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景命

山谷之中,飛瀑之前,有一小亭,飛檐石凳,八角玲瓏。紫微帝一直將朱丘帶到亭中,方纔安坐下來。

紫微帝袍袖一揮,一套茶具憑空顯現在亭內石桌上。朱丘取過,麻利的製出一小壺茶來,爲二人斟滿。二人細細的品着茶,看着眼前水落雲起,兩自沉吟不語。

時有微風吹出,送來一簾細雨,打在朱丘臉上,頓時讓他有種淡淡的涼意。

“不知道這第三層的試煉,又是什麼?”朱丘被細雨一激,不由問道。

紫微帝笑笑:“你既已過了這兩層試煉,已是無憂。這第三層,不過人事罷了。你要去,那就去。至於去何處,那要看你自己能不能尋到了。”

朱丘聞言一笑,站起身來,對紫微帝說道:“既是如此,帝君且稍坐片刻,丘這便去了。”說完,朱丘一提身,縱向眼前潭水,腳下連踩潭面,到飛瀑之前時猛然一頓一踏,人已躍入飛瀑之中。

那飛瀑之後果然有一入口,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來到一個幽深廣大的洞窟之中,只見前方數步,一條棧橋直入深暗之中,不見盡頭。棧橋旁一座石碑沖天而起,朱丘擡頭望去,一晃眼間,已知前因。

原來這寶物,大有來歷,本是盤古用來切分天地的大斧。盤古身化萬物之後,便爲鴻鈞道人所得,鴻鈞道人並無盤古一般的神力,用不得那巨斧。便請女媧將巨斧煉化,重鑄爲十二神兵,其中一把後來爲紫微帝業師所得,兵以人名,便喚作紫皇刃。

紫皇在諸仙之中,最是憫人。爲消天下紛爭,抽取自己的一魂兩魄,度入紫皇刃中,每逢人間遭逢劫難之時,便揀選命主,助其持紫皇刃衛護生靈,以度塵劫。

朱丘看完,不置可否,舉步踏上棧橋,棧橋之上,幻象暗布。這些幻象,不過是紫皇設下的一些題目,舉凡刀槍劍戟琴棋書畫之類,這些微末小術,朱丘經歷數重輪迴,自是不懼。漫步棧橋,一一通過。

那棧橋朱丘本以爲很長,卻是不過百十步便到盡頭。棧橋歸處,只有一個狹長的玉匣,不過數尺,晶瑩溫潤,顯然珍貴之極。朱丘看到玉匣,卻是心中暗笑,果然這第三層試煉,簡易至極。與前兩層相比,簡直如同兒戲。

於是朱丘伸手便衝那凌空一掀,匣子猛的打開,光芒隨之流轉虛空,落英繽紛。接着一道白光從匣中躍入空中,劃出一弧。朱丘探手一抓,將白光握在手中。便在此時,朱丘突覺頭腦嗡的一下,一股神識從刃中潛出,直向他侵來。朱丘甩手想扔掉紫皇刃,卻發覺紫皇刃像粘在手上,根本無法甩脫。這股神識越聚越濃,凝成一魂兩魄,浸入朱丘身中。

朱丘大叫一聲,雙手亂揮。手中紫皇刃鋒利無比,一下就割斷了棧橋,朱丘只覺腳下一空,便向深淵墜去。

這時朱丘已經顧不得了。他只覺紫皇的一魂兩魄在身體裡逐漸蔓延開來,他才恍然驚覺,這紫皇,原來竟是要奪舍而居!想借他朱丘的身體而行這未來之事。朱丘頓時心中大怒,這紫皇師徒,當他朱丘是什麼人?只是給他們祭祀的供品嗎?

朱丘大怒之後,緊接着心中卻是一靜,雙目一合,凝住心神,要將這紫皇的魂魄轟出體外。但這是何等困難!這紫皇,本就是上古神人,雖然刃中只有其一魂兩魄,但千百年來,它又是吞噬了無數資質不下朱丘的魂靈,神識之強,並不弱於紫皇三魂七魄的全體。朱丘在不察之下,又是失了先手,只得先守住靈識一隅,苦苦煎熬,等待着一線生機。

兩人在朱丘體內一陣翻天覆地,紫皇魂魄雖得先手,但是朱丘卻是主場作戰,佔得地利,兩人一時相持不下。驀地,紫皇魂識叫道:“我入你身,只是要助你一臂之力,你何苦相抗?”

