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教導主任在升旗儀式上鄭重地批評了這次的輿論事件,做了一次好長好長的演講,成夏覺得自己都要被十二月的陽光曬傻的時候, 教導主任才終於公佈了這一次的處分名單。
那個處分名單上不僅有成夏匿名報上去的幾個, 還有一兩個成夏根本不認識的, 據說是像趙勇一樣, 膽子大到在現實中四處傳播謠言結果被老師抓了。
在網上胡亂造謠的人都收到了處分, 現實中的那幾個由於沒有像在網上那樣用心險惡得太明顯,於是只得了一個警告——唯獨顧思茗,她沒有被提起過。
成夏心裡早就有了準備, 所以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仍然有些不平。不過這也沒有什麼辦法, 其實學校能這麼認真地看待這件事, 抓了這幾個傳謠的人, 就已經很難得了。
成夏一堵心,就變着法兒地去時漵那裡要福利, 這週週末時漵淨被成夏拉出去玩了,自從時君昊和徐子雅常回家之後,他們就難得有從前那樣的二人週末了,這次久違的逃脫家長眼睛的感覺,讓兩個人都歡快得不行。
不過這週一過, 他們很快就要迎接期末分班考了, 於是兩個準高三生又只能苦逼地圍着試卷課本團團轉。
期末考前, 成夏已經徹底把課本給扔了, 最後一個晚上他已經準備徹底地放飛自己, 讓自己一晚上睡足八個小時,然後第二天精力充沛地迎接期末考——考完就可以過春節的期末考!
而時漵就沒有那麼瀟灑了, 他對知識的掌握程度沒有成夏那麼高,必須在考前鞏固一邊考點才能安心。
時漵開着燈背書,躺在牀上的成夏在一旁有時漵挑燈夜讀的情況下也不是那麼容易睡着的,於是也只能閉着眼睛等睡意來襲。
成夏在牀上翻來覆去的聲響太明顯了,時漵沒一會就被這動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時漵坐在窗邊的長桌上寫着題,牀頭的檯燈是整個房間裡唯一的光源。燈光是暖黃色的,不僅照亮了雪白的作業紙上的一個個字符,也照亮了不遠處成夏半掩在被子裡的臉頰。
柔和的燈光像是在光滑的皮膚上塗了一層釉,靜靜地在昏暗的角落佔着一抹人氣兒。不過很快這份靜謐就被打破了,因爲成夏又抓了抓臉,開始翻身了,他一轉身,直接把後腦勺對準了時漵。
時漵又一次隨着成夏翻滾的聲響回頭,覺得自己再讀下去估計也不能好了——不止是因爲成夏的舒適實在太“擾亂軍心”,更是因爲他心裡還藏着一件事。
時漵扔下紙和筆,快速收拾書包,然後直接趴到了牀上。
“成夏……”
成夏一直閉着眼睛,已經有模模糊糊的睡意了,聽到時漵的聲音也只是小聲地應着:“嗯?”
“我已經找到你爸爸了,我們春節一起去?”
成夏突然就清醒了,他將眼睛睜開一道縫,透過昏黃的牀頭燈看着時漵。時漵臉上的表情他太熟悉了,這是他很認真很認真地在請求認可的表情。
“我們一起去,我見過你媽媽,現在也想見見你爸爸,好嗎?”
成夏想,自己還能說什麼呢,這傢伙一來就是三連擊。他覺得自己忍不住想微笑,這麼想着,也這麼做了,順便給了時漵回答:“好啊,我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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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大年初三。
過年期間,大街上的店鋪大多都關着門,店員店主都回家享受一年一度的春節了,零星幾間還開張着的門裡,生意也比平日蕭條許多。
寒風呼嘯,成夏呼出一口氣,看着它瞬間變成白霧,然後被風吹散在空中。
時漵轉身對他指了指街對面的一間療養院,說道:“就是這裡。”
成夏點頭,和時漵一同走了進去。
療養院的名字很土,就叫“陽光”,不過裡面的環境倒是很不錯,看起來就像是要花不少錢才能進來的。
看樣子時君昊當年給了王昊不少錢,說不定還爲他牽了線,不然他是連有種地方叫療養院都不知道。
成夏和時漵在門口填報了訪客信息,卻得知還需要得到裡頭被訪人的同意才能進得去。
成夏:“我們估計要白跑一趟了。”
時漵懷疑地問:“不至於吧?好歹你們父子都好幾年沒見了。”就算以前關係不好,五年過去矛盾也都淡了。
成夏聳聳肩,他覺得王昊倒不一定是對他有所不滿,只不過純粹覺得浪費時間。畢竟現在想想,當年的王昊和成以柔離婚以後,一個人吃喝玩樂過得也挺爽快,突然被塞了一個小孩還出於人道主義不能不養,也是很心塞了。
不過出乎成夏意料的是,幾分鐘以後,門口的接線員小姐姐竟然過來跟他們說:“王先生同意見你們了,兩位請跟我來。”
時漵瞥了成夏一眼:“不是說我們會空手而歸嗎?”
