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對弈之趣
說完了丫鬟的事,葉葵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這日子過得沒有一日能讓人安心自在,真真是做人難!
好在院子裡的事還有池婆跟燕草打理,用不着她。而且最初她動手揍了葉明宛跟劉媽媽的事也的的確確對那些下人有了些震懾作用,雖然不多,但是聊勝於無。
起碼要讓他們知道,敢不顧身份、明目張膽地囂張,就該明白一定會有受罰的那一日。
日子一天天過去,葉家意外地安寧了起來。
就連燕草都忍不住來嘀咕了幾句,怎的最近都沒有人上門來了。
之前五小姐葉明宛幾乎一日不落地來,如今卻是十天半個月也見不着一次人影。葉葵思量了一番,大抵猜到了竇姨娘的心思,不過就是將那個未出世便夭折了的孩子算在了她身上而已。
不過就算這樣又如何?
她只不過是“引路”的那人罷了。
她不由想起那句話來,不作死就不會死。有些人既然偏生要作死,她又能如何?
只不過,葉明宛突然不再出現,她倒是意外地有些寂寞起來。
那個嘰嘰喳喳的狡猾小丫頭,若沒有竇姨娘的緣故,其實也並非那般不討喜。只可惜嬌縱過了頭,又不知是如何被身邊的乳母教導的,口中有時說出的話,難聽至極。
葉葵嘆口氣,丟開了手中的書。
這書還是葉殊好些日子前送來的,早就被她看透了。
想起葉殊,她心裡對葉崇文的怒火就忍不住熊熊燃燒起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父親?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不願意讓他們姐弟相見,這是什麼神經的行爲?
偏偏還打着讓葉殊用心讀書的旗號,叫她不得反駁。
只是,他不讓見,難道她就真的不見了?
做夢!
葉葵冷笑兩聲。下了牀。赤腳碰到牀沿,猛地一縮。
屋子裡明明燒着地龍,怎麼這木頭牀沿卻還是冰涼的。她不禁有些懷念起南郊田莊上的火炕了,雖然不比這張拔步牀精緻好看,但勝在溫暖呀!
“燕草!”葉葵一邊自己穿上了厚厚的皮襖,一邊喚起燕草來。
除了燕草跟池婆外,她的屋子旁人尋常不能進,倒是事事都落在了燕草一個人身上,忙得團團轉。
三叔答應下來的事情卻到現在還是連個影子也沒有,沒影也就罷了。那傢伙自己竟然也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回了軍營。
真是有夠不靠譜的!
“二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去?外邊可下着雨呢!”燕草見她已經坐在了梳妝檯前梳頭,一臉驚訝。
葉葵幾下給自己梳好了頭,笑着轉頭道:“我早聽到雨聲了。所以特意喊了你來給我打傘呢。”
燕草蹙眉,“您這是要去看三少爺?”
“怎麼了?”葉葵有些疑惑。
燕草道:“我先前去針線房領東西的時候聽到幾個人在說,三少爺似乎跟着四少爺一道在夫人那。”
正往頭上戴珠花的葉葵手一頓,亦蹙起了眉頭:“可聽到去做什麼?”
“沒有,我就聽到她們幾個在說什麼三少爺跟四少爺好得跟雙生子似的。”燕草頓了頓。才又道,“不過……她們還說三少爺最近常去夫人那……”
葉葵臉色微變,戴好了珠花,直起身道:“去,拿上傘,我們也去夫人那。”
冬天的雨。愈發的冷。
打在人身上跟針扎一般,風又大,燕草將傘打得低低的。雨水卻還是不住灌進來。
迴廊裡,溼漉漉一片,腳下走得急了就會摔跤,兩人走得愈發小心起來。
葉葵腳上穿的是雙葉老夫人那送來的小鹿皮做的靴子,走起路來顯得格外舒適。叫燕草羨慕不已。可這鞋子一落入葉明珠的眼睛,卻是像炭火一樣灼人了。
身着緋紅小襖的葉明珠頭上戴着朵分量不小的絹花迎面而來。燕草低聲嘟囔:“人說雨天出門易撞鬼,看來是真的。”
葉葵聽得分明,強忍笑意同葉明珠打起招呼:“三妹妹這是急着去哪裡?怎地也不打傘?”
葉明珠緊緊貼着迴廊裡側走着,聞言扭頭狠狠瞪了身後的丫鬟一眼,纔回過頭來看也不看葉葵一眼就要擦身而過。
“二小姐。”葉明珠身後的丫鬟溼了大半邊身子,還在努力替葉明珠擋雨,路過葉葵身邊低聲行禮。
葉葵笑着點點頭。
葉明珠卻是登時惱火起來,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丫鬟撲倒在迴廊上。
大雨滂沱,巴掌聲卻還是清脆得要命。
燕草唬了一跳,縮到葉葵身側,小心翼翼探手去扶那丫鬟。
葉明珠厲聲呵斥:“沒看到本小姐渾身都溼透了嗎?你個沒眼色的東西,白養着你了!見誰都是小姐,你倒是說話呀!”
