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如涌,人倒如潮。方信孺與宮本兄弟坐在遠遠一側屋頂上,嘴裡嚼着冰糖葫蘆,望着汪兆銘坐在步輦之上,連連向街道兩邊揮手致意,絲毫不覺自己彷彿籠中鳥一般。
三人看了一會兒,只覺得好沒意思。宮本義雄側頭想了想,忽然說道:“漢家史書中說,‘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說的便是這種時候吧?”
宮本義英還未說話,方信孺已經輕笑一聲,站起身來,笑道:“英雄多被名利縛!這汪兆銘,其實說起來,倒也算風流才子,只是成名太早,又無家世底蘊。如今真要入了袁項城的彀中,只怕就不易再尋得到本身了吧!”
“我看今日也就到此了,宮本兄,不如我們去別的地方玩玩吧?”
宮本義英也覺得看的有些興趣索然,點點頭,一側頭,忽然看到一旁有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一晃。宮本義英一驚,急翻身站在屋脊上,縱目望去,見兩個青衣馬褂的壯實身影一前一後向遠處擠去,一人突然回頭,現出面目,卻是清門的良弼!
方信孺和宮本義雄看到宮本義英這般模樣,以爲出了什麼事情,忙齊聲問道:“怎麼了?”
宮本義英搖搖頭,說道:“是良弼,估計也跟我們一樣是來看熱鬧的吧!”
“是嗎?”方信孺嘻嘻笑道:“他如今還有這番心思?”
說罷他也順着宮本義英的視線看去,卻見良弼前面忽然出現幾個日本浪人的身影。兩方相見,點點頭,便一前一後暗暗向北面遠處行去。
“事情有蹊蹺!”方信孺暗暗想道,他側頭對着宮本義英笑道:“宮本兄,看來今日要讓你難做了!只怕那良弼,是向日本求助去了!”
宮本義英將方纔情狀看在眼裡,聞言只是一笑:“或許是我們兄弟兩人回國的時機到了!”
說罷兩人相對一笑,便一飛身,向良弼處追去,宮本義雄雖有些懵懂,但也緊緊跟上追去。
一路無話,不一會兒便來到一處密林,方信孺三人見良弼他們進了密林,並不跟進,反而繞了一個大圈,從側方樹枝枝幹間悄悄摸進,果然不久就聽到了良弼的聲音。
“若是你們日本國真心出兵助我大清,我可以代皇上答應你們,將來許你們在清國全境內築路開礦的特權!”
“良君,我們當然真心助你。首相大人的意思是,清國若是果然需要創建民國,還是仿照我大日本國,實行君主立憲制,方是強國之根!”
“不過,首相大人希望,清國能儘快的強大起來,因此,我們希望清國能夠聘請日本教習,尤其是在政制和軍事上,讓我們日本人,幫助清國,建立一個工業化的大清國!”
聽到日本人的話,方信孺不禁有些好笑,這是當年美國人侵佔夏威夷時的故伎,先是裝作好心,然後逐步攫取權力,最後鳩佔鵲巢。看來這日本人,果然如大哥所言,是個好學的民族,什麼都學的非常快!
想到這裡,方信孺不禁輕笑一聲。這笑聲一響,卻將林中諸人驚動,頓時有數把刀劍出鞘,冷聲喝問道:“什麼人?出來!”
方信孺縱身從樹冠上飛掠而下,一落地,便衝良弼笑道:“攪了你的好事,甚是抱歉啊!”
說話間,方信孺已看的清楚,原來林中不過六個人,清國方面卻只有良弼和肅親王之子憲奎,其餘四人,便都是日本人,三個武士,穿着日式和服,一個首領模樣的,大腹便便,卻穿着西洋服飾。
那西裝日本人見方信孺身形像是清國人,身上穿着卻不是清國服裝,不知是友是敵,便向良弼問道:“良君,你們可認識?”
良弼點點頭,“認識。不過卻是絆腳石!”
