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十七

天子腳下,繁華昌盛,一片的和樂融融。

事實上,天子腳下也未必如它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平和,大街小巷,街頭結尾,熱鬧事情每天都有上演,大打小鬧的,運氣不好被巡街的衙役抓住,那就只好到大牢裡蹲上兩天。

不過膽敢鬧事的,必然是有備而來的,清場、望風,或者臨時起意,有看熱鬧的人們故意提醒,一點風吹草動,本來打得難分難解的雙方能在最短的時間往不同的方向溜走。

爭奪地盤的小混混、乞丐,脾氣火爆的路人,故意找茬的痞子,設計好了的騙子,總之什麼人都可能突然就打了起來。

暗潮洶涌的小街暗巷,總有幾個倒黴的無辜路人。

周雷霆也做了一次“倒黴路人”。

這是在刑部右侍郎鄭略鄭府的後門,不遠處的一個巷子邊上,一個少年靠在拐角的地方,神色懶洋洋的,不時的往鄭府後門看上一眼,似乎在等什麼人。

巷子外的老榆樹上,拴着一匹馬。

巷子深處,幾個往這邊過來的人已經看到這個孤身一人的少年,不懷好意的視線從少年頭頂的紫金冠一直到他腳上乾淨的靴子,貪婪的目光在少年腰間懸掛的玉佩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覓食的鬣狗發現了美味的食物。

悄無聲息的,他們包圍了少年,當然也看見箱子外面健壯漂亮的馬兒,在他們看來,這個少年身上的好東西連同那匹馬,毫無懸疑的會成爲他們的戰利品。

少年原本沒有在意他們,待到被包圍住,才略爲錯愕的掃視衆人一遍,而對方臉上惡意的神情讓他瞬間明白過來,少年站直了身體,嘴角掛上一抹挑釁的笑:“怎麼,想打架?”

他只猜對了一半,這些人除了想打架,最重要的目的是搶劫。

對面幾個人相互看了看,笑:“兄弟幾個手頭有些緊,小子,乖乖把值錢的交出來,別逼我們動手。”

少年嫌惡的皺皺眉,掃興道:“原來不是挑戰爺的,本來想放你們一馬,不過既然敢搶本少爺的東西,都到大牢裡去涼快吧!”

那些人因爲他囂張的態度都笑起來,笑他的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少年蓄勢待發,眼裡閃着興奮的光,捏捏拳頭,打算痛快的打上一場,單方面揍人也是很爽快的。

而對方也縮小了包圍圈,就在局勢一觸即發的時候,突然聽到另一聲冷喝:“給爺助手!”

衆人驚訝的看過去,這原本是無人往來的陰森後巷,他們在這裡發現一個看起來衣着很不錯的少年已經很驚訝了,沒想到又來了兩個打扮同樣華貴的少年,說話的少年步子靠前,臉上一片倨傲之色,而另一個少年在他後面,臉上的表情微微的無奈。

周雷霆有些不爽,對發話的少年喊道:“我說鄭暉,你就不能等爺打完了再說麼?”

那語氣,不僅不感激對方爲他解圍的意思,反而還有些埋怨。

單薄的少年們,養尊處優,不知天高地厚,而身邊也沒有帶着僕人,不管他們因何到這暗巷過來,對搶東西的混混看來分明是三塊肥肥的鴨子送上門來。

沒有理會周雷霆的質問,看這些人居然也想把注意打到自己身上,鄭暉眉峰上揚,眼中帶着冷厲之色,張揚傲然的喝道:“本公子是刑部侍郎的公子,你們膽敢對我不敬!”

“本公子是……”“本姑娘是……”這樣的話語,說出來,再如何聲色嚴厲,也都帶着心虛,顯得底氣不足,只能把身後的大山搬出來壓人。

族中的子弟講這句話的時候,鄭暉總是不屑的,這句話,只有自己纔有資格講,因爲他是唯一個享受鄭家帶給他榮耀的同時,也毫無怨言的承擔起身爲鄭家子孫應有的責任的人。

他的表哥何玉成是比他優秀,但是何玉成卻沒有資格說:“我的外祖父是刑部侍郎鄭略!”

