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到徐瑾,楚姒是有些驚訝的,因爲逍遙王被關進大牢以後,她氣色看起來竟然不錯。
楚姒引了她在花廳坐下,但自己卻因爲才泡了涼水澡,而有些發燒,嗓子也啞了,還不停的打噴嚏。
“這是怎麼了?”徐瑾坐在一側問道。
“受了些風寒,不打緊。”楚姒淡淡笑着,看着徐瑾:“徐側妃過來,是有什麼吩咐嗎?”
“哪敢說吩咐。”徐瑾看了她一眼,笑道:“只是這次王爺出事,皇上看在已故先皇的份上,唸了幾分手足親情,沒有對王府的人動手,想來,王爺這次是不會出大事的。”徐瑾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挑釁,楚姒淡淡笑着:“徐側妃可要去見見父親?”
“好。”徐瑾答應的很快,似乎專程爲見楚秉鬆而來。
楚姒沒說什麼,立馬起身引了她過去。
一路上,都可見面色灰暗、低着頭匆匆往來的僕人,徐瑾自然是知道楚府發生了什麼,不然也不會專挑這個時候來了。
“聽說二小姐受了很大的打擊?”徐瑾邊走邊問道。
楚姒淡淡笑着:“您一會兒過去便能瞧見二妹妹。”
徐瑾見楚姒似乎完全猜到了自己的來意,不由皺了皺眉眉頭,看了看身側這個一身素色衣裳,神情淡然的女子,竟覺得自己華貴的衣裝竟都比不上她這素淡的模樣一般。
“楚府如今是多事之秋,姒兒也好好生照顧着自己,別讓這些禍端上了身。”徐瑾笑道。
楚姒淡淡笑着應了,卻並不放在心上,這些禍端是如何起的,她最清楚不過。
不多時,便到了楚秉鬆的院子裡,楚秉鬆這會兒正忙着思考怎麼讓秦雪一命嗚呼了,這樣的怪物留在府中也只是個笑柄。聽到徐瑾過來的消息,他心裡一個咯噔,總覺得她這會兒過來事情沒那麼簡單。
徐瑾進了屋,看着面色凝重的楚秉鬆,輕笑,轉頭看了看楚姒:“姒兒,能否勞煩你幫我去把二小姐請來,有些話我想跟她說。”
楚姒見她支開自己,也沒多留,微微頷首,帶着丫環們轉頭出了房間。
出了院子,楚姒才頓住腳步看了眼綠檀:“回去給我拿件厚些的斗篷來,身上這件也太單薄了,穿着着實冷。”
綠檀會意,行了禮便忙退下了,楚姒這才領着人往如意苑去了。待楚姒一走,綠檀便找了個角落,輕巧的翻身上了楚秉鬆書房的屋頂。
楚秉鬆下了令,讓楚蓁蓁照看秦雪,可她見到那場景,根本不願意靠近半步,即便是現在仵作娘子已經把秦雪收拾乾淨,也包紮好傷口了,她也還是不願過去哪怕看一眼。
楚姒到的時候,她正坐在東廂房裡,正院連門都不肯踏入一步。
“二妹妹可好些了?”楚姒過來問道。
楚蓁蓁一見她便恨不得撲上來吃了她:“楚姒,你還敢來見我!”
“爲何不敢?”楚姒莞爾。
楚蓁蓁恨她恨得咬牙切齒,至今還能想起滿身膿包的牛二在自己身上聳動的樣子,讓她恨不得吐出來。
“楚姒,別以爲我怕了你,光腳的可不怕穿鞋的,你別以爲我不知道,牛二是你指使的!”
楚姒並不否認,嘴角泛起些許邪氣:”二妹妹既然知道,那爲何不猜測,我是那光腳的呢?”
“你——!”楚蓁蓁被她氣得說不出話,銀牙死咬:“楚姒,你遲早會後悔的!”
“這是二妹妹說過的第幾遍了?”楚姒淡淡笑着,將徐瑾的話說了,並不打算跟她在這兒鬥嘴,嘴上贏了又如何。
“徐瑾?那個側妃?”楚蓁蓁愣了愣,旋即笑起來:“她居然還沒被下大牢。”
“逍遙王很快就會出來了,爲何她會被下大牢?”外面吹來一陣寒風,楚姒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楚蓁蓁以爲自己聽錯了,怔住:“你說逍遙王會出來?”
