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簫夫人處領了香草回來的次日,姚存慧如常去燕順居給簫夫人請安,一如既往的關心着簫夫人的身體,問候她飲食起居、晚間是否睡得安穩等等,只是言談之間恭敬疏離了許多,再不如先前那般笑得輕鬆自如、語氣中透着親暱。
簫夫人待她也是一樣,親切中多了幾分客氣,便是黎媽媽,言語行動也小心謹慎了起來。
姚存慧心中微嘆,繼而自嘲,也許,這纔是正常的婆媳關係吧?這樣也好!
婆媳兩個一道出門,去慈心居給沈老太君請安。
姚存慧便又忙着向沈老太君告罪,陪笑說昨兒個有事耽擱了,沒來得及給老太君請安云云。
沈老太君擡擡手笑着讓她坐下,連說不妨,又說:“昨兒個你不是遣了人過來說了一聲嗎?可見是知禮守規矩的,自家人,這樣就很好,用不着太過講究拘束!”說着照例又問了幾句馬氏的病情,姚存慧一一的答了。
接着姚存慧的話,段氏的目光輕轉,柔聲輕笑道:“不知侄媳婦昨兒個的事解決了沒有?我還以爲今兒會有人陪侄媳婦一道過來請安呢,沒想到卻沒見人,嘻嘻!”
簫夫人微僵,姚存慧心中亦微惱,薛氏原本要告辭,聽了這話便又將屁股下的凳子坐得穩穩的,滿面平和的等着聽下文。
香草是沈佺身邊大丫頭,地位比別個不同,雖無資格日日請安,但收了房本卻當過來給老太君磕個頭。
沈老太君也正爲這事有些詫異,聽見段氏這麼問卻也沒怪她莽撞,含笑等着姚存慧解釋。沈老太君倒不是多稀罕香草這個頭,也不是多想插手大房的事。而是姚存慧不帶香草來,那是姚存慧不知規矩,是要遭人閒話的,沈老太君在此事上同簫夫人一樣覺得她受了委屈,不想讓她再遭人閒話。
薛氏心裡冷笑,她卻知段氏因爲自己生不出孩子,左一個右一個的給四老爺身邊塞通房丫頭,換來的承諾是除非她四十無子,否則丫頭侍妾們一個也不能在她之前有孕。段氏在這事上尤爲敏感,看到旁人也栽了一頭,心中忍不住的便想看熱鬧!
姚存慧垂眸笑了笑,坦然道:“四嬸說的是香草那丫頭嗎?可惜了,那丫頭沒福!”姚存慧說着,無不遺憾的長嘆了一聲。
“對,可不就是那丫頭!呵呵,聽說還跑去燕順居請大嫂做的主呢!”段氏杏眸中波光流轉,瀲灩一片,笑得更是一片興味。
這話的涵義更爲豐富,簫夫人臉上微熱,幾乎有點兒坐不住。
姚存慧聞言不覺朝簫夫人望去,柔聲輕語道:“說起來這事真是媳婦不孝,恰好媳婦不在家,下人們一個個的都沒了章法,這麼點兒小事還累得娘操心!”
“至於那個丫頭,”姚存慧輕嘆道:“我覺得王爺喜歡,昨兒個晚上便讓她去伺候王爺,誰知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怎地惹惱了王爺,昨晚王爺便將她踹了出去,今兒天剛亮便叫人將她送出府去了!王爺正在氣頭上,我也不好問的!”
姚存慧說着,遺憾嘆息不已。
通房也好、侍妾也罷,那都是伺候王爺的,就是個解悶的玩意兒,總要王爺自個喜歡纔好!王爺不喜歡,想攆她便攆她,誰能說半個不字?
沈老太君目光閃了閃,隨即點點頭道:“也罷!既然王爺不喜歡,送出去便罷了,哪裡尋不出好人來!這事往後都莫要提了!”
段氏還想再說些什麼,聞言只得笑着住了口,姚存慧忙應下沈老太君的話。
薛氏聞言也覺老大沒趣,便咳了一聲起身陪笑道:“老太君,家下婆子媳婦們恐怕該來回話了,媳婦告退!”
“你去吧!”沈老太君點點頭。
“二弟妹且等等,”簫夫人卻忽然出聲叫住她,向沈老太君陪笑道:“老太君,如今媳婦身子已經好了許多,慢慢調養便可無事,我想讓佺兒媳婦跟着二弟妹學管家,不知老太君意下如何?馬上就要過年了,事情也多,有個人分擔二弟妹也可輕鬆輕鬆,而且,趁着大年下,讓佺兒媳婦跟着見識一番,也是好的!”
姚存慧驚訝了,睜大了眼詫異的向簫夫人瞧了瞧,她沒有想到簫夫人這麼快便會幫她說話。
“這樣也好,孫媳婦提早歷練歷練也好,老二家的,你要多費心!”沈老太君略想了想便點頭同意。
姚存慧早站了起來,聽得這話假意謙虛託辭幾句,薛氏不等旁人開口,先過去攜着姚存慧的手笑道:“侄媳婦你就別謙虛了,老太君和大嫂都誇的人準定錯不了!呵呵,沒準許多事二嬸還需要你從旁提點呢!”
