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百部

待宋教仁與居正急匆匆的趕到涵芬樓,見一樓售書的店門外,早已擠了無數的人頭,平時儒雅敦厚的讀書人,此刻竟是像那些市井之徒,一個個擠的滿頭大汗,都大聲叫着裡面的書童,叫喊的內容,倒是出奇的一致,都是在讓書童給自己留下一套。

居宋二人看着眼前的場景,都跺腳直嘆。本來這幾年商務館編譯所的譯書,都是有着固定的日子,每月的初一或者十五,一般就是出書的日子,即便這兩天不出書,也會貼出告示,說明將會在某日某時準時發售。有時還要精確到刻數,自從洋人的懷錶普及之後,更是常常要精確到分,以便衆人能夠過來搶書。要知道,這商務館的書,雖然每一版都是校勘嚴密,刻印精美,但先睹爲快的感覺,卻只有第一版才滿足的最痛快。

可是不知怎的,一到這辛亥年前後,商務館編譯所的譯書,竟然越出越慢,先是兩三月才見一套,後來到了這最後一套的時候,居然四五個月不見蹤跡,每逢初一十五,貼出的告示,都是日期待定四個字,直讓人等的心焦,衆人也暗自猜測,究竟這最後一套,會是翻譯的什麼。因爲前面的九十九套,分門別類,竟是宏括世間萬物,人間百態,舉凡經濟哲學等諸般大道,數學物理諸般術業,竟是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今日這百套圖書,終於完滿。但這第一百套,出書之時竟是如此突然,既非初一,也非十五,竟是在這八月廿四日上午,突然就發售了。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居正與宋教仁站在人潮後面,踮起腳來看,可還是隻能看到前面人的脖子——因爲前面的人,也在踮着腳看!忽然前面傳來一陣失望的嘆息之聲,兩人心裡一涼,心道:完了。

果然,前面的人向後傳話,說今日這第一版的書,已經全部售了出去。後面的人依舊不肯散去,只恐是謊話,但是不一會兒,最前面的人已經開始轉身離去,衆人才一邊搖頭嘆息,一邊戀戀不捨的離去。

在離去的人潮中,袁希洛與田桐卻優哉遊哉的晃了過來。兩人見先到的居正與宋教仁一臉沮喪,在那裡垂頭喪氣,心中不免好笑。

袁田二人走到居正和宋教仁的前面,明知故問道:“兩位,這次商務館出的書,是哪國何人所著?可否借給兩位老哥一觀?”

居正擡眼瞪了袁希洛一眼,長嘆一聲,卻是不想說話。

袁希洛哈哈一笑,昂首走進涵芬樓一樓的售書鋪子,對着裡面的書童說道:“我是袁希洛,剛纔與筱公通了電話,請留了一套書,我現在來取。”

書童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對着袁希洛一躬身,說道:“館主已經吩咐了。您要的書已經留好了,請在此稍等片刻,一會兒便給您取來。”

說話間,已經有另一個書童將書捧了出來,輕輕放在店門一側的書桌上,利落的鬆開外面防塵的絲綢,袁希洛這時定睛看去,只見書桌上疊着厚厚三大部,他走到書桌前,從書盒中抽出最上面的那部書來,封面上燙金赫然寫着“1787年聯邦制憲會議記錄彙編”!才見書名,袁希洛已經是狂喜萬分,田桐剛剛傳來消息,武昌光復,若是各地紛紛響應,不過數月之後,必定就是議定中華憲法之時!這書,可是來的太及時了!這數月間,須要好好下一番功夫,看看美利堅人,是如何制定出共和憲法,以備斯時之參考!

袁希洛正要細看,冷不防書被人一下子抽去,他頓時大怒,猛回頭看去,卻是宋教仁!宋教仁與居正二人並肩而立,將書捧着二人中間,看到書名,也是面露狂喜之色,二人這些年在日本,精研法律,對這美利堅三權分立的憲法,尤感興趣。此時見到這憲法創制過程的記錄,如何不歡喜的手舞足蹈!

宋教仁是個急性子,看到書名,這便就要打開來讀,不想書還未切邊,急切間竟翻開不得。

旁邊的書童見狀,向袁希洛問道:“先生,請問您的書,需不需要切邊?”

袁希洛彷彿受了侮辱似的,狠狠的瞪了宋教仁一眼,說道:“不需要!”

旁邊田桐倒是沉得住氣,他走到書桌前,從書盒中抽出第二部,見上面也是幾個燙金的大字“1787年聯邦制憲會議記錄彙編”,底下是三個小字:“第二卷”,旁邊依着規矩,寫着“馬科斯•法蘭德彙編;朱方生譯”。田桐點點頭,輕輕翻開,放眼向目錄看去,忽然看到目錄的最後一行,分明寫着“譯者自述”四個字!

田桐一驚,這朱方生是何人物,衆人皆不知曉,這些年來無數人問過商務館,可商務館之人均是搖頭不知。後來中興老臣張之洞也派他的師爺前來動問,可是仍被張元濟一句無可奉告擋了回去。這朱方生,也就成了一個謎,有人說他是張元濟與幾個留過洋的人共用的筆名,也有人說,這朱方生是個外國傳教士,更有人說,這朱方生,就是張之洞身邊的那個翻譯,當然,這最後一個傳聞,後來就不攻自破了。

此刻百部書成,朱方生終於露出廬山真面,這怎能不勾起田桐心中的好奇心!田桐一時急切,隨手將手中的書扔在桌上,就去取最後一部。

那厚厚的第二卷砸在桌上,“砰”的一聲,驚醒了另外的三人,三人見田桐只是略翻了一眼譯書,便急切的去拿最後一部,都有些驚訝,隨後宋教仁也翻開了目錄,看到了最後一行,竟是也“哎呀”一聲,趕緊湊到田桐身旁,想看看這譯書的朱方生,究竟是誰!