成夏:“……我說的估計!估計!”
另一邊成夏自己也在疑惑着,因爲據他對王昊的瞭解,他應該是不耐煩再見自己這個兒子的,怎麼現在這麼好說話?難不成幾年不見轉性了?
這會兒成夏還不知道,隨口說的一句話,還真讓他猜對了。
當他走進王昊住的院子裡,看到他正在慢悠悠地修剪一株不知名植物的葉子的時候,只能沉默。
時漵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王昊的老年人日常,然後說了一句公道話:“你爸看起來挺好的。”
成夏:“……這不是我認識的他。”
背後傳來的動靜終於讓王昊有了反應,他轉過頭,上下打量了成夏幾遍,然後才閒閒地說:“來了啊。”
王昊一開口就打破了歲月靜好的假象,然後他拖拖拉拉地起身,踢踢踏踏地趿着拖鞋走來,一股子痞氣隨着他流暢地一連串動作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來。
成夏向時漵叫屈:“你看這纔是我熟悉的畫風!”雖然相比以前也多了不少不緊不慢的味道就是了……
王昊溜溜達達好半天才走到成夏面前。他現在生活好了,面上都紅潤幾分,說話慢悠悠的,和成夏印象裡的那筒炮仗相比大相徑庭:“還以爲你不會想見我呢。”
成夏微皺了皺眉:“也……沒有那麼誇張。”
然後兩人就像冷場了,氣氛頓時懂得像冷藏室一樣。
時漵現在成夏身後很尷尬,只能捅了成夏一記:快找話題啊!
成夏瞪了他一眼:我也想啊!但是找不到啊!
最後還是王昊啜了一口茶,然後打破了沉默:“你找我是有啥事兒?”
成夏:“……”其實是時漵讓我來的。
見成夏不回答,王昊也不急,他換了個問題:“你身邊這孩子是?”
成夏回頭看時漵一眼,心想終於有一道我會答的問題了:“算是我哥吧。”
“時家的孩子啊……”王昊一下就聽出了成夏話裡的意思,他突然就不問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成夏,反而轉頭問時漵,“你跟這小子關係不錯?”
時漵回答:“我們感情很好。”
“唉,”王昊隨手撥弄了一下水杯裡的茶葉,“這小子都不肯說到底咋回事,你知道……”
“我怎麼不肯說了?那只是在組織語言好嗎?”成夏邊說邊在心裡吐槽着,而且你聲音那麼大聲就專門說給我聽的吧!
不過哪怕知道王昊是故意的,成夏在面對他時還是戒不了這種隨時想懟的心情。
“那你組織好了沒有?小時候都沒見你說話還要組織啥語言的……”
成夏不客氣地打斷他:“每次都是吵架當然不過腦子隨口就來。”
“嘿!你這小子!”王昊一聽有點來勁兒,眉頭挑着挑着就有種要跟成夏再大戰三百回合的感覺,結果被成夏一手攔着了。
成夏現在力氣可大了,上次能拽着衣領提起趙勇,現在擋着王昊自然不在話下:“你等會兒!我翻翻手機……”
是的,成夏想出的唯一一個能當作來找王昊的理由就是他前段時間玩解謎遊戲走火入魔的然後玩起真人解密遊戲的時候,發現的那件奇怪的事情。
“這個地方你去過嗎?”成夏把手機中的照片展示給王昊看,那正是他們正在住的那棟風格古舊的老房子。
王昊把臉湊到手機前,瞧了半天也沒看出個鬼來:“沒印象……”
成夏皺眉:“不對,你再看看,肯定有。”成夏又劃了幾張照片,直接找到了那張全家福給王昊看。
“嗯?”王昊把手機拿了過來,“這是我和你媽以前住過的一棟大房子。”
“對對對,我就想問這個,你們那時候怎麼會住在這棟房子裡?”
王昊把照片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喝了口茶,慢慢地摩挲着屏幕:“是你媽以前一個朋友,在她住院生你的時候找到她了,然後她就把你媽接回去住了,順便把我捎上了。”
成夏忍不住要吐槽的慾望:“你不是當初賊牛逼地拉着我媽私奔嗎?竟然還有臉蹭她朋友的住處?”
王昊理直氣壯:“我只是不爽她爹媽,對她朋友一點意見也沒有,她朋友不就是我朋友嗎?真朋友就應該在人困難的時候兩肋插刀!”
“兩肋插刀不是這麼用的……”
“咳,”時漵悄悄戳了成夏一把,然後對他做口型,“你跑題了。”
時漵聽着他們的對話都有些想笑,他發現成夏跟他爸說話的時候嘴上真是沒把門的,一不注意好像都要隨着他爸飈髒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