“二嬸您管老了事的,這話我哪裡當得起,叫人聽見豈不羞死!”
“不羞不羞!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薛氏滿臉都是笑。
旁觀者?姚存慧亦笑了,說來說去,薛氏仍舊是把她當個局外人。
沈老太君本來說到這兒就夠了,聞言想了想便又提了一句,“我看這麼着吧,老二家的你看看有什麼不大不小的差使單獨交給孫媳婦去辦,遣兩個妥當人跟着照應,平日裡你處理別的事情時,也讓她跟着學學!”
薛氏一怔,只得陪笑應是,又笑着道:“那我可得好好的理一理才知什麼合適!”
“這是自然,誰要你這會兒就說了!”老太君笑點了點頭。
一時衆人散去。
晚上沈佺回來,姚存慧便將此事跟他說了。沈佺聞言亦點頭,“既然老太君和母親都這麼說,那你便跟着看看吧!”說着又笑,“我的慧兒這麼聰明,肯定沒什麼難得倒你的!我也想着,二嬸管家太多年了,如果可以的話,明年你便將這中饋之權收回來吧!”
呂櫻先前那幾句話不過一時興起的挑撥,她也許做夢也沒想到,沈佺正因爲這幾句話暗中留心調查了沈府這三四年來的狀況,這才知曉許多從前自己一直忽視、從未那麼想過的事情。
“你也這麼認爲?”姚存慧有些詫異了,失笑道:“咱們王爺什麼時候也關心起府中的中饋來了?還是,怕我被人欺負啊?”
沈佺卻嘆道:“你還真說着了,我怕你被人暗算!你知道嗎?那天在書房,香草那死丫頭竟敢在茶水裡給我下藥!哼,她也不想想我沈佺是什麼人,就憑她也敢長這麼肥的膽子!她一個生長內宅的丫頭,哪兒這麼容易弄到這類藥?送她走後,我私下見她逼問了一回,你知道嗎,這藥竟然是呂櫻那惡婦給她的!”
姚存慧不禁變色,咬牙道:“她怎麼這麼糊塗!”姚存慧驚得一身冷汗,暗暗僥倖香草已經被沈佺乾淨利落的送走解決掉。不然,放着這麼一個定時炸彈在身邊,沒準什麼時候便炸開了!呂櫻哪會這麼好心平白的幫她?從此以後,這就是她牢牢握在手心裡的把柄,香草一個毫無依仗的小丫頭,除了乖乖聽命拿什麼同她鬥?
姚存慧終於明白,沈佺爲何會這麼說。呂櫻可以收買人暗算他,同樣可以設法暗算她,甚至是容媽、紅蓼等熙和堂一切的人,只有她將這整個王府的中饋牢牢掌控在手中,才能最大限度的杜絕一切意外。
薛氏的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便派人請了姚存慧去議事廳中說話。
“是這麼着,”寒暄過後,薛氏便笑道:“如今樣樣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只有兩樣還未曾安排人手,一樣是年前花木採辦佈置、一樣是年前給各家各府送節禮,侄媳婦便挑一件先管起來吧!”
姚存慧沒急着答應,想了想笑問道:“敢問二嬸,不知這花木採辦佈置和各家各府送節禮具體都是些什麼事,還請二嬸賜教!”
薛氏心裡嫌她事多,卻不得不回答她的問題,輕輕啜了一口茶水,又不緊不慢擡起帕子拭了拭嘴角,這纔不緊不慢的含笑道:“大節下講究個喜慶,這花木採辦佈置你可別小看了,也是一樁大事,府裡花園、廊上廊下、各處廳堂院落,都要好好兒的清理一番,擺上合適的時新花木,特別是春節裡要待客的正廳、花廳,老太君的院子屋裡、各房的主院還有祠堂、佛堂,都不能落下了。各處的擺放有各處的講究,既要合了那一院主人的喜好,又要喜慶好看。這花木的來源除了咱們府上花房裡自己培養了小部分,大部分都得從專門的花匠那裡買。定金是早已付出去了,不過,年下購買花木的人多,有那開得好的牡丹、芍藥、金桔、海棠等更是有錢也買不到,所以得派人盯緊了,落了後便只能挑揀旁人挑剩下的了!還有啊,咱們府上還有許多上好的盆景,都是些嬌貴事物,長了二三十年、十幾年、七八年的都有,如今好多都擱在暖房裡,也得叫人小心看好了,有那耐寒的松柏、竹子、杜鵑、老藤等,也得叫人修剪打理好了,年前好擺放到合適的各廳堂院子裡去!老太君就喜歡大過年時府裡處處喜慶、透着生機,這事看着小,干係可不小!”
“至於那年前給各家各府上送節禮,”薛氏笑了笑,繼續道:“到時候賬房那邊會一份份的列出明細單子來,照着單子檢查一番可有差錯不對,到時候派人送出去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