楚姒好容易止住了咳嗽,這纔看着她道:“二妹妹去問問徐側妃不就知道了?我如何說,終究只是猜測罷了。”
聽得這樣的消息,楚蓁蓁心裡又燃起了希望,提步便匆匆往前院而去。
待她走了,楚姒才道:“去看看母親吧。”
寒風吹風,吹得院子裡的樹葉也嘩啦啦響了起來,一片陰森,守在這院子裡的婆子們都紛紛把頭低下了,似沒有人願意過去一般。
這正合楚姒心意,帶着綠芽便往秦雪的房間而去。
到了的時候,楚姒訝異的瞧見了才從裡面出來的煙雪,煙雪面色煞白,看到楚姒,忙上了前:“果真不是她。”她是指不是秦雪害了王貴。
楚姒微微頷首:“你先回去吧,往後不要再來了。”楚秉鬆不會留秦雪活口的,煙雪若總是過來,難免要成了替罪羊。
煙雪如今很是信服楚姒的話,她這樣吩咐,也不問爲什麼,只道:“那王貴的仇……”
“這件事不能急,她比你我想象的要更強大也更狠毒,你若是漏出了馬腳,怕看不到替王貴報仇,自己就先沒了命。”楚姒耐心道,楚黛兒背後是神秘的南疆人,很可能還有那個七姨娘在背後,她們到底在預謀什麼,這是很大的問題,而且如今她們選擇蟄伏不動,她也不能打草驚蛇,這樣纔好佈置陷阱。
煙雪抹了抹眼淚,瞧着面色有些蒼白的楚姒:“大小姐,你生病了?”
“小病,不打緊,你先回去吧,遲些宮裡怕是會來人。”楚姒道。
煙雪又是驚訝,可看着楚姒不似開玩笑,便立即點了點頭,轉頭匆匆離開了。
待她走了,楚姒這才提步進了秦雪的房間。
秦雪如今被收拾乾淨了,躺在牀上,有被子蓋好她殘缺的四肢,若不是她面色蒼白如紙,看起來也與尋常無二了。
“母親可還好?”楚姒淡淡問着。
秦雪眼珠子微微動了動,還好?哈哈,她如今不過是生不如死。
楚姒走到牀邊,看着她,輕笑:“這滋味不好受吧,不過你還好,舌頭還在,還能說話。”當初她已是口不能言,連一聲求饒、一聲咒罵也喊不出,只能任人魚肉。
秦雪眼珠子又動了動,看着楚姒:“你去殺了楚秉鬆吧,當年,就是他下令要殺了你孃的!”
楚姒神色淡淡,這些她早就知道了。
“可是不是您下了令,把孃親做成人彘的嗎?”楚姒似天真般問着:“我還記得孃親在世的時候,成日以淚洗面,父親總是不來如意苑,總是去你那裡,而你私下裡,總是要來欺負孃親,還污衊孃親,讓楚秉鬆也跟着你一起欺負她。那時候我就在想,你們的心是肉做的嗎,否則的話,孃親三番五次的幫你們,你們怎麼這樣的恩將仇報呢?”
楚姒的話說的極輕極淡,綠芽卻是忍不住捂嘴痛哭了起來:“還有當年夫人身邊的下人,包括沈媽媽,大夫人,你怎麼忍心,將她打斷了腿丟在洗衣房受人****,其他人也都被你折磨致死,大夫人,那些可都是人命啊!”
綠芽忍不住說出藏在心裡的話,她哽咽着,淚如雨下,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卻還要斷斷續續的質問着。
秦雪神色冰冷,只笑道:“她們都該死,誰讓她們是那個賤人的人。”
“看樣子你身上這些傷還不夠痛。”楚姒不怒反笑,走到秦雪身邊掀開她的被子,看着她只餘一截光溜溜的身子,莞爾:“當年的京城第一才女,卻是狠辣至此,得到如此下場,開心嗎?”
“楚姒——!”秦雪羞惱憤恨,情緒夾雜在一起,狠厲的看着她:“都怪我當時手軟,留了你一條賤命!”