“這好辦!”那西裝日本人說完,一揮手,旁邊一個日本武士便忽然縱身,雙手握刀,凌空便向方信孺劈來!
方信孺今日本是看熱鬧而來,並不帶得兵刃,此刻眼見刀鋒呼嘯而來,輕輕一笑,揉身而上,一閃身,閃過刀鋒,反手一把攥住那武士的左臂,輕輕一捏,那日本武士便痛的喊叫起來,方信孺緊跟着提膝一撞,將那武士撞飛,輕輕巧巧的將刀奪了過來。
“良弼,你果然要叛紫禁之約嗎?”
誰知良弼並不答話,卻衝那個西裝日本人冷冷說道:“若是你們真心助我,當顯出些實力了,若都是這般酒囊飯袋,我何須用你們!”
西裝日本人不想良弼說出這番話來,面上被激的一紅,“不想卻被良君小瞧了!”說罷,大聲喝道:“動手!”
話音一落,樹梢草中,忽然閃出幾道刀芒,晃眼間,如電光一般,便衝方信孺殺去。宮本兄弟本不想現身,但見到這等聲勢,卻怕方信孺有何閃失,急忙縱身而下,襄助方信孺。
卻聽方信孺一聲長嘯,迎着刀光便衝了上去!
這一聲長嘯,卻是方孝孺與端方方纔所聽到的嘯聲了。兩人疾奔而來,發現嘯聲所在,竟是在東交民巷附近的一處隱秘的小樹林中。等方孝孺與端方二人奔到,卻見方信孺和宮本兄弟正在與幾個日本浪人放對,一旁站着肅親王之子憲奎與良弼並幾個西洋服飾的日本人,冷冷看着。
二人還未近前,遠遠便聽到方信孺叫道:“良弼,我再問你,你當真要做這等不堪之事,不服紫禁之約,要引狼入室嗎?”
誰知良弼並不答話,倒是良弼旁邊的一個日本人冷冷用日語向場中的宮本兄弟說道:“你們還是天照大帝的子孫?竟然要幫助這些東亞的病夫!”
不想“東亞病夫”四字一出,方信孺頓時大怒,長嘯一聲,手中重劍猛然用力,便將當面兩人劈翻,一晃身,閃到方纔說話的那個日本人面前,一劍便呼嘯劈下!
那日本人看來對技擊之術也是頗爲精熟,身形向左一閃,讓開攻擊,反手抽出腰中太刀,揮手便向方信孺削去,方信孺也不避讓,也是反手一揮重劍,金鐵激鳴中,兩人身形一錯,卻又反身站住,盯住對方。
這時忽見方纔那人揮刀行處,落下點點雨滴,方信孺頓時訝異的叫道:“妖刀村雨?”
這時恰恰端方與方孝孺趕到,方孝孺一到,便向方信孺問道:“究竟出了何事?要在此處相鬥?”
“二哥,這良弼要引日本人入國,背叛當日紫禁之約!”
聽到方信孺所說,方孝孺還未說什麼,端方已經一旁怒道:“賚臣,此話當真?”
良弼面不變色,點點頭,“不錯!”
“你敢違背門主之命?”端方怒道。
“門主已經死了!”良弼冷冷說道:“昨日,我已被衆人推爲新的清門門主!身爲清門門主,我責無旁貸,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中興我大清之業!”
“你被推爲門主?”端方驚道:“我怎會不知?”
繼而端方更怒道:“門主此刻生死未知,你便要篡居門主之位?”
“便是載泓真被朱崇禎救活,又能怎樣?”良弼說道:“大清國,不能亡!”
“這是我中華家事,你如何要引外族相助?”方孝孺冷冷說道,“難道當真以爲,我們今日重臨故國,不會放手殺人嗎?”
