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哨聲讓所有安然呆在宿舍玩鬧的學生安靜了一瞬,接着吵鬧聲再次升起,伴隨着所有人開門關門,踢踢踏踏走下樓梯的聲音變得更加喧鬧,一大羣人毫無危機感地聚集在宿舍樓下,一大羣一小簇擁在一塊,稀稀拉拉地說着話。
——然後就被耳邊的哨聲驚了個透心涼。
又一聲“籲——”的長哨把所有人都吹安靜了,站在一樓花壇邊沿的教官滿意地放下哨子,大聲道“全體都有!按班級排隊!一班在左!向一班對齊!”
臺下的同學懵逼了一會,竊竊私語着“怎麼排?”“按序號嗎?”,還有一些比較乖的,開始左右問道“你是一班的嗎?”“二班在哪兒啊?”,總之,亂得比菜市場還不如。
成夏默默站在人羣中,左右就是邱旭一和楊帆,看着花壇上臉越來越黑的教官,拽住了還操着那一口嘹亮的嗓門四處問着“同學你是二班的嗎?來來來站我這啊!”的楊帆,搖頭對他“噓”了一聲:“別說話了,我們先按序號排隊。”
楊帆依着成夏的意思總算把聲音放到了正常人大小:“可是我們班的人都還沒過來。”
成夏另一隻手拉住邱旭一,轉頭對着楊帆:“我們班不站這兒的,一班最左,我們應該在那裡站着。”
一樓走廊外一共三個花壇,教官站在正中間那個,最左的花壇在洗手池旁邊,一班站在洗手池前面,二班應該在花壇那裡。
成夏拉着舍友到了花壇前,那裡果然也零零散地站着不少人,可是這些人數還不到全班五十幾個的一半。
問了問周圍同學的學號,拉着兩個舍友站好了位置,但是成夏看着四周散亂的樣子,深深感覺就自己這邊三隻小貓站好是完全沒用的,教官該發火還是得發火,該罰也還是逃不過了。
果然,在所有學生終於站好隊後,迎接他們的就是教官拿着喇叭的一陣吼聲,一陣狂風暴雨刮過把所有人都給打蔫了。哦對,還伴隨着繞宿舍樓跑三圈的陰影。
看着終於把學生都敲打了一番,教官纔講起正事:“下面就是你們的教官,各班都給我記好了教官長啥樣,以後要是跟錯了教官到食堂是沒飯吃的!”
一排八個教官列隊整齊劃一地走到每班前面,二班的教官是一個姓鄭的教官,帶着四川口音,這對一羣小孩子來說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有幾個傻乎乎的小子嘿嘿地笑出了聲,立馬就被鄭教官抓出來好好磋磨了幾下,二十個標準的俯臥撐做完,才哭喪着臉被放了回去。
各班教官都按身高再次整合了各班隊伍,小訓了一通後,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便列隊一班班接着去吃飯了。
第一天上午時間完全耗在了坐車、整理行李、打掃宿舍上,雖然被教官教訓了一通,大家也只是變得聽話了,還完全沒有什麼哀嚎啊抱怨啥的。
直到吃到了桌上的飯菜。
雖然有菜有肉又有湯,但是肉全都是又硬又塞牙,醬汁的味道淡得鳥都不吃,素菜單看顏色就是黃的,吃進嘴裡更是讓人連塞口飯壓壓的慾望都沒了。
別說多數家境不錯吃得都很好的學生了,就連每天自己炒幾個菜就能應付的成夏都是一臉“世上竟有如此難吃的東西”的活久見表情。
餐桌是長方形的,一桌左右各一個,前後坐五個人,是能裝下十二人的大桌。這邊一個人自己說幾句菜難吃,馬上就能聽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附和,頓時就有了底氣,再加上十幾個人攏在一起,吐槽得也更帶勁兒,不少人硬塞了幾口就放下筷子,心思完全沒在吃飯上了。教官在周邊溜達了一圈兒就到一旁端着自己的菜盤子吃去了,看食堂裡怨聲載道,除了把鼎沸的人聲壓成暗流外,也沒什麼其他動作。
