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
一塊漂浮的木板上,架着兩個板凳。
顧青山手拿釣竿,坐在其中一個板凳上,重新將魚餌穿在鉤上,甩入水裡。
“啊——”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臉上露出百無聊賴之色。
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名頗有氣勢、又十分英俊酷帥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手裡拿着筆紙,正唰唰唰的寫着什麼。
“所以你就被困在這裡了?”男子問。
“是啊,師尊說我唯一的依託之地,便是血海,等我在血海之中安定一段時間,與世界的聯繫更加深厚了,纔可以做其他事。”顧青山道。
“這還真是無聊。”
男子搖頭感嘆道,手中的筆寫得飛快。
“誰說不是呢——話說我前不久剛殺了一個歷史記載者,你怎麼還敢來找我?”顧青山斜眼看那男子。
“殺了一個?”男子露出警惕之色,追問道:“不會吧,你的事蹟應該只有我記載,那個人叫什麼?”
“好像叫煙——什麼,我沒等他把名字寫出來,就幹掉了他。”顧青山回憶道。
“哦——原來是煙橫槓!”男子恍然大悟,埋頭繼續寫起來。
這下輪到顧青山好奇了。
“你對於同行的死,真的不在意?”他問。
“那是個寫盜版的,我纔是正版記載者。”男子面無表情道。
“原來如此,你叫什麼?”顧青山嘆口氣道。
“我叫煙火。”
男子說完,收了筆紙,從虛空抓出兩桶泡麪,一桶遞給顧青山,一桶自己打開,歡快的吃了起來。
“有飲料沒有?”顧青山問。
“沒有。”男子道。
兩人迅速吃了泡麪。
“對了,最後一戰的時候,爲什麼你會和秦小樓有那麼多互動?”男子邊吃邊問。
顧青山道:“他是妖精中的使徒,我估計他大致知道師尊就是術主,所以在你寫的第一百一十九章的開頭,他有些緊張,不由自主的去望了望師尊。”
“真危險。”男子嘆道。
“我當時心都提了起來,還好師尊很淡定,然後我立刻接過了話頭,把這點苗頭掐滅在了萌芽之中。”顧青山道。
兩人對望一眼。
“妖精啊……”他們一起嘆氣道。
“當初在與靈魂尖嘯者決戰的時候,他們也差點壞事——這倒不是因爲他們有多壞——只是他們實在藏不住事兒,特別是別人的事兒。”顧青山道。
他把吃完的碗遞給男子。
“你洗碗。”
“好,等我洗完,我們繼續校訂一些細節……”
“行。”顧青山再次拿起魚竿。
過了一會兒。
男子洗了手,擦乾,重新取出紙筆。
他看着顧青山專注的模樣,忍不住問道:“這裡可是血海,你真以爲從這裡能釣上什麼東西?”
顧青山猛的一揚竿子。
只見一條魚飛落在木板上,撲騰兩下,化作一張卡牌。
男子上前把卡牌拿起來一看,只見上面畫着一個滿面真誠的人,正作出祈禱之姿。
“卡牌:真心話。”
“拿到這張卡牌的人,必須回答一個問題,並且實話實說。”
“卡牌使用後遺症:使用者將會忘記自己曾說過的話。”
顧青山看了一眼,又看看男子。
只見這位歷史記載者的神情已經變得木然。
——他似乎在等待一個問題。
顧青山想了想,問道:“你是怎麼描述我的?”
男子不由自主的答道:“你這傢伙太帥了,所以我在記載歷史的時候,幾乎不正面寫你的外貌,以免被你比下去。”
話音剛落,男子頓時恢復了正常。
“剛纔發生了什麼?”他疑惑的問。
“沒事。”
顧青山說着,再次架起了魚竿。
男子依然很疑惑。
顧青山卻不理他,自顧自的釣着魚。
好一會兒。
顧青山頭也不回的道:
“對了,你在記載歷史的時候……有沒有認真描寫過我的外貌?”
男子嘿嘿一笑,拍着他肩膀道:“你這小子,長得跟我差不多帥,所以我在記載歷史的時候,爲了避免大家分心,就沒怎麼描寫你的外貌,只有第一卷第九十章寫了一點點。”
“原來如此。”顧青山眯眼道。
“怎麼?你不信?”男子攤手道。
“騙我的人,不管他身處哪個世界,我都會去找到他,殺了他。”顧青山淡淡的道。
男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顧青山依然不看他,繼續道:“人緊張的時候,會出現手抖、出汗、臉紅、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的體徵,你好像完全符合——是有什麼心虛的事情嗎?”
男子道:“哈哈哈,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顧青山挑眉道:“什麼事?”
