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川大佐和高橋大佐商量來商量去,兩人都不敢輕易做出判斷,只好讓部隊暫時停下來休整,同時將情況緊張上報給崑山的渡邊大佐。
留在崑山的渡邊大佐也同樣無法判明寶山團的確切意圖。
這裡畢竟是中國的國土,日軍雖然已經攻佔了各大城市,也控制了公路、鐵路沿線的各大要隘據點,但是廣大鄉村卻仍舊控制在中國人手中,在失去了飛機偵察這個殺手鐗後,日軍要想掌握寶山團的具體動向的確很難。
如果寶山團還滯留在崑山附近這一帶的話,特高課的特工們很輕易就能鎖定他們的行蹤,可誰也沒有想到狡猾的寶山團卻居然坐上了火車,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去百餘里了,特高課在崑山附近的所有安排一下就落空了。
最後不得已下,渡邊大佐只得將這一情況上報方面軍司令部。
日軍華中方面軍司令鬆井石根大將卻在回電裡將渡邊大佐訓斥了一頓,並措詞嚴厲地說明,這是渡邊、中川還有高橋三位大佐的事情,他鬆井石根只要結果,至於三位大佐如何達成結果,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沒說的,鬆井石根大將把皮球給踢了回來。
渡邊大佐無奈之下,只得下令分頭追擊,由高橋大佐率領憲兵大隊向南追擊,由中川大佐率領半個聯隊向北追擊,剩下的半個聯隊由副聯隊長本田中佐率領,沿滬寧鐵路繼續向西追擊,同時特戰大隊緊急運動到姑蘇待命。
…………
無錫以北三十里,寶山團千餘官兵正冒着綿綿冬雨往北急進。
寶山團在距離無錫還有二十里的遠郊棄車,緊過半個小時的緊急整編之後,便開始掉頭往北急進,這場突如其來的綿綿冬雨給日軍的偵察和追擊造成了極大的困難,同樣也給寶山團的行軍造成了嚴重的影響。
帶過兵打過仗的人都知道,新兵怕炮,老兵怕機槍!
可有一樣,卻是新兵老兵都害怕的,那就是長途急行軍,尤其是在惡劣氣候條件下的長途急行軍,那更是對一支軍隊意志品質的空前考驗。
經過兩萬五千里長徵的中央紅軍殘部,裝備差到了極限,兩人才有一條槍,每條槍甚至還配不到五發子彈,可戰鬥力卻達到了紅軍史上的巔峰,打得流竄關內號稱國軍精銳的東北軍找不着背,這是爲什麼?
原因很簡單,因爲中央紅軍經歷了難以想象的超遠距離急行軍,在這場史無前例的殘酷行軍中,所有意志不堅定的,體質孱弱的全都統統淘汰掉了,剩下的全都是身強體壯,意志勝過鋼鐵的鐵血戰士,所以他們的戰鬥力纔會那麼強大!
而寶山團這羣潰兵的意志品質顯然遠遠達不到這種水準,這羣潰兵在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還被關押在日軍的集中營裡,過着暗無天日的悲慘生活,他們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思想上,都沒有做好長途急行軍的準備。
要想讓這樣一羣烏合之衆在如此惡劣的氣候條件下長途急行軍,又談何容易?