“你也不用後悔,我的這條命可是救過你們呢。”楚姒想起前世,淡淡諷刺:“不過這一世,我是來討債的,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秦雪看着她發紅的眼睛,心裡忽然清明瞭:“是你、是你害了我們對不對,是你害了我的泰兒,害了蓁蓁還害了我!”
“母親糊塗了。”楚姒冷冷看着她:“害了楚其泰的是楚秉鬆,害了你的也是楚秉鬆,至於楚蓁蓁,都是她給我挖了坑,卻不想自己跳進去了,你覺得,這些怪我嗎?”
“那老夫人呢,是不是你逼死的?”秦雪忽然問道。
楚姒莞爾:“也是楚秉鬆逼死的,你要恨,就恨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吧,當年對你甜言蜜語,爲了你寵妾滅妻又如何,如今你不一樣是他手中一個待宰的豬玀。”
楚姒的話比秦雪身上的傷還讓她覺得難受:“楚姒,你——”
“我是來告訴你一聲,你們的債都還沒償還完,我會接着一點點,全部要回來的。”楚姒說罷,轉頭便要走,秦雪看着她的背影,問道:“你纔是那惡鬼,你是楊佩對不對!”
楚姒腳步頓住,卻是頭也沒回:“我只是個討債人,你們欠了多少債,我就要回多少!”說罷,這才帶着綠芽提步離開。
秦雪躺在牀上,看着如今的自己,痛哭失聲,卻也知道再也挽不回了。
楚姒出了如意苑,便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身體卻像是失了力,頭也開始有點暈,想來是那盆涼水加上這下午的寒風,讓她孱弱的身子已經徹底熬不住了。
楚姒這頭纔回院子,楚蓁蓁那頭也剛好趕到了楚秉鬆的書房,不過才進門,便察覺到了異常的氣氛。
楚蓁蓁看着徐瑾,一身大紅色廣袖鎏金長裙,頭上的金釵晃花了她的眼睛,端端坐在首座,真有幾分尊貴的味道了。
憑什麼她可以如此威風,她分明只是個罪臣之女、逍遙王一個側妃罷了,自己纔是丞相嫡女,是未來的逍遙王正妃!
“怎麼了,二小姐忘記如何行禮了?”徐瑾笑道,她再如何是罪臣之女,再如何是側妃,如今也是皇家的兒媳婦。
楚秉鬆黑着臉,看了眼楚蓁蓁:“蓁蓁,還不行禮,愣着做什麼!”
楚蓁蓁咬牙,敷衍的行了一禮。徐瑾看着,淺笑,不過她今日並不是來爲難人的。
“叫你過來,是要跟你說一件事,楚丞相已經同意了。”徐瑾淺笑道。
楚蓁蓁看了看楚秉鬆,他分明都已經出賣了逍遙王,難道還能跟王府合作不成?
楚蓁蓁想不通,看着徐瑾,咬牙道:“側王妃請吩咐。”
“很簡單。”徐瑾笑道:“王爺很快就會出來,出來以後會即刻上楚府迎親……”
“真的!”楚蓁蓁立馬興奮起來,徐瑾有些可悲的看了她一眼:“沒錯,但是……”
“但是什麼?是嫁妝還是……”
“都不是。”徐瑾打斷她。
“那是什麼?”楚蓁蓁不解,徐瑾瞧着她這般,臉也微微擡起來了些,諷刺笑道:“王爺希望,那日坐上花轎的人,不是你,而是楚家大小姐楚姒!”
“什麼!”楚蓁蓁如同雷擊一般愣在原地,半晌纔回過神來,眼中嚼着淚:“憑什麼,我纔是皇上御賜的逍遙王妃,楚姒是要嫁給安平侯世子的,你們這樣做,皇上若是發現了,不會放過你們的!”
“所以啊……”徐瑾笑道:“你們要悄悄的做,王爺說了,若是事成,也會迎娶你入府,畢竟王府如今可只有一個側妃,對吧。”徐瑾笑道,看着囂張的楚蓁蓁如今呆若木雞,心情越發的好了。
“可是……”楚蓁蓁還是不甘心,她就是想等自己成爲王妃之後,能壓楚姒一頭,卻不想他們竟然冒出個這樣的想法來。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王爺既然又吩咐,你照做便是。”楚秉鬆開口道,楚蓁蓁不解的看着他,明明已經成了王府的叛徒,他怎麼還處處幫着逍遙王?
