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悠長的鶴鳴響徹青州城,繼而氣浪炸開,不少人擡頭遙望,就見得一隻展翅足有三丈開外的白鶴飛騰而起。
倏忽而已,已消失在空中。
負手立於鶴背之上,楊獄俯瞰雲下,只見城郭漸小,大街小巷中的行人更是小如芝麻。
赤眸白鶴是憐生教馴養的一種靈禽,尤擅飛騰,不揹人的情況下,一個時辰足可飛躍兩千裡。
當然,如此高速的飛行,對其體力消耗巨大,除非是野生的赤眸白鶴遭遇生死危機,否則不會這樣飛行。
但即便緩速飛騰,揹着數人,一日之間,也足可跨越萬里,雖比不上天下知名的那幾種靈禽,可也極爲珍貴。
呼呼!
凌冽的寒風被真罡排斥在外,楊獄足下輕輕一點,赤眸白鶴就自俯衝向下方山林,這一下,卻駭破了林中等待的大黑狗的膽子。
“嗷嗚……”
牛犢大小的黑狗幾乎炸毛,若非嗅到了楊獄的氣息,幾乎就要奪路而逃。
赤眸白鶴乃是異種,以虎豹爲食,尋常意義上的猛獸根本無法相比,這大黑狗雖然有着蛻變,卻如何能不怕?
“活死人……”
楊獄心念一動,直挺挺躺在雪地中的活死人已是一躍而起,一隻手攥住大黑狗的脖頸軟皮,於樹幹上借力一跳,就躍上了低空俯衝的白鶴背上。
唳!
赤眸白鶴不滿的啼叫一聲,卻還是抖動羽翼,展翅飛上高天。
鶴背之上極爲寬闊,足可容納七八人抱團而坐,自然容得下兩人一狗,只是速度就要慢上一些了。
“嗷嗚、嗷嗚……”
似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有飛天的一天,初時還在低吼,不多時已是癱在了背上,渾身哆嗦起來。
“出息!”
楊獄笑罵一聲,念動間讓活死人踏前一步,催發真罡抵禦風流,自己則盤膝而坐,安撫這大黑狗的情緒。
最早,他不過拿着狗嘗試了一下通幽之用,本也沒太在意,是以離去都不曾帶上它。
只是這狗似乎知曉好處,自羣山裡的賈溝村一路追了足足半月,竟讓它找上了自己,索性也就帶上一起了。
“嗚嗚~”
嗅到楊獄的氣息,黑狗的情緒平復下來,不多時已付出‘呼嚕嚕’的聲音,卻是守着活死人幾日沒睡。
以神通改易血氣之後,它的靈性似乎也有提升。
“傳說中,神佛隨手點化精怪爲童子、坐騎,豈非與我如今的操作如出一轍?”
望着呼呼大睡,似乎不設防的大黑狗,楊獄心中涌動着念頭。
這種既視感十分強烈。
試想一下,自己不過牛刀小試,這條幹瘦的小狗就龍精虎猛,宛如牛犢,若自己接連改易,讓其氣血如虎、如象、如龍、如爐又如何?
這在尋常人的眼中,豈非也是神仙的手段?
“不過,血氣層級的更迭,不止是命數改易,還需要耗費不少丹藥,這一個月裡,它吃的丹藥可不比我少……”
楊獄心中自語。
他自然想要嘗試神通對於命數改易效果到底極限何在,一路上有意識的餵食它各種丹藥,也在引導它鍛鍊。
可惜,服氣法太過複雜,短短時間,即便楊獄有心,它也無能爲力,血氣固然極強,但內氣卻是一縷也無。
“長路漫漫,不妨慢慢嘗試……”
楊獄並不急。
裕鳳仙、餘靈仙最後出現之處遠在青州之外,距離此間數萬裡有多,赤眸白鶴只是靈禽而不是仙鳥,飛得快,需要休息的時間也多。
“嗚~”
睡夢中,似乎有什麼美事,黑狗打了個冷顫。
……
……
呼呼~
蒼鷹展翅,於雲海間翻騰起伏,倏忽間已是裡許之地。
謝七盤膝而坐,雙手死死抓住蒼鷹的翎羽,臉色煞白,他並不恐高,可這蒼鷹的速度太快,讓他肚子裡翻江倒海。
“真不知哪個是老闆。”
大老闆負手而立,爲謝七遮擋住迅疾的狂風氣流,語氣中頗多不滿意:
“老七,你說咱這些年也沒虧待你,各類丹藥雖然不多,可也沒缺過你一顆吧?你怎麼就連真罡也凝不出來?”
“……”
謝七有心反駁,一張口,卻差點將隔夜飯都吐了出來,捂着嘴連聲乾嘔。
“唉。”
大老闆長吁短嘆:“可惜了,阿大他們都不在,否則,這辛苦活也不需咱自己幹了……”
好一會,謝七方纔恢復了一些,滿面羞慚:“您受累……”
“也是咱太苛求了,以你這個年紀,凝練真罡着實有些難爲你了,只是,那楊獄怎麼武道進境就那般快?”
