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車裡的白慕鳶見了,眼神閃了閃,深深的凝了兩眼趙紀遠策馬離去的背影,脣角興味盎然的勾了勾。
有意思,這位趙公子便是那大得姚老爺賞識的趙紀遠嗎?此人對姚家二小姐好像上心的很啊!偏偏那一個又不領情。
姚存慧一行來到茶館的時候,茶館老闆已經將茶水和簡單的麪食點心備了一些,趙紀遠來到馬車前迎姚存慧下車,申生見了,便自去安排車隊將車停好。
“二小姐這一路辛苦了吧!今晚在宿州城住一晚,還有三天就到淮北了,我已經在那邊僱好了船,不日便可到京,二小姐也好歇歇!”趙紀遠笑着同姚存慧進了茶館。
然後,親自斟了一盞茶給她,指着桌上的四碟子精細點心笑道:“二小姐墊墊肚子吧,都是乾淨東西!”
姚存慧勉強接過他遞來的茶道了聲“多謝”,對他買的點心是怎麼也吃不下去的了,當下淡淡道:“我有些反胃,喝口熱茶就好了!”
“是不是路上太顛簸了?”趙紀遠關切道:“前兩天剛巧下了雨,下邊三天的路也不太好走呢,要不,車隊先走,二小姐在宿州城裡休養兩天慢慢再趕路?到了城裡,找個大夫瞧瞧吧!”
“趙先生您不必這麼客氣,呵呵,我還以爲是容媽跟着來了呢!糧隊的事我自己做主就好,不勞趙先生操心!”姚存慧眼角一抽,語氣有些不耐。
趙紀遠一怔,嘴脣嚅了嚅,無奈笑笑。
“正宗的黃山雲霧,呵呵,姚小姐好口福啊!”白慕鳶一襲白衣,風度翩翩的含笑行了過來。
趙紀遠擡頭望去,就看到一張如玉雕琢般俊俏的臉和一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他望望姚存慧,心裡沒來由的一沉。
“這位是——”趙紀遠緩緩站了起來,勉強笑問。他待人接物素來從容淡定,不卑不亢,即使面對姚老爺,他也一樣淡然自若。可是此刻,站在這個面如冠玉的白衣男子面前,他突然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白公子,請坐。”姚存慧向白慕鳶含笑點了點頭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卻沒有半點兒爲趙紀遠介紹的意思。
“多謝!”白慕鳶優雅一笑,轉而向趙紀遠笑道:“在下天津人氏白慕鳶,淮南偶遇姚小姐,恰好同路,您叫我白兄就好,聽姚小姐稱呼,您是姓趙?”
趙紀遠點點頭,面上肌肉微微有點發僵,“在下趙紀遠,白兄,請坐!”
白慕鳶呵呵一笑,拱了拱手坐在姚存慧的身邊。
姚存慧見他口內說着話,一雙眼睛只管往自己手中的茶碗盯,便向趙紀遠笑道:“給白公子斟杯茶吧!”
趙紀遠只得給白慕鳶斟了茶,遞過去:“請!”
“多謝姚小姐,多謝趙兄!”白慕鳶端着茶碗,陶醉的輕輕嗅了嗅,而後用蓋子輕輕撥了撥碗中的茶葉,低頭輕輕啜了一口,笑讚道:“託姚小姐的福,好久沒喝到這麼正宗的黃山雲霧了!”
姚存慧一笑,卻向趙紀遠道:“這是黃山雲霧嗎?”
一言既出,趙紀遠和白慕鳶都愣住了。
趙紀遠面色頓時有些難看,點點頭吭吭哧哧道:“是、這不是二小姐最愛的黃山雲霧嗎?”
姚存慧無謂一笑,淡淡道:“我沒什麼講究,先是爹送了這個我便喝這個,後來大姐又送了好些。”
白慕鳶忍不住“撲哧”一笑,琥珀色的眸子中流光輕轉,似笑非笑的瞧了趙紀遠一眼。趙紀遠頓時面上一紅。
“趙公子真是有心啊!”白慕鳶向姚存慧笑笑。
趙紀遠微微偏過頭不說話,手上的青筋緊了緊。
“對了,姚小姐,”白慕鳶又向姚存慧友好一笑:“這一路上承蒙照顧,在下心裡感激不盡!到了淮北上了船,恐怕就難找到合適的機會了,在下今晚想設宴感謝姚小姐,不知姚小姐是否方便。”
“二小姐,”趙紀遠一聽心裡便不好受,向姚存慧道:“二小姐一路顛簸,還是早點休息吧!”
“呵呵,就是吃個便飯而已,不會耽擱姚小姐多少時間!”白慕鳶溫和一笑,誠懇的望向姚存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吧!”姚存慧笑笑,又道:“白公子其實客氣了,這一路上並不曾照顧你們什麼!”