許是猜到楚蓁蓁的疑惑,徐瑾笑道:“如今楚丞相也願意重新回到王爺麾下,二小姐,時間不多了,你早些準備了。楚姒是個難纏的,到時候可千萬別出了什麼紕漏,不然王爺那裡可不好交代。”說罷,便起了身徑直離開了,但出了院門,臉上的笑容就冷了下來。她如何願意楚姒進門,楚姒這樣聰明又有手段的,入了逍遙王府,她們這一輩子也別想出頭,可是王爺有此吩咐,她如今無依無靠,只能照辦。
待徐瑾走了,楚蓁蓁纔看着楚秉鬆:“父親,若是讓楚姒嫁過去,她肯定不會顧着楚府的,到時候指不定還要挑唆王爺對付楚府,亦或是根本不把您這個父親放在眼裡,父親,您想想辦法……”
“我能想什麼辦法!”楚秉鬆呵斥道,沉沉嘆了口氣看着楚蓁蓁:“這件事你最好給我三緘其口好好配合,否則,楚府你也不用待了。”
楚蓁蓁怔怔的看着他,卻是無話可說了,她現在沒有半分可以倚仗的了,只能任由她們擺佈。
不過,她不會這麼輕易讓楚姒嫁過去的!
聖旨過來的時候,綠檀並沒有回來,因爲她被人纏上了,原來是趙訓炎早有準備,知道楚姒的人回去偷聽,直接遣了人打算拿住綠檀。可綠檀的功夫是越發精進了,而且袖子裡時不時總會藏點迷藥,倒算是勉強能佔上風,但一時半會也脫不了身。
來傳旨的公公一到,便看到楚姒蒼白的臉,嚇了一跳:“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煙雪在一旁忙道:“受了驚嚇,如今着了風寒,如今連走路都要人攙扶着才行。”
那公公一瞧,思忖片刻:“皇上這次傳的也只是口諭,也沒說讓楚小姐即刻進宮,這樣吧,楚小姐先歇着養病,灑家回去再請示一下。”
“那就多謝公公了。”煙雪忙道,又使人遞了一個塞得滿滿當當的荷包給了他,這才送了他出門去,等他走了,便趕忙把楚姒又扶回去了。
綠芽守在楚姒牀邊:“小姐,奴婢下去給您煎藥。”
楚姒只覺得身子乏,還總要咳嗽,腦子倒還算清醒,便道:“暫時不用,且再等等。”皇帝肯定還回去遣御醫過來,若到時候查出無事,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見楚姒這般說,綠芽咬牙:“可是您的身子骨……”
“一點風寒,無妨的,你去看看綠檀回來沒,若是回來了,讓她即刻來見我。”楚姒道。這次徐瑾過來,八成是來傳話的,趙訓炎有珍娘在,天牢對他來說也如同自家一般,根本不會有多森嚴,想來他出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不多時,小福兒從外頭進來了,手裡還抱着個匣子:“姑娘,如意坊又送衣服來了,那二掌櫃還特意吩咐了,這衣裳一定要您親自過目。”
楚姒聞言,讓人扶着靠坐在牀邊:“拿來吧。”
“是。”小福兒應聲走來,在楚姒跟前打開那盒子:“呀,這胭脂粉的衣裳真好看!”小福兒滿臉驚訝,楚姒伸手在衣服上按了幾下,便抽出了封信來。
“你們都先退下吧。”楚姒道。
小福兒忙招呼着屋裡屋外伺候的都退下了,楚姒這纔打開信封,看完,面色才沉了下來。
淨空居然是被趙訓炎的人給殺的,他昨晚還從天牢裡出來了,這個老皇帝,看來是真不打算懲罰他啊!
“綠芽。”楚姒一面將信收好,一面喚道。
綠芽進來:“姑娘有何吩咐?”