指桑罵槐到了這麼明顯的地步,葉葵卻仍舊像是沒有聽明白一樣,搖頭嘆息道:“三妹妹,你何必呢,瞧自己衣裳都溼透了,還是趕緊回去洗個澡換了吧。”
雨水澆在身上極冷,葉明珠嘴脣哆嗦,冷哼了聲扭頭就走,卻不妨地上溼滑得厲害,“撲通”一聲摔了跤,連連呼痛。
葉葵冷眼看着,佯作擔憂地道:“哎呀,三妹妹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說完卻理也不理她,同燕草一同緊緊握着傘柄往前走去。
身後葉明珠叫罵不止:“絆倒了我就走,我定要去告訴母親去!”
葉明珠自小養在賀氏身邊,怕是故意被養成了這種性子。
葉葵不由搖搖頭,實在是不想多說一句話。
秦姨娘的一雙兒女都不怎麼樣,自然也就都不怎麼得葉崇文喜愛。若非有秦姨娘在,恐怕這日子會更難捱。
不過這府裡的少爺小姐大多都似是一個性子的。
葉葵笑了起來,除了庶長子葉渝跟葉昭外,剩下的幾個都是一樣的囂張跋扈,得理不饒人,沒理更加不饒人!不過同這幾個打交道可比同別的人周旋要來得容易多了。
冒着雨進了賀氏的院子,門口的丫鬟不由露出驚訝的神色來,匆匆喚了聲二小姐才進屋通報去了。
不論如何,賀氏明面上的那些都是做得極好的,所以自然也不會出現不讓葉葵進門的事情,反而很快她就一臉欣喜地親自撩起簾子來接人了。
“母親。”葉葵恭敬地喚了聲,這才進了屋子。
葉殊跟葉昭正在對弈。
“你來得可是時候,午膳便留在這一道用吧,正巧做了你愛吃的東西。”賀氏親熱地拉了她的手,渾然沒有過去因爲擔心她身上的煞氣而惶惶不安的樣子。
似乎那一切都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
葉殊見了葉葵,又是驚喜又是尷尬,“阿姐……”
葉葵湊過去,“你們倆的棋藝倒是都在我之上了呀。”
她的棋藝如何,葉殊心裡自然清楚,聞言就知道葉葵這是不高興了,便急忙道:“既然姐姐來了,我們就坐着說說話吧?”
“自然好。”葉昭一把將棋局打亂,復又好奇地問道:“二姐姐也會下棋?”
葉葵淡笑:“稱不上會,只是……”
“難得二姐姐來了,不如同我下一盤吧?”葉昭驀地打斷了她的話,一臉期盼。
一旁葉殊的臉色卻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已經說好了不下棋,一道說說話的,他怎地又擺上棋盤了?
何況阿姐那麼不喜歡他!
可是這話卻又不能當着葉昭的面說出來,他一時間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葉葵熟視無睹,笑得溫和親切,道:“既然如此,那麼我便陪四弟下一盤吧。”
賀氏見狀亦笑起來,眉眼間難掩驕傲之色:“昭兒可不能欺負姐姐,只當是下着玩便是了!”
葉葵聞言暗自冷笑。
兩人快速重新擺好了棋子。一招一式,一開始似閒庭漫步。但是很快,兩方就開始廝殺起來。
葉葵燦然一笑,讚道:“四弟的棋藝高超,方纔同小殊的那局根本就連三分勁也沒有使上啊。”
“什麼?”葉殊脫口而出,臉色徹底難看了起來。
葉昭跟他對弈,十局裡面總是要輸掉七八局給他,如今阿姐卻說他根本連三分力氣也沒有用上?
“二姐的棋藝也不差。”葉昭眼角眉梢都掛上了得意洋洋的喜色。
葉葵微微搖頭,心道到底是個孩子。
手下動作不停,將軍——
“呀!”葉殊雖然棋藝十分一般,這勝負還是看得明白的,望向葉葵的眼神登時充滿了崇拜。他知道她棋藝好,卻沒有料到已經好到了這樣的地步。
一旁的賀氏跟葉昭更是齊齊臉色大變。
葉昭聰慧過人,棋藝更是精到,七歲上下就已經下贏了無數人,如今卻竟然輸給了這個從鄉下來的丫頭片子?
賀氏到底年長,極快便恢復了正常的臉色,笑意朗朗地誇讚了葉葵幾句,又笑嗔葉昭:“定是掉以輕心了!”
“母親。”葉昭撒嬌,眼中卻隱隱有厲色閃過。
葉葵低着頭把玩着棋盤上的木頭棋子,指腹摩挲着那枚將,笑道:“四弟的棋藝其實已經十分老道,只可惜到底是年紀小,心浮氣躁,有些求勝心切了。有時候,自以爲掌控了全局卻恰恰是大難臨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