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謝微行就回來了。
沈言的事情在他一進莊時,就有人對他大略地說了下,當他趕到沈言房間裡時,安虞和花啡都守在他的房間。見他回來,安虞只是輕輕地擡了下頭,就又沉默地低了下去。花啡長嘆了一口氣,無聊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對他的回來沒有任何反應。
“佛桑先生怎麼說?”他走到沈言的牀前,打量了下他的神色,緊閉着的雙眼,呼吸輕而緩,一動不動。
安虞看了眼沈言,嘆道:“命可以保住,但是能不能醒過來,就要看他自己的毅力了。”
謝微行的臉色頓時沉重了起來,皺眉問花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是鳳意失手傷了他?!”
“正如你所聽的到那樣,玄兒利用沈言試探鳳意的心,鳳意不知實情,心生嫉妒,一時錯傷沈言。事實就是如此。”花啡鳳目微微上挑,敲着桌子解釋道。
謝微行回頭對身後的人說道:“你去將玄兒和鳳意叫來。”
安虞卻一把攔下,對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難道你想殺了鳳意爲沈言報仇嗎?”頓了頓,她的眼神投向沉睡着的沈言,低低嘆息道,“也許,沈言在受傷那一刻,他們就已經受到了最嚴厲的處罰了。”
花啡意外地看了眼安虞,雖然表面上臉色平靜,心裡卻是讚賞不已。沈言和安虞的關係,別人不知道,他這個楓弄山莊的副手怎麼能不瞭解?眼前這女子能夠在自己朋友受如此重傷的情況下還保持着理智,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她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爲沈言報仇,可是她只是如此鎮靜地去救沈言,而不是去爲他報仇。有些時候,明明有機會將人救活的。但是總是會因爲一些人的自以爲是,錯失了最佳救人的時機。
謝微行想了片刻,點點頭:“你去請佛桑先生過來一下。”隨即轉頭看向牀上的人,沈言依舊沒有任何醒轉的痕跡,他們再如何着急,也無可奈何。
佛桑很快就來了,他見謝微行在,並沒有多少意外。他的身邊跟着的,正是白天那個抓藥熬藥的小藥童岑兒。
“先生也沒有辦法將他喚醒嗎?”
“我只負責救活了他的命,至於他想怎麼用這條命。就與我無關。”佛桑淡淡地說道。
謝微行站起身,在屋子裡走了幾圈,神情雖然平靜。但是他時不時看着安虞看着沈言的動作卻沒有被花啡所漏掉。佛桑的話令安虞再一次心死如灰。
“罷了,盡人事,聽天命。”安虞站起身,有些無奈地說道。
沈言的事情使全莊都被籠上一層陰鬱的氣氛,卓玄兒和鳳意整天不見人影。只有杜石福和朱再彬會天天過來看看沈言。安虞時不時會和沈言說上一兩句話,只是牀上的人影一直沒有任何的動靜。
爲了更好地照顧沈言,安虞搬到了他的隔壁,起先謝微行不贊成,但是拗不過她,只好隨她去了。綠依自然也是跟隨她左右。莊裡面的人。經過鳳意和沈言的事情,都知道副莊主司幾帶了個女人回來,而且兩人的關係十分曖昧。
這天。佛桑照例給沈言診完脈,還沒有開口,就有一個人闖了進來。正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卓玄兒。
“你來幹什麼?”安虞皺皺眉。
“安姐姐,我、我想和言哥哥說說話……”卓玄兒委屈地扯了扯她的衣衫,可憐巴巴地說道。
安虞正想拒絕。卻被佛桑一個眼神制止:“玄兒姑娘,他的情況不容樂觀。如果你想要救醒他。那麼就要多鼓勵他。如果你想讓他就這麼走了,儘管不理他就是。”
卓玄兒聽了他的話,連忙搖頭,驚慌失措地說:“不不不,先生,我不要言哥哥有事!他對我那麼好,而且……而且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她的聲音細如蚊聲,訥訥地說道。
“你不是喜歡鳳意那傢伙嗎?”佛桑面無表情地說道。
提起鳳意,她的眼眶一紅:“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不能丟下言哥哥不管,鳳意他、會有別的姑娘的……”
“你確定要永遠守着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人過一輩子嗎?你現在才十幾歲,還有大好華年等着你,難道你真捨得扔下同樣喜歡着你的鳳意,投向也許永遠都不會醒過來的沈言嗎?”
