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少年在地道中飛奔。
半柱香的功夫，他們就穿過了長長的地道，來到一處懸崖。
一塊巨石立在懸崖邊，上書幾個大字：
“東荒窟。”
——這裡是萬獸深窟的東荒窟。
顧青山朝下望去，只見下方是深深的黑暗，根本看不到底。
“終於回來了。”
紅袍少年感慨道。
他縱身一躍，身形飛快墜入黑暗，再也看不見蹤影。
顧青山等了一會兒。
爲了表示尊敬，他這種下人要讓少主先跳，並且要與少主拉開足夠的距離。
數息後，懸崖下傳來極其微弱的傳送波動。
少年的氣息已經消失。
現在顧青山可以跳了。
他摸了摸手腕上那個粗劣的鐵手鐲，朝着懸崖下縱身一躍。
強風拂過身子，帶起呼嘯之聲。
顧青山開始飛速下墜。
很快，懸崖深處傳來一道波動，落在他的手鐲上，輕輕一引。
手鐲上亮起微光。
憑藉這微光，一道又一道充滿強大威懾力的意念，從顧青山身上掃過，然後挪開，任憑他一直朝下落去。
顧青山忍不住寒毛倒豎。
剛纔那些存在，單憑意念就給他一種無法力敵的感覺。
雖然通過那少年的記憶，已經知道了原委，但他還是想親自看看。
顧青山放出神念觀察四周。
只見在懸崖的外壁上，一些巨大的屍骨掩埋其中，密密麻麻，無有間隙。
這些屍骨散發出陣陣兇厲的氣息，圍繞顧青山來回涌動。
顧青山完全能感覺到，這些氣息之中存在着某種意念。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失去表明身份的鐵手鐲，恐怕立刻就會被某種危險當場殺死。
時間轉瞬即逝。
顧青山被一道飛射而來的光裹住，速度慢慢減緩，直至停在半空。
四周的峭壁上，依然佈滿了各種屍骨，散發出滔天的恐怖氣息。
忽然，光芒一閃。
顧青山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緊接着，四周景象忽變，雙腳落在實地上。
一個世界出現在顧青山面前。
桃花林。
整片桃花林足有數百步之遙，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在晚霞的映照下，顯現出一片靜謐平和。
有人在一旁說道：“李三，你真是命大。”
顧青山望去。
一名少年，牽着兩匹瘦馬，正站在傳送臺下。
這是張少主身邊另一位常隨，馮六。
他們這些下人是沒有名字的，只有家中排行，除非成爲正式的職業者，纔會被族中賜下名字。
顧青山從傳送臺上走下來，口中說道：“運氣還行——張少主呢？”
馮六道：“族長夫人帶着車隊剛接了少主回去，我留在這裡等你。”
“謝了。”
顧青山翻身上馬。
兩人打馬前行，嘴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你是不知道，那些高手們的魂骨突然全碎了——那些可都是價值千金的魂骨，就那樣碎了一地，整個族裡慌做一團。”
“神奇的是，張少主的魂骨卻一直好端端的擺在魂骨殿中，直到你們歸來。”
馮六望他一眼，道：“李三，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是不好說什麼，等看少主自己怎麼說吧。”顧青山道。
馮六頓了一下，笑道：“行啊你，大難不死，竟然學會做悶嘴葫蘆了。”
顧青山也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這件事恐怕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自己身爲一個下人，應當恪守本分，在族中沒有明確說法之前守口如瓶。
值得慶幸的是——
自己接受了以往的教訓，從諸多屍體裡專門挑了一個最不起眼的傢伙，後來果然發現這是個奴僕。
這可不像在懸空世界，太上長老和掌門在虛空之中自相殘殺，根本沒工夫來管那個少主的事。
在這裡，自己若是扮作一位高手，只要魂骨碎裂，身份就會被戳穿，自己馬上就要想辦法跑路，或是重新隱藏行蹤。
雖然也不至於會怎麼樣，但總之還是麻煩。
兩人一路策馬前行，很快出了林子，前方豁然開朗。
一座四通八達的繁華之城映入眼簾。
兩人進城，來到一處佔地龐大的府邸，就有一名管事迎上來，喝道：
