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終得‘通幽’!

“呼!”

空蕩蕩的軍帳之中,楊獄安坐調息,沉凝心思與氣機:

“希望,朝廷的氣數未盡吧……”

……

……

朦朧的月色之下,是密密麻麻、連接成一片的軍營。

旌旗獵獵,煞氣翻滾。

連綿的軍營中心,諸般甲士拱衛的大帳之中,一片肅殺之氣。

十數個身披甲冑的精悍將官皆冷眼望向正中處,雖有些慌亂,卻咬牙對視的中年人身上。

震驚、疑惑、快意、殺意……

幾如實質般的情緒,不加掩飾的加之於中年人之身,讓他的身軀越發顫抖。

“那老匹夫,要請我家將軍去赴宴?”

有人獰笑着握住刀柄:

“你當老子蠢?!”

呼!

話音迴盪之間,營帳中驟起狂風,一個氣息張狂、霸道的身影蠻橫的闖入了衆人的視線之中。

見得此人,營帳中一衆人紛紛行禮,而那中年人,卻是咬着牙,強壓心中的憤怒。

黑靴、火披風、金甲……

“呵!”

來人挑眉,居高臨下:

“怎麼,認出本將軍這張甲冑了?”

中年人身軀顫抖,呼吸都有些不暢,咬着牙:

“怎麼能不認得?!”

金甲,于軍中並不少見,可來人身上的這張甲冑,他怎能不認得?

“高師攻下都城,本將什麼賞賜都沒要,就要下了這張‘秦王甲’!聽說,這張甲,來頭不小?是那誰的甲?”

來人譏諷着,享受着這種快意。

踐踏着往日高不可攀的士大夫,這種快感,實在難以用言語形容。

中年人目眥欲裂,再無法按耐心中悲憤:

“洪古一小兒!敢辱吾太宗!”

砰!

黑靴壓下,直將中年人壓倒在地,洪古一俯瞰而下,言語中盡是蔑視:

“回去告訴那老匹夫,他的宴,本將自會前去,讓他盡散中軍,等候着吧!”

說罷,飛起一腳,將這中年儒生踢出賬外。

“哈哈哈!”

帳中旋即響起大笑。

“太宗,太宗!”

中年人悲憤掩面,泣不成聲,突的一個發力,生生撞死在敵帳之前。

大笑聲戛然而止。

“無膽腐儒,污我軍帳!來人,將之拖下去喂狗!”

洪古一冷笑一聲,環顧諸將:

“哪個有膽,敢隨本將前去會一會那老匹夫?”

“屬下願往!”

應者如雲,氣勢高漲。

也有人面色猶豫,擔憂有詐,卻也不敢多言,洪古一乃高甲首徒,囂狂暴戾,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

“好!”

洪古一撫掌大笑,這才道:

“那老匹夫或有算計,可惜,朝堂氣數已盡,他自己,也命不久矣!實話告訴你們,此番那老匹夫帳下的七大節度使,已有四人送來降表!”

“只需着書一封,縱那老匹夫再有什麼算計,也都是徒勞!”

“將軍威武!”

帳中歡呼雷動,氣勢越發高漲。

心中少有不安者,也都定神,料想一重傷將死的老匹夫,也難翻起什麼浪潮來。

未多時,諸般吩咐下達,嚴守中軍,洪古一與一衆將領,已率精銳騎兵,跨馬而去。

“籲!”

遙遙看到遠處營帳之時,洪古一勒馬停下,馬鞭遙指:

“諸將可信?此刻迎接吾等者,已在此等候多時!”

“嗯?”

一衆將領將信將疑。

就聽得腳步聲傳來,樹林之中走出數隊騎兵,不及靠近就都下馬而行。

只說奉命前來迎接。

“周、張、朱、王四人何在?怎麼不來迎接本將?”

洪古一目光幽冷。

迎接衆人臉色數變,皆是心中憋悶,卻還是咬牙迴應:

“回將軍,幾位節度使,都被大將軍請去大帳,此刻應當正在等候……”

“嗯。帶路吧!”