楚姒想了想,道:“你去一趟侯府,跟侯夫人說一聲今日皇上的傳旨,就說我一個女兒家,從未去過皇宮,心生畏懼,若是可以,能不能請她作陪。”
綠芽聞言,忙點了點頭:“那您的病可要跟侯夫人說一聲?”
“不用。”楚姒淡淡搖頭;“本來是小病,沒必要讓侯夫人擔心。”
“是。”綠芽頷首,趕忙提步離開了,想了想,又道:“姑娘,綠檀好似一直未曾回來,奴婢瞧着她之前翻譯的南疆的信好似譯好了,可要取來給您看看?”
楚姒想了想,微微搖頭:“不必了,你先去吧。”
“是。”綠芽應聲離開,房間一下子陷入了安靜。楚姒躺在牀上,往身側看了看,竟開始思念起林清愚來,這會兒他的毒是不是已經解了呢?
她這方在思念,林清愚同樣也思念入骨。
“快些。”林清愚道。
“不再快了主子。”林傅黑着臉道,趕着馬車好容易上了官道,他以爲能緩一些,好歹也能讓林清愚去買點藥,可他偏生不肯,一定要趕回去。
“你那個綠檀丫頭現在說不定已經有麻煩了。”林清愚躺在馬車裡,面白如紙,卻還能笑道。
林傅皺眉:“可是您的身體也吃不消。”
“放心吧,這點路程,我還能扛住。”林清愚笑道。
見他堅持,林傅也不再多說,微微咬牙,又給了前面悠悠跑着的馬一鞭子,馬車頓時飛速跑了起來。
楚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去的,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她睡了臨近一天一夜,把逐錦閣的幾個丫頭都嚇哭了。
楚姒醒來的時候,綠芽說御醫已經來看過了,開了藥方,現在回去覆命了。
“皇上那兒可有消息?”楚姒覺得精神好了不少,綠芽忙上前來:“皇上那兒還沒消息呢,昨兒奴婢去了侯府了,侯夫人這幾日好似也在忙着些什麼,但一聽說您有事兒,便立馬應了,奴婢沒敢跟她說您病了的事兒。”
“嗯。”楚姒的心落了地,有侯夫人在,皇帝就是想利用自己也要掂量掂量了。
楚姒往人羣裡看了看,沒瞧見綠檀,問道:“綠檀呢?”
綠芽咬牙,小福兒忙紅着眼睛跑了過來:“不見了,昨兒跟您分開後,到現在也沒蹤影。”
楚姒手心微緊,她着了趙訓炎的道兒了。
“對了小姐,昨兒開始,二小姐已經遣人來了幾趟了,說有事兒要跟您說。”綠芽抹了抹眼角道。
楚姒想起徐瑾,她昨天應該是吩咐了楚蓁蓁她不願意做的事。
“現在人呢?”
“現在倒是沒來了,也不知怎麼的,老爺好像一下子關心起大夫人來了,調派了不少下人過去伺候,二小姐也在如意苑,卻好似出不來。”小福兒道。
楚姒覺得事有蹊蹺,看了看滿屋子的人,道:“我沒事兒了,都去各忙各的吧。”楚姒坐起身來,想着去見見楚蓁蓁,許是能有綠檀的下落,不過她才起身,便聽得外面楚秉鬆的聲音傳來。不一會兒便有丫環進來,說楚秉鬆要見她。
楚姒一下子覺得這事有趣了起來,又安排了一番,這才起了身出去了。
楚秉鬆見她過來,直接打發走了身邊所有的下人,楚姒見此,也讓小福兒她們出去候着了。
“父親過來了,可是要說徐側妃所說之事?”楚姒自顧自的在一旁坐下,給自己倒了茶。
楚秉鬆冷笑一聲:“你倒是聰明,不過這聰明沒用對地方,卻用去勾引逍遙王了。”
楚姒聽着‘勾引’二字,心中覺得諷刺,只輕輕笑道:“父親直說吧。”
楚秉鬆見她並不氣惱,倒越發覺得自己這大女兒比其他幾個都要優秀些:“逍遙王想讓你嫁過去,就在蓁蓁出嫁那天。”
寥寥幾個字,楚姒已經明白了其中意思:“父親不想讓我嫁過去。”
“沒錯。”楚秉鬆冷冷看着她,既然皇帝是因爲她跟林世子的婚約纔對自己網開一面的,嫁給了逍遙王,豈不是自己找死麼。再說了,逍遙王其人手段陰狠,心胸狹隘,他之前當着他的面出賣了他,他怎麼可能不計前嫌,所以,唯一的出路不在逍遙王,而在於如今一直在外奔波的楚黛兒!