“李三，族中各位長老都在議事廳，族長和族長夫人也在，你快快隨我來說個清楚！否則百死莫辭！”
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
顧青山露出惶恐之色，急忙問道：“劉管事，到底怎麼回事。”
“少廢話，跟我來！”
那管事上前抓了顧青山的手就往裡走。
顧青山朝馮六瞥了一眼，只見馮六早已嚇得躲到一邊，彷彿顧青山身上帶着什麼說不清的東西一般。
顧青山不禁暗暗一哂。
張少主的幾位常隨不過是年紀相仿的少年，何曾見過這等陣仗？
別說馮六，就算是李三，也禁不住這樣的喝問。
他任由那劉管事拽着自己，一路穿堂過院，朝着議事廳走去。
忽然，劉管事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少主闖了大禍，帶出去的人都死了個精光，這件事必須要有人來負責。”
顧青山急忙說道：“不是我——”
劉管事打斷他道：“我知道不是你，但這件事很嚴重，總不能讓少主去扛，更不能讓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們去扛，那樣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他的語速變得飛快，繼續道：“李三，記住，你是少主的常隨，這個時候就應該挺身而出，幫他解圍。”
“我、我該怎麼做？”顧青山六神無主的問道。
“你就說是你想帶少主出去散散心，見識見識戰爭，所以少主跟你去了。”劉管事道。
他看着李三那掙扎彷徨的神情，語氣忽而變得溫和：“放心，這件事你扛下來，不止少主感激你，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們也會知道你是個能擔責任的奴才，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我懂了。”顧青山點頭道。
劉管事道：“你已經知道怎麼說？”
“就說是我帶少主出去的。”
“你一個僕人，怎麼能帶少主出去？”
“我說動了少主，他就起心了，只要少主想去，誰都攔不住他。”
劉管事拍拍他肩膀，滿意道：“恩，挺機靈的。”
他加快了腳步，將顧青山帶進了議事廳。
“族長，各位長老，人已經帶到。”劉管事稟報道。
顧青山望去。
只見整個飛羽一族的族長、族長夫人、各門長老、各姓宗長濟濟一堂，氣氛嚴肅而緊張。
張少主臉上有一個深深的巴掌印，站在場中，低着頭，不說話。
旁邊有兩名長老各捧一件寶物，剛剛收了術法。
“回稟族長，神魂無問題。”
“回稟族長，身體髮膚也無問題。”
兩人齊聲稟報道。
那飛羽族長是個相貌威嚴的中年人，衝兩人微微點頭道：“辛苦兩位長老——李三，你過來。”
顧青山走上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做禮道：
“見過族長，各位長老，各位宗長。”
族長面帶笑意，緩聲道：“我聽說是你要帶着少主去看個新鮮，所以少主才起心出去的，是也不是？”
顧青山瞥了劉管事一眼。
劉管事不看他，只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顧青山就開口道：“稟報族長，那天我被派出去置辦醬油調料等物，臨時被喚回來，聽少主說得知了一處戰場剛剛開打，讓我等隨他去看。”
“所以不是你？你確定自己沒說謊？”族長問道。
“當然不是我，我的進出和置辦事項在族中應當有記錄。”顧青山道。
劉管事猛的扭頭，死死盯着顧青山。
顧青山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置辦的相應東西都還在我儲物袋，上面有入庫的術法烙印，這些東西可不會說謊。”
他摸了摸手鐲，將一些醬油調料和炊具取出來，擺在地上。
族長掃了一眼，微微點頭。
那些烙印之術原本只是某種證明，但在這個時候，卻可以追溯出術法施展的時間。
全場一靜。
只聽顧青山自言自語道：“這種記錄一查便知，小的實在不知族長爲何說是我帶少主出行——難道我的這些事項記錄都沒有了？”
氣氛突然變得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