這話自方孝孺口中說出,自有一股縱橫蕩決的氣勢,登時將良弼逼的啞了。這方孝孺當日在武勝關前縱馬衝陣,衝透火器陣,劍斬王遇甲,一戰成名。尤其是在如今西洋火器獨步的時代,無論是友是敵,心中對方孝孺,都有些敬畏。
此時倒是有個日本人開口說道:“日中一體,此刻歐洲強橫,我們兩國應當聯起手來,組建亞洲同盟,抗擊歐洲白人!”
誰知等他說完,在場諸人卻是誰也不理,只聽端方向良弼問道:“你當真要違門主之命?”
良弼不答,只是慢慢將腰中寶劍緩緩抽出,橫在身前。端方見狀,不再相問,卻衝方信孺拱手說道:“今日出門,未帶兵刃,還請方公子借劍一用。”
方信孺卻笑道:“何必,我出手也是一樣。”
端方搖搖頭,“此是我清門家事,清理門戶,不需假手外人。”
“說的也是。”方信孺點點頭,“接着!”
端方一把接過方信孺拋來的日本太刀,右手掂了掂分量,皺了皺眉,彷彿有些不甚合手,可端方依舊橫刀在手,一步一步向良弼行去。
旁邊幾個日本人方要攔阻,良弼已經冷冷叫道:“這是我清門家事,與諸君無關!”
誰知那幾個日本人毫不理會,仍舊遮在良弼身前,慢慢圍向端方。良弼怒火中燒,方纔那日本人卻回頭解釋道:“良君,此刻你是我日中聯盟的關鍵人物,不可輕易犯險!”
方信孺見狀,哈哈大笑,指着良弼說道:“這時便已將你的話當做放屁,若是你果然被他們稱王,還不是做個傀儡樣子?”
這句話如火上澆油,頓時將良弼惹得大怒,揮劍上前,一劍劈向身前的日本人,叫道:“這是我中華之地,輪不到你們日本人做主!”
這一劍,卻將日中聯盟劈的有了些縫隙,那日本人閃過良弼之劍,扭頭喝道:“良君,你要違背盟誓嗎?”
“我邀你們相助,是復我大清!如今你們身在中華之地,當聽我的號令!,這裡,如今還輪不到你們做主!”
幾個日本人相互看看,其中一人,顯然便是首領,對良弼冷冷說道:“良君既然堅持,那麼我們自然讓開。”
說完,幾人便遠遠散開,卻是向宮本兄弟兩人圍了過去,腰中插着妖刀村雨的那個日本浪人,衝着宮本義英一躬身,“我是北條四郎,請問閣下所用,是否爲劍聖所創的二刀流劍術?”
宮本義英也是深鞠一躬,“在下宮本義英,祖上所傳,正是二刀流!”
“你是天照大帝的子孫,爲何要幫助支那人?”
“你們難道不是在幫助支那人嗎?”宮本義英並不回答,反問一句。
這一問卻將那幾個日本人問的一愣,北條四郎哈哈笑道:“不錯,果然是這樣!”話鋒一轉,便又問道:“我大和民族正如阪上之雲,日出東方,正是需要我等團結奮發之時。我見你方纔出手,只是防守,卻不攻擊,還是知道自己真正的歸屬的,天皇身邊,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你可願意跟我回國?”
宮本義英不意此人說出這番話來,驚訝的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明治天皇的近衛親兵!”三條四郎神情一肅,恭正的答道。
誰知宮本義英卻搖搖頭,“我學業未成,此時還回不得國!”
“原來如此!”三條四郎嘆了口氣,“宮本君只須記住,故國的大門,時刻爲你敞開着!”
幾人說話間,忽聽的良弼一聲大喝,衆人驚回頭看去,卻見良弼揮劍已將端方手中之刀磕飛,緊跟着揮劍便向端方劈去!
方孝孺大叫一聲“不可!”揉身便要向前躍去,忽覺身旁冷風一閃,一支飛羽呼嘯着撞上良弼手中寶劍,耳中一個聲音冷冷說道:“怎麼,如今我還未死,你們便要爭個你死我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