“那父親想怎麼做?”楚姒直接問道。
楚秉鬆面上浮現些許笑意:“你要是個男兒,一定是我最得意的兒子。”
楚姒薄涼一笑,他想的是,自己若不是楊佩所生,他一定會引以爲傲吧,可惜她並不稀罕他的引以爲傲。
見楚姒不搭話,楚秉鬆心中冷哼一聲,這才道:“到時候蓁蓁還是嫁過去,你依舊會嫁入安平侯府,但是有一件事你要聽我的。”
“父親請說。”楚姒淡淡道。
楚秉鬆看了看她:“答應皇上進宮一事,並且……”
楚姒擡眼看他,他卻笑道:“並且帶着你三妹妹和四妹妹一道入宮,宮裡已經開始有人傳出消息,選秀之事很可能會重開,所以……”
“所以父親想要讓她們成爲皇上的妃子,可是?”楚姒笑道,這套路,還真是跟前世一模一樣啊,只不過這選秀之事全憑皇帝興趣,他已垂垂老矣,就算選了秀又如何,懷上龍種的機率小之又小。
楚秉鬆冷笑一聲,似乎楚姒沒有猜對一般,只站起了身:“若是你能帶她們入宮,並見到皇上,我就可以保證,到時候嫁入逍遙王府的一定不會是你,否則……”
“姒兒明白。”楚姒淡淡笑着,算是應了,楚秉鬆見此,這才提步離開。
楚姒看着他走遠了,這才懶懶的倚在靠背上思忖着。
去見皇后,難不成皇后還有心奪位?大皇子已死,她膝下並無子嗣,但是有一點,皇后好歹是正統,是正妻,其他皇子若過繼到她名下,便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可是如今太子已立,出彩的皇子並沒有幾個,大多也是生母尚在,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過繼下去,否則皇后也不放心,那麼還能有什麼目的呢?
楚姒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便不再多費神了,她們有何目的,到時候一進皇宮便知。至於綠檀,趙訓炎一定會送消息過來……
楚姒正想着,外面傳來消息,說雲頌伊來了,蔣少夫人又來了。
楚姒一個頭兩個大,這個蔣少夫人,到底要做什麼?她就算有所求,也應該是去找太子或是蔣繁纔是,屢次來尋自己,讓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罷了,讓她們一道進來吧。”楚姒無奈道,雲頌伊過來,定然是有事,這寧氏倒是會挑時候。
楚姒在暖房等着,如今已快到四月,天氣一下子暖和了不少,趙煊逸和楊家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城內的流民已經安置了不少。
小福兒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二位裡面請吧,小姐大病初癒,剛起來坐着呢。”
小福兒特別強調了一聲,寧氏聽着忙點點頭:“放心吧,我明白的。”說罷,便搶在雲頌伊的前頭進了暖房,一瞧見楚姒便忙走了上來親暱的拉住楚姒的手:“楚小姐,許久不曾見你了,聽聞你病了好一段時間,一直不得相見,現在能見着真是太好了。”
楚姒看着寧氏的臉,眼窩浮腫,鼻尖泛紅,面色也帶着疲憊,想來蔣府是出了什麼事兒了,可是什麼事能牽扯到自己?