朱丘冷笑回道:“我自是我,何須有你?”

紫皇魂識怒道:“千百年來,並無一個相抗。都歡喜讓我進去,你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娃兒,我倒要看看,你能抗到何時?”

說着,那紫皇神識,祭出以前諸多試煉者的靈識,合在一處,一併向朱丘打來。

朱丘只覺神識如潮水滾滾而來,一浪高過一浪。他漸漸有些支持不住,只能逐漸退後,守住一點靈識,築起四維高牆,任他風高浪急,卻是暫能巋然不動。

兩股神識在朱丘體內反覆交手,卻是朱丘漸漸處於下風。畢竟朱丘雖也曾數歷輪迴,但本體卻是七歲孩童,靈識本就爲足夠堅韌。在這紫皇渾厚的靈識攻擊之下,四維高牆如螻蟻潰堤,龜裂崩壞。

朱丘只覺腦中轟轟隆隆,逐漸已喪失了對軀體的控制。在這虛空之中,翻翻滾滾,墮入深淵。

難道,這便是命運的結束了嗎?

倏然,朱丘身形一滯,雙目一開,一聲長嘯,張口一吐,一股紫氣綿綿而出,在空中凝成一魂兩魄的形狀,魂魄轉身欲逃,卻被朱丘左手一把擒住。

原來在瀕死之時,朱丘只覺靈臺方寸之間,彷彿有一物爆裂,頓時自己的靈識茁壯數百倍,一下便將紫皇的魂魄逼出體外。

紫皇魂魄笑道:“你能奈我何?這片虛空,本我所開創,你若動我一毫,這空間都會塌縮,你也會變作齏粉!”

朱丘冷眼看着紫皇魂魄,卻不明白,這傳說中最是憫人的紫皇,爲何魂魄竟是這般!卻又不知,這千百年來,又有多少如自己一般的人被這廝奪舍喪命。

朱丘冷眼看着這紫皇魂魄,像是看着一個荒謬至極的信仰。良久,朱丘一嘆,左手一攤,將那紫皇的魂魄放開。

紫皇魂魄在空中嘿嘿冷笑幾聲,方待說些什麼,朱丘已自長吟道:

“神亦何歡?人亦何苦?天數始終,究竟茫茫!”

話音一落,右手紫皇刃凌空虛斬,已是將紫皇魂魄砍作碎片。

這虛空一頓,霎時錯亂扭曲,變幻無數,最後竟然仿若碎屑,簌簌剝落。

朱丘手握紫皇刃,在這行將塌縮剝落如泥的的虛空之中,仰天長嘯……

驀地,虛空突然現出一隻巨大手臂,憑空一握,便將朱丘護在手中,接出這崩塌的空間之中。

朱丘回過神來,卻見自己已經坐在紫微帝的對面,飛瀑流溪,和風細雨,一應如昔。朱丘細想方纔,只覺恍然如夢。

“那一魂兩魄是真的麼?”朱丘不禁問道。

“當然。”紫微帝淡然一笑。

“我斬殺你師傅的魂魄,你不尋仇?”朱丘再問。

紫微帝昂首大笑:“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如你所說,始終輪迴,終歸茫茫。紫皇魂魄已歷萬年,當有此劫,你不過是一個應劫的小小孩童,我尋什麼仇?”

朱丘一時無語,片刻間,自己亦是忍不住灑然大笑。一時間,只見這山谷之中,流溪之畔,一壯一少,仰天大笑。

良久,紫微帝止住笑聲,正顏對朱丘說道:“你這廝也好不曉事,你可知紫皇通曉天地,知過去未來,千年以降,凡是受這試煉的,莫不歡喜紫皇的魂魄入體。你畢竟年紀太輕,不知這其中好處,竟然斬魂滅魄。鄭人買櫝還珠,比起你來,可真是雲泥之別了。可惜!可惜!”

誰知那朱丘說道:“能知過去未來,誰人不想?我雖年幼,亦曾歷經三十六道輪迴,知在這人間世,求知之苦,求生之艱。能知過去,便無所不知;能曉未來,便無往不勝。然有所不知,有所不爲,纔可爲人。我以後還要做人,揹着這個過去未來做什麼?