男子道:“你師尊迴歸真實世界之後,會把虛空中發生的一切告訴那些真實存在的強者們……據說蘇雪兒、安娜、稚羅、離暗、飛月、寧月嬋她們看過虛空的記憶之後,都表示要來找你。”
顧青山:“……”
男子道:“人緊張的時候,會出現手抖、出汗、臉紅、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的體徵,你好像完全符合——是有什麼心虛的事情嗎?”
顧青山慢慢轉過頭,望向男子。
……
五分鐘後。
那個鼻青臉腫的男子在紙上奮筆疾書:
“顧青山森然一笑,輕聲道:‘我本不想用這招的——’
唰!
他凌空劈了個叉!”
顧青山倒是沒注意這一點,他望着空空蕩蕩的血海,好一會兒才問道:
“歷史記載者,你說那些真實的人們,會接受這段記憶麼?”
男子把本子收起來,正色道:“其實這裡面有一個概念,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請講。”顧青山道。
“邪魔就算創造了再多的平行世界,也必須以一個最初的世界爲藍本,而這個世界並不是虛空。”男子道。
顧青山想了數息,明白過來。
“虛空之中什麼都沒有,那些平行世界自然不會來自虛空。”他說道。
“正是如此。”男子拍手道。
“那麼……最初的世界究竟是哪一個?”顧青山問。
“就像你師尊那樣——其實爲了打敗邪魔,一切英靈都圍繞在術的周圍。”男子道。
顧青山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你是說,我身邊的那些人……其實都是真實的?”他問道。
“對,只是他們自己不知道,當一切結束之後,又不記得。”男子道。
“那麼……”
“我猜他們在知道一切之後,肯定會來找你,罷了,今天我完本,你可以自己看看。”
男子從本子上撕下一張紙,將其丟在虛空之中。
那張紙頓時化作一面光幕,顯現出某個世界的景象。
只見那個世界之中,正在舉行盛大的慶祝活動。
諸界的強者們歡聚一堂,慶祝着衆生戰勝邪魔這件註定要載入無數文明史冊的大事。
謝道靈站在最上首,揚聲道:“諸位,靜一靜。”
衆人安靜下來。
謝道靈輕輕一笑,開口說道:“虛空之中的一戰,歷經了無窮歲月,其中發生了太多事……可惜你們都不記得。”
她伸手捏了個訣。
只見一團團光影從她的手上飛出去,紛紛落在每一位強者面前。
“這裡是虛空之中的戰鬥記憶,只要與最終序列有關的影像,我都已經做了記錄。”
“至於看不看……”
“是你們的自由。”
話音落下,衆人紛紛露出遲疑之色。
誠然,衆生已經確定無疑的贏得了這場偉大的勝利。
但謝道靈爲什麼偏偏凝聚了這些記憶影像?
大家猶豫不定。
忽然,有人先伸出了手。
那是一名有着火紅色長髮的明媚少女。
“總覺得……忘記了什麼不該忘記的事情……”
少女輕聲說着,接住了光影。
光影一閃,漸漸在她腦海之中展開,化作過往的一幕幕畫面。
她看到了一名少年。
那名少年站在自己對面,神情嚴肅的說道:“赤鵠,你是否願意捨棄輔助類的術法,成爲死亡的代言者?”
而自己說——
“我曾經想當一名團隊的領袖,但現在看來,我的力量太弱了……”
……
“我當然願意與死亡法則之主簽訂契約,這是我活下去的機會,也是我保護大家的力量來源。”自己輕聲說道。
“很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少年說着,忽然拿出了一瓶酒。
“這是幹什麼?”自己驚奇的道。
……
“這是什麼酒?”自己感興趣的問。
“我叫它死亡烈焰。”少年隨意說道。
“好酒!”
“難道你以爲白喝的?快試試身上的死亡法則之力有沒有提升啊!”
“對不起,我忘了!”自己紅着臉道。
……
“羅德,你剛纔說我除了防禦還需要攻擊的力量。”
“對。”
“我現在已經想清楚了,除了兩種防禦之力,我會專門設置一種攻擊的力量。”
“既然這樣……我這星辰就不叫螃蟹了。”
“我想叫它天蠍。”
……
火紅色長髮的少女靜靜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直到。
那座熟悉的酒吧。
直到——
所有畫面的光影統統熄滅。
整個歷史已經成爲過去,而那名少年孤身一人留在了血海之中。
少女沉默很久。
終於。
她緩緩走到謝道靈面前。
“嗯?不滅的神焰,諸界龍族的守護者,彼岸使者閣下,你有什麼事嗎?”謝道靈面帶笑意,問道。
少女毫不躲避謝道靈的眼神,以微弱而堅定的聲音問:
“……如果我要去血海……該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