何玉成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何玉成也從不依靠鄭家的任何力量,他應得的他不拒絕,多餘的他從來不去觸碰。

這兩兄弟,其實是同樣驕傲的人。

民不與官鬥,何況是刑部侍郎,原本想搶劫的,臉色變了又變,落荒而逃。

鄭暉挑釁的對周雷霆一笑:“周公子,本少爺幫了你,你該如何報答本少爺呀?”

周雷霆翻了個白眼,對何玉成道:“你怎麼把他帶來的,好端端的壞了爺的興致。”

周雷霆的身手鄭暉當然清楚,剛纔遠遠的就感覺到了周雷霆身上散發出來的興奮,何玉成是沒有打擾的意思,鄭暉卻樂得叫周雷霆不爽快,故意打斷他周大少爺的好事。

鄭暉冷哼一聲:“還有更壞你興致的在後頭等着呢,周大少爺。”

他陰陽怪氣的,周雷霆看着不舒服,沒理他,問何玉成怎麼回事。

何玉成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鬱悶,他和周雷霆只要有約,必定是在鄭府後門見面,這次也一樣,他正要出門,卻被外祖父叫住,命他和鄭暉去看望受傷的“同窗好友”陳謙,何玉成不樂意也沒辦法,不過沒辦法告訴還在等着他的周雷霆。

兩人騎馬慢悠悠的走着,何玉成正在想要找什麼理由離開一下,發覺鄭暉走的路線不對,疑惑的問:“王府不是這條路吧?”

鄭暉不耐煩道:“去後門,別以爲我不知道周雷霆在那兒等着你。”

“你怎麼知道?”何玉成沉聲詢問。

鄭暉似乎對他的口氣非常不喜歡,鼻子裡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道:“我的大表哥,你儘管放心好了,我是無意中發現的,爺爺他不知道。”

何玉成“嗤”了一聲,算是接受表弟的“好意”。

然後就看到了剛剛的一幕,何玉成本來不欲打擾,等周雷霆打完了再過去,誰知道把這個表弟給忘記了,鄭暉故意使壞,攪了他周雷霆的“熱身運動”。

周雷霆果然驚叫起來:“去看望陳謙?哈,我們跟他有屁交情呀!”

何玉成淡淡道:“你是跟他有“屁”交情,別牽扯上我,我和他沒交情。”

周雷霆還沒反應過來,鄭暉不客氣的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盡是嘲笑之意:“哎呀呀,周公子和小世子原來有的‘屁’交情呀,這可是天下一大奇聞!”

周雷霆去牽來自己的馬,翻身上去,看着何玉成道:“爺真是一點也不喜歡你表弟……走吧,一起去‘看望’咱們的‘同窗好友’,兄弟麼,有難同當。”

鄭暉和何玉成的馬由小廝牽着在遠處等着,周雷霆看着小廝手上提着的禮物,摸摸腦袋:“也是不是也得準備些什麼?這樣空手去不大好吧,雖然陳謙那小子左看右看不順眼,不過我家老頭子和王爺的交情倒是不錯。”

何玉成他笑了笑,說道:“這些是外祖父準備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現在時辰尚早,我陪你一同去吧……表弟,走吧?”

