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後,姚存慧帶着容媽、小梨以及四姨娘身邊的青梅,一同乘着馬車前往菩提庵爲姚詩哲祈福求長命鎖。
照規矩長命鎖要放在菩薩面前供奉一夜,姚存慧主僕幾個也只好在菩提庵住一晚。
菩提庵的主持逸寧師太早些天便經姚府打過招呼了,早收拾了兩間淨室出來備着。這日聞聽姚府的馬車到了,便領着弟子出來將姚存慧等迎了進去。
這種事菩提庵是做熟慣了的,寒暄客氣了幾句,逸寧師太便笑着連道“放心!”,自安排了熟悉的人去做不提。
“庵中清淨,周圍景緻本也不錯,只是這個時節卻沒有什麼可玩賞的,二小姐是在庵中休息還是出去走走?”
“正如您說,這時節沒甚景緻可看,我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庵中吧!您自去忙,我隨意在庵中轉轉。”
逸寧師太一笑,留下一名小尼姑在旁答應照顧,自己施禮而退。
容媽在屋裡休息,姚存慧與小梨、青梅在那小尼姑的帶領下在庵中逛了一圈,聽那小尼姑興致勃勃驕傲自豪的講述庵中的得意事情典故,一天很快便過去了。
晚飯時分,逸寧師太又來了一趟,客氣了幾句“怠慢”、“諒解”之類的話,姚存慧依禮答之,仍舊送了師太出去。
用過晚飯,天黑之後,庵中更顯寂靜,姚存慧主僕幾個說了一會兒話,便關門熄燈睡下。
半夜裡,隱隱約約聽得外頭起了喧譁,姚存慧被驚醒翻身坐起,容媽也坐了起來,主僕兩個側耳細聽,面面相覷。
“有賊?”姚存慧詫異道:“這小小的一個尼姑庵,怎麼竟也鬧起賊來!”
“似乎往這邊來了,老奴起來瞧瞧!小姐您躺着吧!”容媽心中一緊,已經披衣下牀。
姚存慧搖搖頭,順手拉過衣裳一邊穿一邊說道:“我也起來看看!哪兒來的賊這樣大膽!”
“小姐穿好衣裳再下牀,別凍着了!”容媽知道她的脾氣也沒有再勸,忙將厚襖子給她拿了過來,又將那豆大的一點油燈剔了剔,屋子裡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二小姐!”
“二小姐!外頭好像出事了!”
姚存慧和容媽剛剛穿戴好,睡在外間的小梨和青梅也睡眼迷濛的起來了,兩人臉上的神情有些迷瞪瞪的。
“姚二小姐!姚二小姐!您沒事吧?二小姐,說句話呀!”門外響起了一陣叩門聲,語氣中透着焦慮與惶急。
容媽正要出聲答應,姚存慧一把捂住她的嘴,目光掃過小梨和青梅,輕輕搖了搖頭。
青梅一怔,有些不解,小梨扯了扯青梅的袖子,示意聽二小姐的話。小梨雖然也不明白姚存慧爲何不許人出聲,可她知道二小姐必定有她的用意。
“怎麼沒有聲音!”
“遭了,賊人該不會闖了進去吧!”
“怎麼辦呀!姚二小姐可是貴客!”
“師傅,說不得咱們只要闖進去了!可別讓姚二小姐出什麼事呀!”
外頭嘰嘰喳喳的議論着。
“容媽,去開門。”姚存慧微微蹙眉。
容媽點點頭,大步上前“哐啷”一聲將門打開,正準備踹門的尼姑們吃了一驚,齊聲驚呼。
“這,師太,這是怎麼了?”容媽忙問道。
逸寧師太看到小梨、青梅扶着姚存慧好好的在屋子裡,舒了口氣,單手施禮道:“抱歉,打擾二小姐了!二小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剛纔發現庵裡進了賊,追到這邊就不見了,幸虧沒有驚到二小姐!”
“原來是這樣!”容媽恍然大悟,皺眉道:“好好的怎麼會有賊?這,這——”容媽回頭瞥了姚存慧一眼,心下甚不安寧。
“媽媽放心,貧尼安排兩名徒兒留下作伴,天就快亮了,料想無事!唉,庵中向來太平,誰知這賊人如此大膽!驚擾了二小姐真是過意不去!”逸寧師太也十分困惑,再三抱歉不已。
姚存慧偶爾朝窗戶瞟了一眼,青梅和小梨下意識也跟着瞟了過去。下一秒,青梅尖叫起來,指着窗臺上結結巴巴道:“那、那是什麼!”
衆人吃了一驚,一齊涌了過去,看清楚那透過窗戶縫隙一半伸進屋子一半在外的東西無不變色!
是一支香!淡淡的輕煙正在嫋嫋的升騰,靠近深吸一口,額頭微微的發暈,這是一支迷香!
