務報上來的黑名單。在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六年)五月國民黨制定了一個《維持社會秩序臨時辦法》。老蔣下令對國統區內共產黨地下組織、各民主黨派進步人士統統進行鎮壓迫害。老蔣的爪牙們瘋狂查封進步報紙期刊、暗殺逮捕共產黨員和進步愛國民主人士,製造白色恐怖。
澤懷曾經想派人暗殺或逮捕澤元和兆琪的,因爲他們被懷疑爲共產黨,只是沒有證據吧。由於特務們無法進入華光職業專科學校,那裡屬兵工廠轄區。廠方向特務亮起紅燈:工廠門口和顯眼地方都豎着木牌子,上面用紅油漆寫着:“兵工廠重地,嚴禁閒雜人員入內”。又由於老蔣下令說:不準任何人干擾兵工廠生產軍火。正因爲有這些諭旨招牌,特務們纔不敢硬闖進去抓人。
澤元和兆琪知道身處險境,所以早早搬進華光學校內去住。澤元要去大學上課,則由任木子帶着十多名重大的同學護送來去。特務們根本沒機會下手。
“媽的,可恨可惱可恨可惱!“他一拍桌子,罵道,”老子一定把你們斬盡殺絕!“
他按了一下電鈴,秘書進來,“主任,有何吩咐?”
“通知各站站長和組長,明天上午十點,來總站開行動會議。”澤懷吩咐道、
“是!”秘書退去了。
他把黑名單小心放進皮包中,擡頭看看屋角的大座鐘,已經是凌晨二點,他忍不住打了幾個哈欠,起身回公館去了。
第二天下午,趙雲吉從賈行長那兒拎回來一隻棕色皮箱,沉甸甸的。
“報告主任,東西帶回來了。”趙雲吉報告道。
澤懷滿臉的橫肉都綻開了花,忙叫趙雲吉放寫字檯上,他自己用鑰匙打開皮箱蓋子,裡面整整齊齊的裝滿了墨綠色的鈔票。他興奮得直搓手,點頭連聲稱好,“老賈夠義氣,夠義氣!”
他抓起一疊鈔票,手指尖在舌頭上舔舔,一張一張數起來,一遍二遍三遍。
“不錯,一百!”他簡直心花怒放,樂不可支。然後小心翼翼蓋上皮箱,上了鎖。然後從自己腰間取出一串鑰匙,拎着皮箱來到背角的一個一人高的保險櫃前。這個大保險櫃本是裝絕密文件用的,只有澤懷才能打開。他插入鑰匙,扭動密碼盤,左轉一圈右轉兩圈,然後再撥動密碼。這纔開啓保險櫃鐵門。
澤懷並不擔心趙雲吉看見,因爲這條狗,只要有骨頭啃,決不會背叛主人的。
“趙六,你乾的很好,本座有賞。你拿着我的手諭,去領賞。給你半天假,去怡香院快活快活。”澤懷順手寫了一張*遞給他。
“謝謝主任!”趙雲吉樂顛顛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