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還是沒有迴應……”
西北城,修行館後院,打坐一夜的楊間從‘九九玄功境’內退了出來。
他五指舒張間,似有一方染血的輪印在徐徐轉動。
“也不知老哥晉升九耀沒,我這修爲進境可也太快了些……”
楊間有些煩惱。
此次入九九玄功境,他收穫絕大,不但學得了大神通術‘斬仙劍’的前置神通‘殺劍’,更得宇宇道人指點,只差一點就可創出‘諸劫生死輪’……
但這反而讓他有些憂慮,因爲他還未選取道果,可距離人仙,可真只有半步了……
“陛下!”
門外傳來腳步聲,一甲士躬身道:
“院外來了個瘋瘋癲癲的遊方道士,非說有寶要獻給陛下,不知是否要接見?”
“我建着修行館曾說廣開門戶,來者不拒。既有人來,爲何不見?”
楊間長身而起。
未多時,那甲士已領着一其貌不揚的老道來至院前。
“你有寶貝要獻給我?”
楊間打量着老道。
“不錯。”
老道打了個稽首:
“貧道數月前曾於一方仙魔幻境中獲得一極等道果,聽聞陛下還未得道果認主,特來獻之……”
“哦?”
楊間並不詫異,眼神中更多的還是審視:
“極等道果世所罕見,價值之高不可估量。你居然捨得獻給我?”
“說說吧,你有何求?”
天變日近,各地神通主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但這也只是與之前那些年相比,道果仍是極爲貴重的。
極等道果,那更是可遇不可求了。
“貧道無慾無求,只盼陛下功行大進,能夠庇佑天下百姓,不讓那動盪戰亂再來……”
老道輕嘆一聲,神色慈悲。
“是嗎?”
楊間不置可否,只是問:
“道長如何稱呼?”
“陡見陛下心中歡喜,一時竟失態,還望陛下恕罪……”
老道微微躬身,執禮甚恭:
“貧道羅睺子,無門無派,散人一個……”
……
……
一日、兩日……
一月、兩月……
一年、兩年……
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山海界不過一年不到,龍泉界已是二十七年過去了。
轟隆!
未亮的天幕之上有春雷橫渡而來,巨大的轟鳴之聲同時在楊獄的心海之中炸響。
“啊!”
大片的火焰翻涌之間,似有八臂魔神縱聲長嘯,其音波之巨大,遠勝春雷。
“好!好!好!”
熾烈的火光在身後炸開大片,可怖的漣漪層層擴散,巨力幾不可卸去,
但魔童站的筆直,任由身上燃燒的紅綾寸寸斷裂,也不退半步:
“能與我那吒俱伐羅戰至此時,你足可自傲!”
呼呼呼~
與心海相連的虛空之中,燎天之火照亮了重重陰暗,也照破了心海。
呼~
楊獄按刀而立,望着那被他擊潰紅綾卻仍是半步不退的那吒俱伐羅,心中也不由得升起幾分佩服。
這魔童一如傳說之中一般,跋扈張狂,目中無人,可其一身道行,卻也無愧其名。
縱然是失了先手,八臂被縛其六,還有香火灼燒其意志的情況下,二十七年的數萬次碰撞廝殺之中,其人仍是佔據着絕對的上風。
這固然是他有意借其磨礪法武、神通,可也足見其人之強橫了。
遙遙對視,楊獄平靜,魔童囂狂如往日,眼底卻閃過暴戾至極的光芒來。
他是何許人?
縱然是神魔駐世的劫末之前,身兼仙、佛、神三位一體,執掌諸般大神通術的他也是聲名赫赫。
九天十地,寰宇諸界,無數妖魔聞其聲名就要心神皆顫,駭然逃遁!
何曾有過如此狼狽與憋屈之時?
“萬戰不退,你意志之堅韌,着實非同小可,無怪乎三尖兩刃刀幾乎認了你……”
這一刻,魔童變得十分之平靜。
千萬次的廝殺碰撞,縱然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之人進步之神速。
在自身被掣肘的情況下,不但無法速勝,甚至連勝也變得異常的艱難。
只是……
“可惜,你到底小覷了我!”
轟隆!
心海揚波,在楊獄的注視之下,那本就無比熾烈的火光劇烈的燃燒起來。
“業火?!”
楊獄眉頭一挑。
此火非凡火,乃是業力所化,也是除卻道行、功法之外,唯一可以從遠古帶到現世的力量。
“萬般將不去,唯有業隨身!”
熊熊烈火由心起,顯現於外,劇烈的痛楚加持之下,那吒俱伐羅跨步而前。
只一步踏出,他身上的鎖鏈、燃燒的香火之毒火就盡數崩滅、潰散。
甚至於,連這處道果所化的虛空都在氤氳,似要被燒透一般!
“可你以爲小爺這三十年,只在與你逗樂子不成?!”
他縱聲長嘯,心中壓抑到了極點的暴虐之氣,已徹底壓制不住:
“天!”
“地!”
“無!”
“極!”
千萬分之一剎那都不到,那吒俱伐羅戰的聲音已經充塞了整片虛無之地。
一方燦銀色古鏡,陡然間浮現於虛空之中,這方不可知之地,竟好似有着剎那的凍結!