鄭暉上馬,無所謂道:“隨便你們。”

午後氣溫最高的時辰過去,太陽暖暖的,坐在陽光下面時間久了,也不會發熱。

柳木小青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臥牀休息,剛剛陳和來過,陳文字雖然還是想多陪一賠陳謙,不過怕陳和罵他貪玩,已經回去讀書了。

陪着陳謙的,只有安安靜靜的小鈴鐺。

陳謙想趁着沒人打擾的功夫,對小鈴鐺摟摟抱抱以求安慰,也因爲斷掉的肋骨不得不罷休,懶洋洋的躺在藤椅上,看着玩累了的小鈴鐺打瞌睡,自己也昏昏欲睡。

總之,這是一個讓人犯困的午後。

院外走進來一個小廝,看見趴在藤椅的扶手上打瞌睡的小鈴鐺以及閉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的陳謙,愣了一下,侍女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小廝看着很爲難的樣子,往身後看了一眼。

周雷霆、何玉成、鄭暉正往這裡走過來,看見院中的情景,也都愣住了。

“嘿,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周雷霆笑了笑,輕聲說道。

另外兩個也是一副“就是如此”的不爽表情。

這個時候,小鈴鐺打了個哈欠,睜大了迷迷糊糊的眼睛,看到了在院子裡槐樹下站着的三個人。

她歪歪腦袋,眼睛裡有着疑惑,像是在回想什麼一樣。

三個少年從來沒有和這樣類型的女孩子打過交道,彼此看了看,有些侷促有些尷尬。

小鈴鐺鼻子動了動,站起來向三人走過去,像小狗一樣分別在三人周圍聞了聞,鄭暉不由的往後退了退,那個樣子,像是被什麼嚇到了一般,何玉成雖然沒有動,不過表情和動作都極其僵硬,耳根也微微的發紅。

周雷霆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他接觸最多的女孩子就是妹妹,周勝男性子爽利大方,和他玩鬧嬉耍摟摟抱抱從來不避諱什麼,小鈴鐺麼,就是一個比自己妹妹還要小的女孩子,說起來,三個男孩裡,也就數週雷霆最遲鈍,想法最簡單。

他看着小鈴鐺的樣子,嘿嘿樂了,忍不住摸摸小鈴鐺的腦袋,左手往上提起來,晃了晃手裡的牛皮紙包,笑道:“鼻子可真靈,聞到香味了吧,諾,給你,八角樓的醬汁香酥雞翅。”

何玉成忍不住問他:“我和鄭暉在茶肆等你一個時辰,就是爲了這一包雞翅,周雷霆,這就是你給小世子備的禮?”

周雷霆嘿了一聲,道:“小爺哪裡是來看他陳謙的,小爺是陪你們來的麼,雞翅是給小鈴鐺的,諾,我妹子喜歡她麼!”

“哦,那還真是謝謝你特地買雞翅給我家小鈴鐺了,周家公子。”

陳謙的聲音懶懶的傳過來,不敢大聲講話,聲音輕而慢,就顯得慵懶。

小廝另外設了座椅在陳謙邊上,三人示意自己的隨從把東西放下,一一坐下,和陳謙大眼瞪小眼。

陳謙哼了一聲,道:“不是來看望爺的麼,怎麼不說話?”

侍女幫小鈴鐺把醬汁香酥雞翅在碟子裡擺好,正要用筷子喂她,小鈴鐺手裡已經從盤子裡拿了一個,啊嗚一口咬下去,連骨頭都吃到了嘴巴里,滿嘴是油。

侍女傻愣愣的,舉着筷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鈴鐺吃的津津有味,除了嘴巴上油光光的,吃相不難看,慢慢的咀嚼,看着還斯文的很,嘴巴里不時吐出小根小根的骨頭。

雞翅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會出現在正式的餐宴上,有的也是已經剔除了骨頭的雞翅肉,不然一邊吃一邊把骨頭吐得滿桌子都是也忒不雅觀。

周勝男愛吃雞翅,不過女孩子嘛,愛面子愛乾淨,無論是用筷子夾着還是用手直接拿着雞翅啃骨頭都不好看,如果是剔好了的又少了些味道,周雷霆每每看到妹妹因爲想要吃又顧慮這顧慮那的不痛快樣子就覺得難受,看見小鈴鐺沒有多大的動作,輕輕鬆鬆的就用舌頭和牙齒把雞翅骨頭分離,心說回頭要是告訴周勝男那丫頭,她非羨慕死不可,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