大老闆自語着。
楊獄必然是身懷神通的,這點,他無比確認,哪怕前者並不承認。
可道果與武功並無關係,不是身懷神通者,武功就一定高的,否則,天下也不會只有十二位武聖了。
“那,那小子不是人。”
謝七終於緩過來了,換血武者的適應是極強的,他掙扎着起身,長長的換了幾口氣,才道:
“大老闆,您不是一直想施恩於他,如今他與朝廷決裂,豈非正是好時候?”
“這倒是。”
大老闆微微點頭:
“到底是年輕氣盛啊,殺人有太多法子,非要正面強殺,當街凌遲,這着實觸怒了朝堂上那些大人物脆弱的心絃,等待那小子的,會是無休止的追殺……”
“無休止?不至於吧……”
聽得這話,謝七一怔,有些驚疑:“依着朝廷的做派,幾次追殺無果後,應該就會放棄了吧?”
“不一樣的。”
大老闆搖頭:
“權利的本質,不在上,而在下!下屬的順從支持,才鑄就了那些大人物權利的王璽,以下犯上,是某些人決不允許的……”
“這……”
謝七似懂非懂。
“老七啊,你也跟了我這麼久,怎麼就這般不開竅?”
大老闆有些恨鐵不成鋼:
“以我爲例,若阿大、阿二……到你,全都不聽我的,我即便有通天武力,難道一個人就能掌控咱們的生意?”
“這倒是。”
謝七有些恍然。
“咱們如此,朝廷也如此。任何一個大的體制,都是這樣,權利在下不在上,有人肯聽你的,你纔有權利。
否則,你即便是皇帝,無人順從,也只是個傀儡而已。”
大老闆淡淡說着:
“這就好比你手下的掌櫃殺了你,我卻奈何他不得,不但如此,他還越活越好,這對於你手下的,阿大、阿二、阿三他們手下的掌櫃來說,又意味着什麼?”
“人人都學他,哪裡還有什麼規矩?說甚威嚴?”
“這……”
謝七悚然一驚:
“那楊獄豈非十分之危險?”
“若非真個危險,徐文紀犯得着月餘裡上書九封?”
說到此處,大老闆也有些感嘆:
“這位徐老大人,可算是難得的好上官了,可惜,人走茶涼,朝堂上的那些位,不見得都會賣他面子……”
謝七呼吸有些急促,稍稍代入一下他就覺得烏雲蓋頂,危險異常,但一想,不由的搖頭:
“青州,地處邊荒,逃出天狼關,流積山外,天地廣大,難道大明朝還能一手遮天?”
“你當魏正先是死人麼?”
聽得這話,謝七頓時無言以對,身爲青州人,他哪裡不知道那位大將軍。
“那您此去,莫非要去尋他?”
“卻也不是。”
大老闆搖搖頭,正想說什麼,突然聽到座下蒼鷹發出一聲尖銳鳴叫,好似遇到了天敵一般,滿身翎羽都豎了起來。
“什麼東西?”
謝七驚駭拔劍,環顧四野,此處視線開闊,可以他的眼力,卻也什麼都看不到。
倒是大老闆瞧的分明,極遠處,似乎有一道白影穿梭於雲霧之間,相距數百里之遙,也只有蒼鷹的目力瞧的見了。
“那是……”
那頭,兩人什麼也瞧不見,數百里之外,楊獄聽着鶴鳴提醒,環顧之下,頓時瞧見了那頭神俊的蒼鷹。
以及鷹背上熟悉的身影。
“這麼巧?”
他心思一動,赤眸白鶴已如一餓了多日的老饕,狂暴的衝了上去。
遠遠的,那蒼鷹也絲毫不示弱,疾衝而來。
兩頭大鳥爆速而飛,不多時,不說大老闆,便是謝七也瞧見了楊獄,謝七錯愕,大老闆嘴角卻泛起一抹微笑。
呼!
兩人同時發聲,喚住了座下的禽鳥,相距數十丈,楊獄開口了:“又見面了,這倒是很巧。”
“巧合,倒也算不上。”
大老闆顯的很坦然:
“你尋憐生教的事情,對老夫來說可不是秘密,青州憐生教據點幾乎被裕鳳仙拔完,你要尋人,只能來尋餘靈仙。”
這世上自然是有巧合的,但更多的,只是假裝巧合。
“你有事?”
楊獄神色不變。
“下去詳談,如何?”
大老闆笑而不語。
‘這老傢伙還不死心?知我與朝廷決裂,就又想着施恩於我?’
楊獄心中微動,還是應了,未多時,兩頭禽鳥已先後落於山林中,掀起大片的積雪。
瞧了一眼龍精虎猛的大黑狗,大老闆眼底閃過異色,率先開口了:
“裕鳳仙失落之地,當是一處仙蹟!這正可佐證老夫當日所說,天海界即將歸來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