“至少跟着姚小姐的車隊,我們主僕心裡踏實!這便是千金難買了!”白慕鳶爽朗一笑。
姚存慧亦不禁莞爾,不由得多瞧了白慕鳶一眼:這個人談吐倒是不俗。
“趙兄到時候一起吧,哦,還有那位叫申生的夥計!”白慕鳶笑道。
“好,到時候我會告訴他的!”姚存慧點點頭。
趙紀遠怎麼看白慕鳶怎麼不順眼,總覺得這雙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的眼睛背後隔了一層霧似的隱藏着什麼,待要探究又探究不出。
他本來不想答應,可看到姚存慧答應了,心裡終究不甘、不捨,便勉強答應了。自姚存慧出京之後,他日日難安,心裡總覺得丟失了什麼似的難受,好不容易尋了託辭前來找她,不想,卻看到她的身邊有另一個人。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他對她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姚存慧自顧喝茶,根本不理論他愛怎樣怎樣。
一時衆人歇夠了重新上路,趙紀遠騎了馬跟在姚存慧的馬車旁邊。
白年掀起簾子一角朝那邊望了望,笑道:“五爺,這趙公子對五爺似乎頗有敵意啊!五爺您何必逗他發火呢!”
白慕鳶興味長長一笑,瞟了白年一眼,一本正經道:“你不覺得路途太單調,這樣會有趣很多嗎?”
白年頓時無語。
一頓晚飯下來,賓主皆很滿意,白慕鳶彬彬有禮,熱情卻又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令人感到討厭。
一直留心觀察他的趙紀遠稍稍放心:也許,是自己太過緊張而想多了!
晚間,燈下。
白慕鳶飲着茶,指節輕輕的敲擊着桌面,慢慢回味着這一路行來的大小事宜,不時微笑不時挑眉,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淺淺的燈光下越發的晶瑩剔透。
“白楓,”白慕鳶突然出聲低喚,緩緩道:“你現在就去幫我做一件事……”
白楓聽畢,濃眉高高的挑了挑,躬身應“是”,轉身奔了出去,悄無聲息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次日,一衆人如常上路。除了經過昨晚的接觸,姚存慧和白慕鳶打招呼的笑容更熟悉了兩分,與往常並無異樣。
不料,行了半日,在剛剛經過一道山坳時,突然從遠處涌來了一大批災民,叫喊着朝糧隊衝了過來。二三百人的隊伍,衣衫襤褸,頭髮散亂,那架勢卻如同猛虎下山、聞到血腥味的狼!
“遭了,二小姐!這些災民怕是要搶糧食!”申生大驚跌足,心下一片冰涼。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糧食若是被災民搶了,那也只能是自認倒黴!
趙紀遠也愕然,忙道:“聽說河南商丘一帶遭了洪災,難道是從那兒來的?”
“你知道?”姚存慧聞言恨恨瞪向趙紀遠,厲聲道:“你知道怎麼不早說!”
“我——”趙紀遠嚅了嚅垂着頭說不出話來。他路上的確是聽人議論起這事,可聽過就聽過了,不過當一陣閒話,哪兒想得到會這麼巧碰上了一股!
“二小姐,怎麼辦,怎麼辦啊!”申生大急,衆夥計和幫傭們也頓時緊張起來。
“姚小姐,災民人數這麼快,咱們還是加快速度快逃吧!”白慕鳶掀起車簾急惶惶說道。
“對、對!快逃,快逃!”
“對,加快速度,這些餓鬼肯定沒力氣追的上咱們!”衆夥計們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二小姐,你先走,快走啊!”趙紀遠也急了。糧車逃得掉逃不掉他不敢肯定,畢竟每一輛車上裝載了那麼多的糧食,可姚存慧輕車快馬,必須要逃掉!她一個千金大小姐,跟這些最下等的災民起了什麼直接的糾葛衝突,名聲還要不要了!
“白公子,”姚存慧沒理他,扭頭向白慕鳶正色道:“此事與你們無關,你們快走吧!白公子自行趕路,明天就能夠到達淮北,實在沒有必要跟着我們趟這趟渾水。”
白慕鳶微微沉吟,毅然道:“姚小姐休要如此說,白某豈是怕事之人!既然大家是一路的,白某絕不會丟下姚小姐不管!要走一起走!快些吧,他們馬上就要追來了!”
衆夥計們躍躍欲試,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揚起了馬鞭。
姚存慧瞥了一眼越來越近的災民們,無聲輕嘆,卻是跳下了馬車,揚聲吩咐道:“都不許走,將馬車趕到一起,每輛車留一個車伕看好了馬匹休要受驚,其餘的人,都站到我身邊來!白公子,請你們離遠一點兒,等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請你們都不要亂動。”
“二小姐!”
“糧車笨重,你們真的以爲能逃得掉嗎?”姚存慧冷笑。災民們餓瘋了的,越逃只能越發激怒他們,到時候別說搶糧食,沒準還會發生衝突引起傷亡。
既然逃不掉,索性不如留下來,以靜制動。
“兄弟們,操傢伙!”一名夥計氣血激昂,手臂一揮,大聲呼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