但是,凡事有弊則有利,在如此惡劣的氣候條件下長途急行軍卻也可以極大地磨鍊這夥潰兵的意志,只要這夥潰兵能在嶽維漢預計的時間內趕到靖江,他們的意志就將變得足夠的堅定,雖然還無法跟中央紅軍相提並論,但“拖不垮”這三個字卻完全當得起了。
如果到了江北之後再能打幾場勝仗,殲滅日軍幾支小部隊,使這夥潰兵的士氣得到恢復,信心得到提升,那寶山團就能算得上是精銳了,畢竟,這夥潰兵的底子並不差,只是因爲吃多了敗仗沒了精氣神罷了。
當然,這只是嶽維漢的想法,這夥潰兵能不能走完這段征程卻還是個未知數。
事實上,急行軍不到十里,整個隊伍就開始出了嚴重的掉隊現象,中央軍的潰兵表現好些,無論是軍紀還是體能,都還能勉強跟上寶山營老兵的強度,可稅警總團和川軍潰兵就不行了,許多川軍潰兵走着走着往泥地裡一趴就再也不願起來了。
嶽維漢不得不一腳一腳地將這些川軍潰兵們踢回行軍隊列裡。
爲了保證行軍速度,嶽維漢甚至還想出了一個相當“惡毒”的招數,故意讓花翰林率領警衛排的部份戰士突前擔當尖兵,然後又讓他們偷偷迂迴到整個隊伍的後面,喬妝成日軍尖兵,一邊哇哇亂叫,一邊放冷槍。
這一招果然奏效,所有人都不敢再躺下休息了,但也有副作用,有些潰兵被後面的“日軍”追得急了,又自謂追不上前面的大部隊,就開始動歪腦筋,老想着開小差,這就開始考驗嶽維漢和幾個營長的帶隊能耐了。
嶽維漢此時已經完全進入狀態,進入了一種極度亢奮的精神狀態,就像只精力嚴重過剩的發情期公猴,在整個隊伍裡上竄下跳,前奔後走。
一個川軍潰兵走得實在累了,剛坐下來想歇會,屁股上立刻捱了一腳狠的。
那川軍潰兵勃然大怒,回頭就要開罵時,卻發現一道凶神惡煞般的身影已經好整以暇地站在他身後了,這人可不就是團座大人?
“挺屍啊?等小鬼子給你收屍呢?起來!”
川軍潰兵趕緊灰溜溜地爬了起來,拍拍屁股開始追趕大部隊。
稅警總團的兩個潰兵停下來想歇口氣,討厭的嘶吼聲便在耳畔猛然響起:“八國銀行銳警總團的?老家揚州的吧?你們的家鄉現在可正遭鬼子猛攻呢,不是我嚇唬你們啊,你們要是晚回去片刻,沒準你們家大姐二姐就都遭了小鬼子毒手了。”
“遭個錘子毒手,我們家在重慶,遠着呢。”有川軍潰兵回了句。
“喲嗬,重慶滴?”嶽維漢猛然回頭,刀一樣的眼神已經落到了那川軍潰兵臉上,“重慶的棒棒可厲害嘞,百十來斤挑在肩,跑上百里路不帶喘氣,怎麼你個瓜娃子才走這幾裡地就趴下嘍?丟死重慶人的臉喏。”
那川軍潰兵翻了翻白眼,趕緊埋頭跑路。
嶽維漢又伸手搶過一挺歪把子,向着天上就突突了一梭子,大吼道:“你們就是一羣雜碎,看看你們這副熊樣?沒跑幾里路就喘成這樣了,中國人的臉都讓你們給丟盡了!小鬼子罵我們是什麼?東亞病夫!你們就是羣東亞病夫!”
所有聽到這話的潰兵這一刻全都恨不得一把掐死他們的團座。
嶽維漢卻好像根本沒看到似的,依然用些激烈甚至是惡毒的言語來刺激和撩撥這些曾經驍勇過,現在卻已經被打掉了精氣神的潰兵們,嶽維漢很清楚,要想使這些潰兵保持足夠的行軍動力,就必須不斷地刺激他們的神經,使他們始終保持憤怒!
悲痛能轉化爲力量,憤怒也同樣可以轉化爲力量!
對於這些潰兵,你不能指望他們擁有多堅定的意志,更不能指望他們能爲了民族的使命感,能爲了軍人的榮譽感去咬牙堅持,但你可以刺激他們,可以羞辱他們,可以藉此挑起他們心底最狂野的憤怒,藉此使他們重新變回血性軍人。
征途漫漫,行軍依舊困難重重,嶽維漢卻絕不會輕言放棄。
放眼望去,道路泥濘,山水蕭瑟,破敗的江南水鄉正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而冰冷的冬雨依舊是綿綿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