就是不知道爲什麼,成夏一直覺得這羣教官是在有預謀地幸災樂禍。
嗯,因爲這個詭異的直覺,他還是決定把自己的飯碗清空了,雖然的確難吃了些,但好歹飯菜不是餿的壞的,再難吃,下口總歸沒問題。
成夏的直覺還是準的,到了下午,軍訓才真正開始。
學生軍訓做的都是些簡單的事,像是站軍姿,立正左右轉什麼的,但是再簡單也挨不住時間長啊。
A市八月平均氣溫都是三十七八的,下午兩點又是太陽最烈的時候,哪怕教官都把隊伍帶到了樹蔭底下,這一溜初一小孩的身板還是不夠摧殘的,沒一個小時,女生就先歇了兩個,之後幾個體力較差的男生也陸陸續續撐不住了,其中就包括成夏,他到了醫務室以後,聽醫生診斷,他這大致是低血糖,喝了葡萄糖以後纔再次投入苦海。
時間磨得越久就越煎熬,幾次休息作用也根本不大,不到三個小時,就把所有人的體力都耗盡了。此時所有學生都是飢腸轆轆地伸着脖子渴望食堂的長勁鹿,至於飯菜的味道?已經沒有什麼人在乎了。
解散時間一到,教官整合隊伍領着學生列隊去食堂,有幸見到了速度最快地一次集合,唱完軍歌走進食堂,就是一溜兒的風捲殘雲將飯菜颳得只剩了個底,和中午一盤盤只被過了層油皮的樣子有天壤之別。
吃完飯,幾乎是所有人都往宿舍奔,成夏裝完水回來看見的就是一屋攤在板牀上的烙餅。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才放下水也窩在牀上一動不動了。
成夏一覺醒來,只覺牀邊人影晃盪,黃昏初醒,窗外橙光的晚霞中被稀疏的枝葉打散,隱約有人搬動雜物的窸窣聲。這一覺睡得沉悶,腦子依然是一片混亂,成夏揉了揉頭,坐牀上懵了半晌問:“幾點了?”
一個一班的高個子男生回:“六點多了。你也快點收拾一下,教官要帶我們去澡堂了。”
成夏揉着眼睛看了高個兒男生一會兒,纔想起他的名字,高毅。成夏應了高毅一聲,收拾衣服由教官領着列隊去了澡堂。
然後就和一排男生一起愣在了澡堂前。
澡堂和宿舍樓以及食堂異常古早粗暴的畫風一脈相承,是這羣沒有經歷過集體生活的男孩子們完全沒法想象的無隔間大澡堂,一片空蕩蕩的,只有牆上的一排光禿禿的淋浴頭。
“竟然連簾子都沒有嗎?”有人不可思議道。
就是啊,成夏想着,好歹掛個簾子啊。
高毅現在成夏旁邊,身邊繞着一圈人,很有些領頭的意思,他也是無奈地出聲:“快點洗吧,教官說等會女生還要洗。都是男的,怕啥呀,快脫吧。”
成夏才知道原來這破澡堂還只有一個,男女生還得輪着用……怎麼這麼心酸。
一堆沒洗過北方大澡堂的男生們給自己做了一點心裡建設,就匆匆地把衣服脫了,個個動作拘謹得完全不像平時的皮猴子。
可見還是不自在。
成夏三下兩下把自己搞定,快速把衣服套上身,解決完就直接回宿舍了。
本來以爲他的速度已經很快了,沒想到打開宿舍門就聞到滿室泡麪香,蜂擁着往他鼻腔裡衝。
被食堂豬食摧殘了一天的成夏感覺自己的舌頭馬上就因爲應激反應分泌出分量相當夠的口水。他把裝着洗漱用品和髒衣服的桶放到牀底下,然後悄咪咪地瞥了那碗泡麪一眼。
兩眼……
成夏管住自己的眼睛,拿着乾毛巾揉了兩把頭髮,就把腦袋塞到被子裡去磨蹭,企圖把那撩人的香味拋出腦外。
來回滾了兩圈,終於還是抵不過饞蟲,成夏把被子從腦袋上扒拉下來,問:“高毅,你的泡麪從哪兒買的啊?”
