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羣山之中,血腥氣彌散,風吹不散。
望着那炸開的血霧,古廟外,山林中的一衆人,無不怔立當場。
遠遠地,許多人的臉上惶急、驚懼之色還未落下,仍然沉寂於那泥塑將出的恐怖之中,卻又看到了紅日法王爆碎的身軀,
一時之間神情十分之精彩。
“楊獄!”
山谷之中,紅日法王淒厲的怒吼聲,仍是不住的迴盪着,其中驚怒怨毒之意,讓所有聞聽之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西北王!”
比之其他人,黎淵的反應最快,繃緊的神色終於一緩,旋即不假思索的跌坐在地,抑制自身沸騰的氣血。
“菩薩!”
常人不可見的血霧之中浮現出紅日法王猙獰的面孔,他仍是想要衝入古廟之中。
可下一瞬,就被滾燙至極的氣血一澆,整個燃燒也似。
嗚!
洞開的廟門之後,楊獄屈指一彈,張牙舞爪的鬼影,已是兇戾無比的撲殺上去。
鎮壓了黑山老妖之後,包括紫金吞煞寶葫蘆在內的三大道果徹底陷入沉寂,此刻卻是根本無法在鎮壓更多的魂魄。
“什麼東西?!滾開,滾開!”
虛空之中,唯楊獄可以聽到的嘶吼聲不住炸響,鬼嬰與紅日法王的魂魄劇烈廝殺着。
“香火,養魂……”
楊獄打量着。
比之他之前所見過的大宗師、武聖的魂魄,紅日法王的魂魄顯得十分之凝練,隱約間,可以嗅到似有似無的香火之氣。
這是將永恆天輪寺至高武學,轉輪法修持至很高境界纔有的象徵。
相傳這門武功輕身而重神,修持至十二品,甚至可以魂魄離體,七日而身不死。
但顯然紅日法王的修持還不到,且肉身破碎,縱然魂魄強悍,也如無根之水。
未多久,伴隨着一聲哀鳴,鬼嬰已將其撕扯開來,猶如貪婪的惡獸一般,將其魂魄吞噬了下去。
“老爺!”
得勝而回的鬼嬰收斂兇戾,沒入楊獄的影子之中。
這些年,隨着生死簿殘頁覆蓋生靈的增長,源自殘頁的五鬼搬運術也變得越發神異。
“西北王……”
緩步走出古廟,楊獄眸光一掃間,無論是黎淵一方,還是天輪寺的諸多武僧,無不麪皮發緊,心頭髮涼。
而比之後者的驚惶,前者忐忑之後,紛紛躬身:
“神風臺,林哈拜見王爺!”
“神火山,韓楊拜見王爺!”
“大木門……”
……
一人開口,所有人便紛紛高聲下拜,繼而,不約而同地殺向了因紅日、幹剛身死,徹底大亂的天輪寺諸多武僧。
兩方的廝殺,楊獄並未干涉,他把玩着那枚香火信仰匯聚而成的光球,
與槐木令牌之中的真言道人交流着。
“真人,這香火願力極擅養魂,不知對您是否有用?”
楊獄詢問。
【香火結晶:凝聚自千萬人的信仰、香火之中,服之可增長神意,補益魂靈,改易肉身,增強功行……】
三大王朝以大明爲最,一道之地,人口就有萬萬之多,其次卻不是天狼。
天狼王朝疆域遼闊勝過大明,可人口卻還不足大離一半。
這一枚香火結晶,卻是大離萬萬之信衆,長達兩百年的精純信仰之匯聚,價格之高,無可估量。
“此物,太過珍惜了,只怕當世都無第二塊,老道用之,就太過於可惜了……”
槐木令牌之中,真言道人神色凝重:
“憐生雖爲天下第一教,可於尋常百姓而言,官吏比之神魔更爲可怖,
憐生教三千年香火匯聚,未必及得上大離兩百年,
那陸沉,比她更危險……”
昨日兩人之交談,真言道人自也是聽到了。
“此物固然珍惜,但越是如此,才越是不能動用。”
楊獄微微搖頭。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人心所向,無事不成,氣運也好,香火也罷,究其根本,只是這一十六個字。
這一團香火,猶如一國百年大運,作用於一人之身,自是無往不利。
若用於自身,他或許可跨過水磨的過程,直接可以修持靈肉合一,衝擊當年張玄霸未成之境。
只是……
“那陸沉連如此寶物都捨得給你,可想而知,爲了‘化武爲道,,他已步局多年,逼你放棄晉升十都……”
真言道人沉聲道:
“如此一來,此物你不能用,可暫時也絕不能晉升十都,否則,此獠必於關鍵時刻殺出……”
這一夜,他冷眼旁觀,從那陸沉的話語中猜測到了許多東西。
比如當年張玄霸爲何突然起了捨棄道果之心,比如三百餘年前,太祖張元燭爲何陡然身死,
再比如,那連生老嫗爲何突然出世,且首先針對楊獄……
這,皆不是巧合!
而這,就尤爲可怖。
因爲,直至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着其人的意志進行!
哪怕是楊獄!
“陸沉……”
回想着過去種種,楊獄神情漠然,駐足未多時,他收起了香火結晶。
羣山之中,廝殺已到尾聲,雖然黎淵傷重無法加入其後戰鬥,可素明的手段,比之前者更甚,出手之時更是兇戾無比,看不出半點出家人的慈悲。
“呼!”