卓玄兒一愣,她訥訥地站在那裡,嘴巴張了幾下都沒有說半個字來。謝微行若有深意地看了佛桑一眼,安靜等待着卓玄兒的回答。
卓玄兒的心裡正做着掙扎,天人交戰地激烈鬥爭着。如果自己選擇了沈言,那麼活寡就有得她守了。可是如果拋棄了沈言,她又會受到內心的譴責,她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沈言會成爲現在這個樣子,正是由她一手造成的,她不能丟下他不管!
想到這裡,卓玄兒低聲,卻極其堅定地說:“我不能丟下他!”
佛桑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只是因爲他極少會有面部表情,因此顯得十分僵硬:“你確定?這種話可不是隨隨便便說出來的,這個可是需要你說到做到的。”
“我不能丟下他!”卓玄兒突然大聲地說道,那一顆淚終於流了下來。
安虞走上前,即使心裡對她利用沈言的事情很生氣,然而這個時候也爲她的話而震驚。就算她現在能夠做到,以後或許會嫌棄半死不活的沈言,她能夠有這種想法,有這個決心,安虞覺得她就是個能讓她佩服的人。畢竟,她現在只有十幾歲。
“好。”佛桑淡淡地說道。
卓玄兒果然說到做到,安虞把沈言左側的房間住了,卓玄兒便把他右側的房間住了。而且每天卯時便起來,給沈言洗臉,喂他吃飯。擦拭身體、大小通便自然是莊裡的下人做。平時無事的時候,卓玄兒或者唸書給他聽,或者和他說話,或者給他講一些有趣的事情。
安虞來過了幾次,每一次都能夠看到她略帶傷感地對着沉沉睡着的沈言聊着天兒。從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到現在整天愁容滿面的,卓玄兒完全如同變了個人。
“讓她去吧。”身旁的謝微行拍了拍她的肩膀,拉起她輕輕離開了。
“沈言還有什麼身份嗎?”安虞想起當時他帶走沈言時的話,輕聲問道。
謝微行頓了頓,這纔開口:“他是北齊人。”
安虞一愣,停下身形,訝異道:“北齊?!”
謝微行點點頭,卻不再說下去了,安虞也沒有追問,只是心裡面的震驚卻不小於聽到卓玄兒利用沈言的那個時候。沉默地回到房間,安虞還沒有回過神來。謝微行見她獨自在那裡瞎琢磨着,不禁笑笑:“北齊和南齊表面上十分和睦,但是私底下,一直都是暗流涌動。兩國都希望能夠將對方吞併,完成統一大業。這一次南齊和大理的戰事,北齊則是幫兇。”
他的話音落下去許久,安虞才緩緩擡起頭,冷靜道:“你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事情?”
謝微行一愣,漫不經心地說:“以心交心。”
安虞心跳的節奏忽然一快,怔怔地望着他。而他亦是滿眼脈脈地迎上她的目光,彷彿接受她的一切考驗。暗暗的潮流向兩人涌來,窗外斜照進來的陽光,正巧灑在兩人之間,留下一地的餘韻。
“叩叩叩——”正在這時,一陣敲門聲將這一幕破壞,謝微行心底輕輕一嘆。
來人是鳳意,這令兩人都有些吃驚。許久不見鳳意了,現在再一打量他,才發現他神情疲倦,原本光滑的下巴上,竟然冒起了青青的鬍渣子。雖不顯得墮落,卻添了幾縷成熟的氣息,令安虞心下微微心疼。只是幾天而已,竟然讓三個人成了現在這般情形,天意當真喜歡捉弄人啊!
“有事嗎?”謝微行擡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子,看也沒看他一眼。
“我想出莊。”
安虞一驚:“爲什麼?”可是剛一說完,好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想要出莊還能因爲什麼呢?卓玄兒已經不見他了,沈言也人事不醒。原本的好朋友一個個地離他而去,這種滋味,外人又怎麼能夠理解呢?
“你確定?”謝微行這才轉過頭,正經地打量着眼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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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意麪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輕聲而堅決地說:“嗯,確定。”
見他神情黯然,安虞竟有些於心不忍,站起身緩步走到他的身前:“鳳意,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都不會責怪你,你這是何苦呢?”
鳳意倦倦地搖搖頭:“安姐姐,我不是因爲這個而離開山莊的,我只是……我只是不願意去面對這一切。也許……時間能夠撫平一切吧!請司幾莊主成全!”
他不叫謝微行司幾哥哥了,而是叫他司幾莊主。人人只知他是個副莊主,謝微行見他們這般叫,也不糾正,久而久之,他們也都以爲他的確是楓弄山莊的副莊主了。
“既然要出去,那就先去看看沈言吧!”謝微行看了他許久,纔開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