“高毅”捧着泡麪幽幽地轉頭,掃了成夏一眼:“我不是高毅。”
成夏愣了愣,仔細琢磨了會兒這人的長相。他的身高和高毅差不多,身形也大致相似,只是面前這個男生的五官比高毅要深刻得多,眼眶深邃鼻樑高挺,乍一看像是混血兒似的。
成夏小聲問道:“你叫什麼?”
“徐承御。”他頭也不擡,悶頭吃泡麪,嘴裡塞滿了東西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的。成夏只能聽到一個模糊的音,好像是“許沈毅”的一個近音?
徐承御胡亂地把面吞下去,仰頭把湯都倒嘴裡,說:“食堂旁邊有個小賣部。”
成夏也不糾結徐程昱名字怎麼讀了,從包裡掏出幾張零錢就跑出了門。然後到了小賣部纔開始對着價格傻眼。
他平時都是從小巷裡一個老大爺的小店裡買東西的,那裡一桶面也才三四塊,可是小賣部裡的明顯就是不同牌子的,足足翻了一倍的價錢。
成夏看着價錢有些不想買了。
其實不過多了幾塊錢,他也不是花不起,可是想到同樣的東西在他家旁邊只用這裡一半的價錢就能買下來,他就不想浪費這個錢,於是他原路返回了。
成夏兩手空空地打開宿舍門,盯着徐承御看了會,有些在意他會不會問些什麼,在徐承御感覺到視線看過來的時候,又一臉平靜地把視線移開。
徐承御隨意瞟了幾眼,沒覺得成夏在看他,也就埋頭躺被窩裡休息了,一點浪費口水的話也不願意說。
成夏打了個哈欠,也窩到牀上躺去了。一整天體力消耗過多,在牀上舒服了會,就模模糊糊地快睡了。
接着就被吱吱呀呀的開門聲鬧得清醒了。
洗完澡的男生們都扎堆回來了,高毅周圍的都是一班的男生,正嘻嘻哈哈地跟高毅聊着,末尾跟着個楊帆拽着邱旭一咋咋呼呼地喊到:“同志們!我們回來了!”
然後滿室未散的泡麪香就糊了他一臉,楊帆砸吧砸吧嘴道:“太香了吧,哪兒買的啊?”
高毅和一班的男生聊完,帶着寢室其他三個人悠哉悠哉地進了屋,笑着趴在上鋪徐承御的牀頭說:“你買的吧?今天吃飯的時候就看見你老不爽了。”
徐承御慢吞吞地把頭探出來:“嗯,你想要嗎?”
高毅眼睛都亮了,問道:“你還有?”
“沒了。”徐承御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我只是告訴你想要就去小賣部買,就在食堂旁邊。要懂得自食其力……”
高毅希望落空,狠狠地擼亂了徐承御的頭髮,咬牙:“睡你的覺去吧!”
徐承御滿不在乎地把滿頭亂炸的頭髮塞回被子裡去了。
高毅問有沒有人要面,楊帆馬上就積極響應了,另外三個男生也點頭說要,邱旭一也默默舉了個手。最後高毅走到成夏牀邊,笑着搖了搖他:“你呢?”
成夏把被子拉到鼻子上,就露出一雙朦朧的睡眼,含含糊糊地回他:“不了……我好睏。”
“行。”高毅轉身收了大家給他的買面錢,走出了門。
成夏把頭轉着面對着牆,聽到沒多久門再打開,一堆人就圍上去分面了,接着門又是開開關關,很快這個寢室就瀰漫了更加濃烈的泡麪香味,活活要把人饞得口水直流。
這下徹底睡不着了。
成夏把墊在枕頭下的書抽出來,想着我還是背單詞吧。
只有學習才能使我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