楚姒客氣了幾句,看了眼乖乖坐在一邊等着的雲頌伊,氣色尚好,就是有些疲憊,想來雲府的事情是已經解決了。
楚姒這纔看着寧氏:“母親的事兒這兩日困擾着楚府,也就您還敢來了。”
寧氏聞言,面色又白了幾分。她如何是敢來,這不是被蔣夫人給逼過來的麼。
寧氏尷尬的笑笑:“楚夫人可好些了?遭此大難,實在是受了苦了,回頭讓人去那長樂庵裡多捐些香火,再讓那些師太們好好念念經,那長樂庵可靈驗了,想來還是可以化解幾分的。”寧氏乾巴巴的說着,就是不提她過來的目的,楚姒也不急,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兩人說了好半晌,綠芽給寧氏都換了好幾次茶她才終於決定開口。
“楚小姐,這次過來,實在是有件事想要麻煩你擡擡手幫個忙。”寧氏爲難道。
楚姒心道,擡擡手的忙她倒是願意幫,可看她這神情便知,並不只是擡擡手的功夫。
“姒兒能力有限,怕是幫不上太大的忙。”楚姒委婉道。
寧氏忙道:“哪裡哪裡,這事對別人來說難,對你來說可就簡單了。”
“哦,是嗎?”楚姒淡淡端起茶盞,用茶蓋輕輕拂了拂茶葉,神色淡淡。
寧氏瞧見她如此,忙道:“是這樣的,蔣家大房的二公子,也是我我的夫家弟弟,如今年歲也不小了,本是在太學院任職,可因爲跟學生起了爭執,出於反抗,而失手打死了人。”
楚姒看她的神情,這隻怕不是失手打死的,而是故意打死的吧。
“太學院的主院是如今的安平侯爺,他執意要把人投入大牢,可我們蔣家難得這麼一個有出息的,而且又事關太子……”
“爲何不讓太子出面?”楚姒有些好笑。
寧氏猶猶豫豫的:“太子公務繁忙,哪有時間管這樣的事兒。而且你也知道,蔣側妃懷了孩子,身體又不適,我們根本沒敢去告訴她。”
楚姒莞爾,蔣繁肯定是站在太子一邊的,只怕半分不想沾上這事。
“所以少夫人是打算讓姒兒做什麼?”楚姒問道。
寧氏見楚姒這麼一問,笑了起來,忙道:“我聽說這侯府的夫人素來疼愛楚小姐,林世子也是在太子這邊的,您跟側妃關係素來又親近,所以我想,楚小姐能不能看在側妃和太子的面子上,跟侯爺說一聲,畢竟這事兒鬧開了,對太子的名聲也不好。”
“蔣家二公子打死人的時候,怎麼沒想着對太子名聲不好了?少夫人這話說的有意思,姒兒姐姐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哪有去求未來夫家幫忙撈人的道理,您這不是害了姒兒姐姐嗎?”雲頌伊在一旁聽得生氣,嚴家素來獎罰分明,纔不會放生這樣的事。
寧氏被雲頌伊這麼一說,面色有些尷尬:“我們這也是沒辦法了,如今側妃懷着孩子,總不好因爲這件事去叨擾她,太子又公務繁忙……”
“太子如今管着京兆府,協理大理寺,這件事按理來說也是他的公務,何來公務繁忙不便打擾一說?側妃就算是懷着孩子不便打擾,可姒兒姐姐也才大病初癒,您也開得了這口。”雲頌伊越說越生氣。
寧氏手心緊了緊,心裡卻暗暗後悔不該跟她一道過來的,但想起蔣夫人和蔣老太爺的吩咐,只得轉頭看向楚姒:“楚小姐,我也知道這件事勞煩你實在是不妥,可是這件事若是沒辦好,林世子也有責任不是?侯爺非要揪着蔣府不放,那些想害太子的人要是動了別的心思,這對太子影響可不小。到時候太子怪罪下來,安平侯府少不了要吃些苦頭,楚小姐如今也就是說幾句話的事,又幫了蔣府,又幫了未來的婆家……”
雲頌伊見她還喋喋不休,氣得要站起身來,楚姒卻道:“少夫人,楚姒雖未出閣,卻也知道此事的利害。我若是着真開了這口才是害了太子、害了侯府。”
“這……”
“誠然,如你所說,如今不少眼睛在盯着太子,若是太子縱容親屬知法犯法,如今還打死了人,這事兒被捅到皇上面前,少夫人可知道是個什麼罪?”