當黎淵將體內的污血煉化成濁氣吐出,羣山之中的廝已然結束。
天輪寺諸般武僧,或是遁逃,或是被擒,負隅頑抗者,盡數被格殺於永恆山上下,
鮮血染紅了雪林。
“永恆天輪寺……”
望着雪山之巔,煙火瀰漫的古廟,黎淵的眼神複雜難明,兩行血淚無聲無息間滑落:
“父親,阿兄,小妹……你們的在天之靈看到了嗎?這座妖廟,終於要覆滅了!”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終是壓不住的噴出一口逆血,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
“西北王大恩大德,大離上下沒齒難忘,來日若有指使,黎淵願效犬馬之勞!”
這一生黎淵記不得自己跪過多少次,跪過多少人,可唯有這一跪,他心甘情願。
這一拜楊獄坦然受之。
昨夜他固然沒有出手,可事實上,陸沉若未等到他,必不會離開此間。
只是……
“犬馬之勞?黎淵,你莫非不知楊某此次出關,所謂何事?”
“嗯?”
黎淵心頭一震,旋即點頭。
數月之間,天狼百萬能戰之士盡去,王庭八部盡被打散,曾與大明齊名的王朝,已到了滅亡的前夕。
這對於他而言,自然不是秘密。
楊獄來大離,所謂何事,他自然心知肚明。
“潮汐論中記載,天變到來之前,諸般天災將會越演越烈,諸國之戰,不可避免。”
楊獄開口。
三笑散人的潮汐論中,着重在於百鬼、仙山之重現,對於諸般天災只是一筆帶過。
然而,過去的十年之間,各地天災爆發之密集,遠遠超過了三千年來之總和。
雪災、地震、洪澇、蝗災、旱災……
諸般天災之下,無論諸國之間,願意不願意,爲了生存,也只有廝殺這一條路。
“大離,不同於天狼!”
短暫的沉默之後,黎淵沉聲道:
“大離境內,土地肥沃,不會窺視中原,天輪寺覆滅之後,黎某再次
保證,大離上下,絕不會有染指中原神器之心!”
楊獄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他足下一點,已消失在古廟之前。
行至天輪寺前。
這一座以一國之力,鑄寺於三千丈雪山之巔,這座曾被稱之爲佛門聖地之所,
此刻已是死傷狼藉,血流成河,而內裡,火光中仍有着廝殺在繼續。
“西北王……”
有人察覺到了什麼,遠遠的看到楊獄,瞬間呼吸一滯,悄無聲息的退去。
廝殺,於不久後,徹底停止
楊獄緩步而行,所過之處自無一人阻攔,而縱使那燃燒的火焰在他面前也紛紛熄滅。
“舉一國之人力物力,成此般煌煌之廟,可惜了,今日之後,再無永恆天輪寺……”
看着火光中的寺廟,真言道人不由一嘆。
對於天輪寺,他並無任何好感,可這座雪山之巔的廟宇,卻是大離萬民心血澆築而成。
“付之一炬,確實可惜……”
楊獄也不由點點頭。
天輪寺,又有七寶寺之稱。
所謂七寶,則是金、銀、琉璃、珊瑚、琥珀、硨磲、瑪瑙之類……
而能夠被天輪寺選中的七寶,五一不是上等,任何一塊,都足夠一人三代富貴。
來到此處後,被楊獄鎮壓在袖袍之中的三足金蟾像是發瘋一般掙扎着。
那濃郁的寶光,讓這不知多少萬年沒有見過寶物的小傢伙差點瘋癲了。
但無論它如何掙扎,仍是無法出袖口……
“可惜……”
真言道人有些惋惜,而楊獄,則在點頭之後,伸手摸出了一巴掌大小的布口袋。
後天,人種袋。
……
……
“大將軍……”
古廟前,黎淵駐足良久,一披甲小將提着沾滿鮮血的長刀而來,單膝跪地:
“天輪寺妖僧伏誅大半,逃散了有數千,其中不乏高手,青將軍已領人前去追捕,他們,逃不了……”
他沉聲彙報着種種,但黎淵的心思卻根本不在,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西北王,走了?”
“啊?走,走了吧?”
那小將一怔,旋即神色複雜無比:
“大將軍,那西北王,他,他搬空了整個天輪寺……”
“你似有怨氣?”
察覺到他聲音中的不對,黎淵眉頭一擰,沉聲訓斥:
“今日一戰,若無西北王,我等只怕盡滅於此,諸般寶物,自該他拿!
他縱是搬空天輪寺,你也不能,也不該有絲毫的怨言!那,本就不是你的!”
“是……”
那小將額頭見汗,呼吸急促。
“風評,你天賦異稟,是老夫最爲得力之人,可老夫實不希望你只修四肢,不修頭腦……”
見他如此,黎淵放緩了語氣:
“再者說,天輪森秘庫何其之大?一人之力又夠,夠拿走多少?
嗯?!”
心下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黎淵訓斥了幾句,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雪山時,卻猛然愣住了!
烈日之下,雪山之巔一切如常。
只是,那座他熟悉的廟宇,似乎,似乎……
“真,真搬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