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桑陽說那句話的時候, 看的卻不是冷曉書,而是冷曉書旁邊的周景然,那目光裡明顯帶着挑釁。
周景然卻並沒有被挑釁到, 他雙手抱胸站着, 一副看戲的狀態。
先挑釁的季桑陽反倒被他這態度氣到了, 瞪他一眼, 再看着冷曉書時笑得愈發燦爛:“雖然送玫瑰俗氣了些, 但我覺得玫瑰最趁你。那天一見你,我就淪陷了。”
冷曉書沒覺得高興,反而被驚得後退了一步, 不明白自己幾次三番地拒絕這人,這人怎麼還能一點都不受挫地趕上來獻殷勤。
她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臉, 更不明白爲什麼只是換了個樣子, 待遇就天差地別。那天只是短暫地露面, 就招惹來了面前這個人,可她頂着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就能幾個月都無人問津。
欣語說得對,世人果然都是顏值黨,也不怪從前那些人要罵她狐狸精了,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狐狸精的魅惑呢。
她看一眼旁邊的周景然,咬着脣想了一會兒。可從沒有過拒絕人經驗的她實在想不出一個好辦法, 只好說:“我不收。我不喜歡你。”
這話換了別的人肯定要傷心了, 季桑陽卻還是保持着笑容, 也不怕丟了面子地直接抓過冷曉書的書, 把花塞她懷裡:“給個面子呀, 看在我這麼帥的份上。”邊說邊還朝冷曉書擠眉弄眼。
冷曉書內心其實也是愛看美男的,見他這樣沒忍住笑出聲, 覺得這人還挺有趣的。但她還是把花遞過去:“你送給別人吧,喜歡你的女孩子應該很多。”
“但我不喜歡她們呀。”季桑陽深情款款地說:“我喜歡你。”
“謝謝!”冷曉書沒把他的話當真,覺得他就是都自己,笑着再一次說:“但是我不喜歡你呀。”
“曉書,離上課沒有多少時間了。”周景然見來上課的學生越來越多,有些人在經過的時候,甚至停下來圍觀。再沒心情看季桑陽吃癟,拉了冷曉書的手就要帶着他進教學樓。
季桑陽不僅沒上去攔着,反而退後一步,指了指冷曉書手上還拿着的花說:“不能分給同學哦。”
周景然停下,拿過冷曉書手裡的話,轉身直接扔回給了季桑陽,一個字都沒說帶着冷曉書進了教學樓。
季桑陽下意識地接過花束,看着那兩人的背影,不滿地“喂”了一聲,但只有冷曉書轉過頭來做了個抱歉的動作,於是立即朝她揮手。
圍觀的人見主角都走了,便也散了,然而這教學樓前的一幕,很快又傳出了N個版本。等到了中午,周景然跟戴妍香見面的時候,戴妍香第一句話就問:“我可以功成身退了?”
周景然想了下,說:“還不行。”
戴妍香將她已先點好的菜單遞過去:“我可是聽說,你們昨晚都……”她做了個親吻的動作,“這還不是在一起?”
被提到昨晚的事,周景然臉上帶着笑,加了兩個菜後叫來服務生,把點好的菜單遞上,纔看向對面笑吟吟的,只差沒把“仔細交代昨晚經過”寫在臉上的戴妍香:“還沒有正式在一起,她才邁出了第一步。不過……”
他說着就低頭兀自笑得歡喜,被勾起了興趣,卻又等不到他的下文,只好主動問:“不過什麼……”
“曉書比我想的藥勇敢很多,也比我想象的要……更喜歡我。”
戴妍香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所以你現在是在給我喂狗糧嗎?”