赫然是魔童生前修持到大成的‘乾坤無極道’法相,在乾坤圈之後的第二種變化!
嗡!
業火加身,魔童長嘯着拍向身前的古鏡,八隻手掌紛紛捏出印決,猶如吟唱一般:
“幹!”
“坤!”
“借!”
“法!”
借法,前生?!
還是其他已然復甦的道鬼?!
這一瞬間,楊獄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人‘乾坤無極道’法相的第二種變化來!
轟隆隆!
石破天驚,虛空震顫,可怖的氣機幾乎要穿透北斗道果,降臨現世。
銀光繚繞之間,魔童身形前傾。
僅僅是如此微小的動作,整片虛無之地都好似要坍塌破碎,發生了肉眼可見的彎曲!
其意志,亦或者身形,更是無可抑制的劇烈膨脹起來,似要充塞這方虛無之地,乃至於外在之天地!
“大神通,法相天地!”
楊獄的衣發皆是後揚,獵獵而動:
“其實……”
輕聲吐息之間,楊獄同樣一步踏出,迎上了那跨出虛無,那似與這方天地齊高的八臂魔神。
他身後顯出魁星之影,身下有神象發出長嘶,周身天雷交織,身如大日般陡發神光。
“你也,小覷了我!”
前後二十七年,數萬次近乎死戰的磨礪,可不止是諸般神通、法武的突飛猛進。
更多的,是對於神通的理解與運用。
曾經,楊獄很難同時催發兩種神通,即便看似同時,實則也有極爲微小的時間間隔。
因此,最初千百次,他幾乎撐不過三合,而此刻,他諸般神通爆發於一剎,真正的沒有了間隔!
諸般神通、八九玄功變化齊齊催發,化作重重巨浪,將天意四象推舉到了一個此時極盡的高度!
轟!
魔童跨步,身形無可抑制的膨脹,幾乎要崩滅這方虛無之地。
而楊獄跨步之間,氣息如虹,身形卻越來越小,到得最後,甚至到了肉眼都無法窺見的地步!
近三十年,數萬次的死戰,他於神通之上的修持也仍然無法與這魔童相比。
可無數次的廝殺,他也終是尋出了,如何破敵之法。
“人仙第二步,大小如意!”
以極小,應極大!
嗡~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劇烈到了極點的碰撞,反而是極度的安靜,一剎之後,虛無之地徹底崩碎間,纔有神光迸射。
熊熊業火,於此刻趨向了熄滅……
自破碎的神光之中走出,楊獄的意志之光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照徹了心海、破碎的虛無之地、北斗道果,以及徹底被驅出道果之外,即將崩滅的那吒俱伐羅。
“結束了。”
楊獄平靜注視,無悲無喜。
平生以來,他從未遇到過如此難以應對之強敵,縱然有着諸多掣肘,他仍是萬戰之後,纔有一勝。
數載之前,才洞徹其破綻之所在,且最終以神通之外的手段,才能真正破敵。
這樣的強橫大敵,縱然如何囂狂跋扈,他也不免有着幾分敬意。
這是修行路上的先行者。
“原來,原來如此……”
行將熄滅的業火之中,那吒俱伐羅比之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安靜。
沒有了暴戾與囂狂,只有好似洞徹了什麼隱秘的恍然與一抹難言的複雜,甚至是……憐憫:
“你居然是……”
他的聲音低若蚊蠅,楊獄都聽不清楚,但他只是平靜注視,目視其消亡。
“……未劫再會!”
深深的看了一眼楊獄,魔童的眼神再度變得桀驁與暴虐:
“你可千萬別死,千萬撐住……待得小爺真個歸來,再來將你扒皮、抽筋!”
“哈哈哈!”
長笑聲中,魔童的意志徹底消失,只留下如瀑如何般的文字洪流傾瀉入心海之中。
嗡!
輕鳴聲中,北斗道果徹底沒入了位階圖中,與其他五枚道果交匯,環繞而動,幾成七星。
“乾坤無極道!”
幽幽微光之中,楊獄感受着來自於魔童最後的‘饋贈’,心思則隨之飄散,落於武道長河之上。
在古神通的遮掩之下,武鬥門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瘋狂擴張,不止成爲了慳山城最大的勢力,還擴散至附近十數個大城去。
這期間,韓九開得百竅,而元本,早七年就晉升武聖,在長河之中拓印下了自己的影子。
四廢星配合武聖修持,在乾元王朝的名聲都已是不小。
武道長河也隨之變化,變得湍急與寬廣……
砰!
幾乎是楊獄轉動念頭的剎那,長河之上,一朵浪花沖天而起,綻出如煙花般的光芒來。
一輪莫大的輪印,在徐徐轉動之間,升騰而起。
這輪印如日似月,煌煌且霸道,其上血跡斑駁,似有無數生靈被碾死在輪下。
又好似本身就蘊含着生與死之間的諸般奧妙。
“諸劫生死輪……”
似有似無的呢喃聲中,一道身影由虛化實,好似要從浪花之中走出,登臨這武道長河!
第二尊人仙誕生了!
“小弟他成就人仙了……”
楊獄有驚無喜,眉頭緊鎖:
“怎麼會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