“這……”寧氏顯然不知道,楚姒淡笑:“若是皇上知道了,太子少不得要重罰,在民間的聲譽也會跌下氣,少夫人應當知道太子這麼多年積攢下來如今的賢名,有多不容易吧。”
“這……“寧氏不知該說什麼:“可是……”
“殺人償命,楚姒的兄長楚其泰是過失殺人,如今也已償命,楚姒有家兄案例在前,不敢逾矩,還請少夫人勿怪。”楚姒誠懇道。
楚姒這話,說的真心實意,也清清楚楚的表明了立場,寧氏一下子愣住了。但是她不會這麼輕易回去的,這件事沒辦成,她如何回去跟蔣家人交代。
楚姒似看穿了她的想法,她不問自己也不再多說,只轉過頭去跟雲頌伊說話:“雲家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嗯。”雲頌伊一臉無奈:“雲家人鬧來鬧去,無非就是兩個要求,一個是把雲頌月跟雲康留在嚴府養着,往後再找個好人家嫁了,另一個就是把他們一家人給安置了。父親的刑期定在秋後,還有段時間,他們也知道嚴府不論如何是救不了的,這點倒是沒強求。”
楚姒瞧着她,衣裳也素淡了許多,妝容簡單,想來這兩天是累壞了。
“雲康醒了嗎?”楚姒問道。
雲頌伊搖搖頭:“沒醒,半死不活的,但是我巴不得他不醒,本身就不是個好東西,行事不端正,這樣的禍害真是死了好。”
雲頌伊的話本來沒有意有所指,但一旁的寧氏卻對號入座了,面上有些發紅。
楚姒輕笑:“你家兩個伯孃都是厲害了,雲頌月就是進了嚴府也翻不起什麼波浪,不過是你,只怕是要受些氣了。”
“我倒不怕。”雲頌伊笑道:“她在嚴府還敢氣我,看我不打她板子。我也不擔心外人說什麼,唯獨就怕這雲府的人來鬧,若是讓外祖父和孃親知道了,難免心煩,又壞了他們名聲。”
見雲頌伊顧慮周全,楚姒的笑容越發大了,兩人細細碎碎的說着的都是女兒間的悄悄話,一會兒談論如意坊又出了什麼樣的簪子,一會兒又說哪家的小姐被許到了一個大好的人家,左右二人的話題半分沒有往寧氏身上轉的,寧氏尷尬的坐了半晌,既插不上話,又想不出辦法讓楚姒幫自己,沒多久便悻悻的離開了,卻說明日再來。
楚姒一陣頭疼,雲頌伊趕忙坐了過來:“姒兒姐姐跟她那般客氣做什麼,直接讓她走不就好了。她真當人都是傻子呢,犧牲自己去救她們家的二世祖。”
雲頌伊的聲音不小,還沒走遠的寧氏自然也都聽到了,面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尷尬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纔好。
楚姒看着她調皮的樣子,點點她的額頭:“你年歲不小了,收斂些,回頭可沒人把你的話當童言無忌了。”楚姒有意在告誡她,畢竟嚴老大人年事已高,雲夫人也只是個沒有權勢的女子,如今雲府又被抄了家,等回頭嚴老大人一撒手,嚴府的那兩個伯孃哪裡還容得下她,到時候她能倚靠的,也就只有未來的夫家了。
雲頌伊撇撇嘴,不再說這個,只道:“這幾日外祖父身子忽然不好了,成日裡說些有的沒的,姒兒姐姐,我有些擔心……”
楚姒淡淡笑着,當初嚴老大人讓她回去要銀錢,又讓她施粥,只怕是已經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了吧。
“別擔心。”
蒼白的安慰並沒有用,可她也沒有別的法子了,生老病死,自然法則,誰也逃不過。
雲頌伊擡眼看着楚姒,猶豫了一會兒,纔開了口:“李夫人昨日已經派人上門提親了。”
楚姒這才驚訝了起來,看着似乎沒有多少哀傷的雲頌伊:“你外祖父答應了?”
雲頌伊微微咬脣,垂下了眼簾:“外祖父說,只有這樣,我跟我娘日後纔不會受人欺凌……”
楚姒早就知道結果是這樣,可如今聽着,心裡竟有幾分悶堵。
“我這次下山,方長大師讓我給你這個。”雲頌伊憋住自己心中難受的情緒,從袖子裡掏出封信來給楚姒。
楚姒想起那個似乎能將自己看透的方丈,再看着面前這封信,面色不由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