周景然彬彬有禮地說:“你可以這麼想。不過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討論一下後面的計劃,我需要你繼續幫助我。”
戴妍香說:“我就知道我還有戲。”
在他們商量着計劃的時候,冷曉書肚子在食堂吃完了午飯,然後找了個地方坐着等周景然的信息。兩人下午都沒有課,但也沒約好究竟什麼時候去。可冷曉書卻有着一股自信:景然哥跟妍妍吃完飯後就會給我發信息。
事實上,周景然也沒有讓她等多久。冷曉書還在想着今天上課的時候,有好多同學都不時地回頭看她,她原以爲是因爲她和周景然季桑陽的事情,可後來發現並不單純是這樣,因爲有個從沒說過話,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同學居然在下課的時候,主動坐到她旁邊,問她是如何練出來這個身材的。
冷曉書在班裡孤僻慣了,同學的行爲幾乎是嚇了她一小跳,再一看周圍,有好幾個人都在偷偷關注着這邊,她心裡便生出恐慌來,又忍不住想起被罵狐狸精的回憶。
她低下頭躲避衆人的目光,回了句“我沒有鍛鍊過”,可同學卻明顯不信,覺得她是藏私,“切”了一聲後離開了,然後和其他同學聊起她和周景然季桑陽三人的八卦來,言語間滿是鄙夷,什麼“她肯定是靠身材吸引的唄”“別看她當衆拒絕季少爺,其實是因爲周學長在場纔不敢接受的”“哎,我也想要個從小一起長大,還不嫌我醜的周學長。”
冷曉書發現,自己雖然仍然傷心,難過,但卻不像小時候那樣憤怒,恐懼和自我譴責了。她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圍觀羣衆,那些人說的人並不是她,所以她縱然生出點負面情緒,卻並不激烈,內心甚至還算平靜。
是因爲景然哥的原因嗎?冷曉書不由想:因爲喜歡他沒有被拒絕不說,還被他鼓勵着去追求他?或者是因爲他不喜歡我自卑怯弱的樣子,希望我勇敢一點?還是,喜歡一個人,就會變得勇敢起來?
她一時也找不到答案,獨自坐在冬日午後的溫暖陽光裡,看着面前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們從面前走過,想起很多年前,在她還是那個會撒嬌任性耍小脾氣的女孩時,總是坐不住,老喜歡往外跑,所以春天爬山採杜鵑,夏日下水捉游魚,秋天上樹摘果子,冬日……冬日溫暖的午後,喜歡拉着景然哥坐在被陽光曬得散出暖意的草地上,要他給自己講故事。
可是後來,她以學習爲藉口,一頭扎進書海里,不僅是爲了能跟周景然上同一個高中大學,也是因爲,她懼怕人多的地方,不喜與人結交,努力地給自己造了間房關着,只有周景然才能把她從這間房裡帶出去。
“在想什麼?”
身上忽然覆蓋上一道影子,沉入過往思緒裡的冷曉書擡頭,看見正在想着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神情還帶着些恍惚:“在想景然哥。”
周景然笑得眼睛彎起來,因爲着急她又退縮,所以迅速吃完飯就趕過來的他,聽見冷曉書這真情流露的話,忽然就不着急了。他在旁邊坐了下來,問:“想我什麼?”
“想聽景然哥給我講故事。”
“當初是你不想聽的,現在後悔了?”
“嗯。”冷曉書點頭:“非常後悔,所以景然哥現在能講故事給我聽嗎?”
“好啊!”周景然說:“那是一個冬天,陽光像今天這樣,暖洋洋的,鴨媽媽臥在草堆裡,等着她的孩子出世……”
是《醜小鴨》的故事,還沒上學的時候,周景然就給她講過,可當時年紀小,根本不懂故事背後的寓意。後來懂了,她卻爲了迎合衆人,不願做那隻鴨子中的天鵝,而是把自己也變成了一隻“鴨子”。
“曉書,有些東西是你無法改變的,所以你要學着去接受它,而不是去掩蓋它。”周景然轉頭看着她,臉上帶着鼓勵的笑:“你要鴨子中的那隻天鵝,讓所有的鴨子都羨慕你,仰望你,在你面前自慚形穢。”
“退一步講,人一生中總要經歷一些磨難和挫折,這些磨難和挫折應該是你成長道路上的基石,每經受一次,就讓你變得更加強大。而不是讓它們成爲你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一摔一個坑,直到摔疼了,就乾脆躺着,不肯再站起來。”
冷曉書一臉恍然,又似在深思,好看的眉皺着,那雙被人嘲罵的勾人狐狸眼中黯然空茫。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起這些年,雖然逐漸沒有人再罵過她了,可她其實過得並不開心,尤其是每個寒暑假要回家的時候,她總是一拖再拖。明明家裡有非常想要見到的,疼愛她的爸爸,可是想着還要面對那些曾經罵過她的人,她就總是想要退怯。
周景然看着她,知道自己這聽起來很像大道理的話,並不會一次就將她給自己造的那間房摧毀,但能把她拉出來,也是不錯的結果。而且,他很有耐心,一次不行,那就兩次,三次,總有一天,他能把她徹底地帶出來,再也不想回去。
冷曉書伸出手,看着陽光從指縫間穿過,切割成一縷一縷溫暖的金芒,落在自己的臉上。她其實也很貪戀這份溫暖美好的啊,想要把它牢牢抓在手裡,貼上自己的標籤,不讓任何人覷覦。
轉頭,她朝周景然笑,說:“景然哥,陪我做剪頭髮吧。”
周景然笑着起身,朝她伸出手。
冷曉書伸手握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