四人擠在一處,都目不轉睛的看着田桐書中的書,一個個望眼欲穿,田桐更是激動的手有些發抖,朱方生,朱方生,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若你也是炎黃子孫,漢人一脈,爲何不用你的學識,來救救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國家,處在這三千年未有的大變局中的民族?爲何你只是躲在深處,躲在暗處,埋頭翻譯這西洋的一套套書?連真實的身份,都不願意讓人知道?

袁希洛這時,倒希望書是切過邊的了,因爲那樣,翻起來會快很多,好在譯者自述是在最後,直接從後翻起,翻過後記,便看到了譯者自述。

“朱方生,本名丘,字方生,安徽鳳陽人,前明朱氏後裔也。記事九年來,見國勢日衰,外有夷狄侵逼,內有民族紛爭,只恐東晉五胡亂華之事重演,又懼南宋亡國滅種之禍再臨。思之再三,唯有先渡新血,強民之智,再圖國之奮發。遂與張公相約,譯作西洋經典百套,以諮我中華智慧之士參鑑。然冠禮之後,更見中華國勢難支,中夜長涕,自號崇禎,以志國仇家恨。”

“諸位若見此書,則武漢三鎮,已重入我漢家之手,丘別無所期,惟願諸位能深讀此書,以備他日創制中華憲法之需,但有些許借鑑,則丘百日心血,便算有功……”

朱方生,竟是那朱崇禎!朱崇禎,竟是這朱方生!

田桐看罷,只覺天旋地轉,頭腦有些發暈,雖然在武昌城中之時,便知這朱崇禎,非是常人,但絕對沒有想到,居然……居然如此苦心孤詣!

那三人看罷,想起方纔同興酒樓上田桐所言,再看看此時田桐的模樣,心中也是驚訝無比,這譯書的朱方生,倘若真是田桐口中所說的朱崇禎,那這人,可真真是個絕頂的人物!便說有經天緯地之才,也不算過譽。

袁希洛更是想起方纔田桐在酒樓上所說的那句話:“我倒希望,他是來複闢朱明一朝的!”倘若這朱方生與那朱崇禎,真是一人,便是他來複闢,自己也是應該擊掌相慶的!

好一會兒,田桐的情緒,逐漸平復了下來,他見涵芬樓的書童,依舊在旁靜靜的侍立,便問道:“我想請問一下,你家館主,張菊生,現在何處?”

那書童微微一笑,反問道:“先生有何事要見我家館主?”

田桐恭敬的回道:“想請教一些方略!”

書童仍舊一副笑臉,“先生莫不是想問那朱崇禎之事?”

田桐一驚,“正是!”

“你四人應是同盟會的幹事吧?”那書童臉上依舊一副笑容,“館主早知道你們會問這些舊事,他已經在公共租界洪字會館,等着諸位了!”

田桐又是一驚,心中再想起朱崇禎在武昌的算無遺策,心中的景仰,又深了幾分。他對另外三人說道:“你們要不要跟我前去,看個究竟?”

宋教仁與居正雖然頗想先坐下來,把那制憲會議記錄彙編一睹爲快,但也知道,如今弄清這朱方生的真實身份和目的,纔是當務之急。兩人都是微微一嘆,將書放入書盒。袁希洛也不取書,仍舊將書寄放在這裡。四人轉身出了涵芬樓,直往公共租界而去。

也在同一個時刻,旅居這大上海的各地聞人,得到消息,也紛紛往公共租界洪字會館而來。一時間,這小小的洪字會館,竟是成了各省聞人代表的初會之所!

第十九節 螻蟻第四節 賭劍第二十四節 結業第十五節 紐約第十八節 唐策第二節 議策第二十節 亂平第二十二節 仇讎第二十七節 同船第二十二節 漢留第九節 雲動第七節 養士第二節 衣冠第四節 死活第四十七節 清華第十七節 民變第二十八節 洪清第四十一節 決戰第十二節 國士第四十四節 殉國第十七節 民變第二十三節 別離第五十八節 鍾英第六節 棉鐵第四節 解惑第四節 死活第十七節 民變第七節 迫敵第五十二節 之貉第八節 宵小第四節 解惑第十五節 紐約第四十七節 清華第五十四節 歸葬第三節 悶鬥第三十七節 解甲第二十八節 洪清第十二節 國士第四十五節 牢獄第八節 宵小第四十九節 遷族第三十節 芥蒂第六十節 憲成第七節 厲兵第三十七節 解甲第二十二節 不爭第十五節 海軍第十節 百部第十七節 父子第三節 雲起第十六節 雪色第四十三節 之巔第十一節 聚議第一節 禍至第五十六節 秦淮第四十七節 清華第四十二節 紫禁第七節 養士第十九節 火烹第十三節 送葬第六十一節 分權第二十節 園遊第十節 有晴第五十四節 歸葬第五節 吾往第一節 風起第三十四節 衝陣第三十八節 盛名第九節 去鄉第三節 雲起第十七節 父子第二節 衣冠第二十一節 銅爐第五節 吾往第九節 傳訊第二十二節 漢留第五節 承天第三十一節 談局第二十四節 宿命第一節 禍至第十九節 螻蟻第五十二節 之貉第五節 風物第五十四節 歸葬第九節 傳訊第十六節 雪色第十二節 書院第八節 宵小第四節 內禍第二十二節 仇讎第五十節 國史第十九節 螻蟻第六節 星火第十七節 黃雀第二十節 亂平第六十一節 分權第二節 衣冠第三十六節 趁虛第二十七節 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