衆人臉色皆變。看來,的確是有人想要打姚二小姐的主意!只是可惜,衆尼姑們來的太快,迷香應起的效用還沒有發揮,這屋子裡的四個人依舊腦子清清醒醒。
容媽臉色雪青,冷冷的盯着逸寧師太。
“這,這——”逸寧師太心底的震撼不比容媽少,睜大眼睛哆嗦着脣,半響失聲道:“怎麼會這樣!”
“那賊子會不會藏在這屋子裡!”一名青年尼姑面容失色叫了起來,一雙驚懼的眼睛骨碌碌直轉打量着屋子裡的牀櫃簾櫳暗影處。
姚存慧擡眼冷冷瞟了那名尼姑一眼,沒有說話。
“這位小師傅此話怎講!”容媽瞪着她,眼睛裡幾欲噴出火來。
賊子藏在這屋子裡?若是真從這屋子裡尋了賊子出來,姚存慧的名聲就完了!
“明淨!住口!”逸寧師太面色一沉,冷冰冰瞪了那名尼姑一眼。
那尼姑一怯,下意識垂下眼眸,突然又鼓起勇氣說道:“師傅,徒兒是真的擔心姚小姐呀!還是搜一搜這屋子的好!不然,就讓姚小姐換一間住吧!”
莫名其妙的換一間屋子住,便是無事也要被人說成有事!
不等逸寧師太出言怒斥,姚存慧忽然截口道:“這位明淨師傅所言不錯,還是搜一搜這屋子的好!”
“二小姐!”容媽十分惱火瞪向逸寧師太,心道這幫人太不懂規矩!
“容媽,你們也去幫忙!快點兒動手吧,離天亮還早,我還想要睡一覺呢!”姚存慧輕輕一笑。
逸寧見姚存慧語氣柔和了下來,知道她不是賭氣故意這麼說,抱歉了幾句,明淨早已帶人四下細細搜索了一番。
“明淨師傅,可搜到什麼沒有?”姚存慧似笑非笑瞅着明淨,那雙清湛湛的眸子彷彿能看穿人心。
明淨的心沒來由悚然一驚,脊樑骨上一陣發涼,忙陪笑道:“沒、沒有!幸虧沒有!這屋子可見是安全的!”
“二小姐,請二小姐移步,到貧尼房中去歇息吧!”逸寧師太卻是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古怪,頗爲不安。
“不必,”姚存慧笑了笑,柔聲笑道:“佛門聖地,有菩薩在上看着,本小姐光明正大,心底坦蕩蕩,有何可怕的?師太還是叫各位師傅們將各處院子好好的搜一搜,省得真有什麼不乾淨的賊人逗留在內,壞了貴庵的名聲就不好了!”
逸寧師太一怔,尷尬的笑了笑,再三賠罪不已,留下兩名姑子作伴相陪,帶着人離去了。她不放心,果然將尼庵中到處搜尋了一遍。
“小姐您睡吧,老奴就坐在這兒看着!”容媽氣得不輕,盯着那窗戶,冷着一張臉。
容媽心裡暗暗後怕,幸虧發現的早,萬一自己一屋子人真的被賊人用迷香迷倒了,後果不堪設想!尼庵中鬧賊,看來是真有其事。
姚存慧勸了幾句,容媽堅決不從,姚存慧無妨,便將自己厚厚的兔絨斗篷給容媽披上,依舊上牀歇息。
外間的小梨、青梅並那兩位留下的姑子,也都不敢睡覺,坐在炕上警惕的守了一夜。
躺在素色被子中的姚存慧,睜着清明的眼睛望着素青的帳頂發呆,手心不由得緊了緊。
按照有些人的計劃,今晚的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尼庵中鬧賊,賊人將衆尼姑引到這兒來時,姚存慧主僕四人已經被迷香迷暈了,衆人叩門聽到裡頭沒有迴應破門而入時,應該看到的是昏迷中衣冠不整的姚存慧與受傷昏死過去的馬槐安在一處。
然後,馬槐安會在衆人的呼喚搖晃救治下悠悠醒轉,斷斷續續向衆人講述事情的經過:他連夜趕路途徑菩提庵,偶遇賊人行蹤鬼祟,便跟蹤其人慾見機行事,發現賊人進屋欲行不軌,他心急闖入,與賊人展開了搏鬥,賊人聽到衆人呼喊趕來,心急之下將他打暈遁去……
至於他發現賊蹤之後爲何沒有大聲呼喝?那是他認爲自己能夠對付賊人,不願驚動庵中清淨!
馬氏和馬槐安爲了能夠將自己綁上賊船還真是下了血本了!
馬槐安和馬氏想不到的是,有人出賣了他們!姚存慧早已暗中知會了千山,所以,事情只會按照她的計劃進行。
明淨小師傅,眼前閃過那張頗有兩分姿色的臉,那雙不安分四處滴溜溜直轉的眼睛,姚存慧勾脣淺笑:她也太心急了些!迫不及待便跳出來提議搜屋子!她想搜出什麼?搜出個大活人嗎?
這樣也好,正好去了衆人的疑,證明自己這間屋子裡從頭至尾都不曾有外人來過。
姚存慧閉上眼睛,安安穩穩的睡了過去,眼前一沉,香甜一夢,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