求知之途,譬如穿越層層門戶,一扇開,復見一扇,重門疊戶,永無窮盡,至死仍不可窮盡而念念不忘,此樂何極!

而那慷慨節義,逆流赴死,雖千萬人亦往而不悔者,雖稱不識時務,但卻是何其壯美!

仙有仙途,人有人道。丘不過天地逆旅間一過客,百代光陰一微塵,不過求這一生,隨心所至,率性而爲。如斯,足矣。”

紫微帝仍是一聲長嘆,說道:“你如今年幼,並不知這世間萬苦。你我不必多說,等你嘗過這世間的諸般滋味,我再尋你。”紫微帝停了片刻,似在思索什麼,又說道:“這紫皇刃,本與我師魂魄相連,能任意變幻。現今我師魂魄已滅,它也不過是個比較鋒利的兵器罷了。我這裡有它的使用秘法,你拿去仔細參研吧。還有這一張琴,”紫微帝伸袍袖在石桌上一揮而過,桌上現出他方纔彈奏的那把古琴,“此琴名繞樑,本是許久之前我下世歷練時所得之物,你我投緣,今日就索性送給你吧,你好生珍重。”

朱丘站起身來,鄭重的接過秘本與古琴,那秘本還好說,古琴卻與他身量相仿,端的是攜帶不易。紫微帝視而不見,又言道:“今日你我之緣已盡。此刻你家中遭逢大變,你且去經歷,紅塵繁蕪,不要忘了你今日之言。”說完,紫微帝便身形化作飛煙,渺渺而去。

朱丘不知紫微帝話中所指,並不着急,反而坐下身來,細細看那紫皇秘法。不料剛看了幾頁,便覺心驚肉跳,一擡頭,忽看到那飛瀑之上,人影晃動,卻是正演那方府滅門慘事。朱丘凝目看來,不禁心中驚怒憤急。忽見那光影之中,載泓三人已奔到佛堂之前,母親口角帶血,正與一黑髮老者相鬥,另有一白髮老者,縱身至佛堂門前,並指如刀,向那昏迷的明空和尚斬去。朱丘見狀,再也按捺不住,長嘯一聲,紫皇刃握於手中,凌空一劃,割破虛空,身形跟着一縱,脫出這紫皇虛境。

這百年以計的恩恩怨怨,終究還是要在朱姓與清室間做個了斷。

第三十一節 談局第二十一節 赴會第二十三節 首鼠第三節 後繼第九節 夢碎第五節 變色第五十節 國史第三十八節 盛名第七節 厲兵第十八節 變亂第五節 夜話第六節 星火第一節 風起第二十二節 仇讎第十六節 雪色第二節 湛盧第六十二節 聚飲第九節 雲動第五十二節 之貉第六十一節 分權第五節 夜話第二十一節 銅爐第十九節 螻蟻第四十節 技擊第九節 去鄉第十五節 海軍第十二節 書院第二節 湛盧第一節 故地第十三節 出草第二十二節 不爭第十六節 雪色第六節 棉鐵第四十六節 塞翁第五十八節 鍾英第六節 燒圖第十二節 國士第四十節 技擊第十七節 黃雀第十三節 傳檄第六十節 憲成第三節 雲起第十八節 變亂第二十六節 錦瑟第二節 衣冠第二十一節 赴會第五節 風物第十五節 黃白第四十五節 牢獄第二節 陳詞第十八節 唐策第二十七節 同船第四節 流血第七節 迫敵第十二節 十年第二節 陳詞第十四節 截江第二十九節 恩仇第四十九節 遷族第四節 解惑第五節 變色第四十三節 之巔第二十三節 別離第十五節 紐約第五節 承天第二十二節 漢留第五十六節 秦淮第四十三節 之巔第一節 聆訊第二十四節 宿命第一節 聆訊第一節 故地第四節 內禍第二十節 亂平第十一節 踏歌第二節 陳詞第一節 來島第七節 迫敵第四十五節 牢獄第四節 解惑第八節 功罪第三節 故人第二十一節 赴會第三節 後繼第十六節 雪色第九節 夢碎第二節 陳詞第八節 書憤第十六節 志大第十八節 變亂第十一節 聚議第二十七節 同船第五十四節 歸葬第十五節 黃白第三十六節 趁虛第十八節 變亂第五節 吾往第十五節 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