洪古一不置可否。

其麾下衆將見此,心中也是放緩,但也沒放鬆警惕。

那鄭長弓雖已重傷垂死,可其到底是天下絕頂的存在,即便是洪古一自己,心中也都暗中提着戒備。

不過,出乎預料的是。

一路走過,暢通無阻,尤其是中軍之外,更是不見人影,好似真個散去了中軍。

“呵!”

洪古一隨手甩出馬鞭,勁風直接倒灌入大帳之中,就見得其中火把搖曳,酒肉香氣四溢,更有樂師等候,舞女伺候。

不由的一笑:

“都在?”

大帳之中,氣氛壓抑。

即便是演奏的樂師,舞動的舞女,也都有些戰戰兢兢。

大帳中,落座的只有八人,伺候者也不過寥寥。

楊獄正坐於上首,淡淡望去,下手處,七位節度使赫然在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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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七人或着甲,或穿布衣,或閉目養神,或低頭看案牘,卻皆是氣息沉凝,血氣強橫之輩。

且都是經歷血火殺伐的將領。

見得旁若無人的洪古一,幾人神色都不自然。

“諸位的準備,本將很喜歡。不過……”

洪古一踏步入帳,輕輕一嗅,笑了:

“本將軍飲酒,歷來喜歡上座,不知……”

呼!

聞聽此言,帳中一衆人皆是色變,即便是樂師、舞女也都吃了一驚,紛紛的望向上手處。

誰在上座?

自然是軍營主帥,大將軍鄭長弓!

咔嚓!

一青年將領捏碎了酒杯,眸光變得冷厲:

“老將軍面前,你一個晚輩,也敢上座?!”

“客人上座,自然是天經地義。怎麼,你有意見?”

洪古一身後的衆人冷眼望去,氣息發冷。

“洪將軍說的有禮。”

一略有富態的中年節度使輕笑一聲,附和起來。

見之,其餘幾個節度使神色各異,那青年將領的目光一沉,望向了上首處。

“來者是客……”

諸多目光的注視下,楊獄微微一嘆,艱難起身,在幾個小將的攙扶中,走了下來。

這一幕,所有人都看的清楚。

以衆人的目力,自然看的到其人的虛弱,以及那幾乎無法掩飾的深沉暮氣。

“那本將軍,就卻之不恭了!”

洪古一眼神中閃過異光,堂而皇之的走至上首處坐下。

其帶來的一衆將領,也紛紛落座。

一衆節度使見之,心中越發的膈應起來,那洪古一也就罷了,這些又是些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們同座?

“都說筵無好筵會無好會,如今看來也不盡然嘛!哈哈”

有人笑着。

“諸位不必客氣,今日乃是私宴,不談其他,飲酒爲主!”

洪古一居高臨下,心中越發快意。

節度使是什麼地位?

偌大的天下,這都是一流的人物,統轄千萬軍民的大人物!

鄭長弓又是什麼人物?

國之柱石,大將軍,名震天下的武聖級大高手。

而此刻,這些大人物,都要坐在自己下面!

“不錯,飲酒爲主!”

其屬下的一衆人紛紛附和。

一時之間,好似賓主顛倒,不像是來赴宴,更好似請人赴宴的主家。

見得這樣旁若無人的態度,便是那富態的節度使,臉色也稍稍有些不好。

“諸位喜歡就好。”

楊獄輕咳着,示弱。

事實上,他也不需要可以示弱,此時的他,真的太虛弱了。

這老邁重傷的軀體,根本瞞不過任何有心人。

不過,他也在注視着這些節度使的表情變化,等待他們心態失衡。

節度使是什麼人物?

在這唐末之時,任何一位節度使,都是宰執一州,軍政一手抓,千萬軍民之父母,幾乎是地方上的土皇帝。

即便是鄭長弓,多也要以禮相待。

因爲其大權在握,地位高,所以反而不在意都城淪陷,因爲天下亂了,他們的地位,反而更高。

可若有什麼威脅到了他們,那就不一樣了。

正如王朝末年,投降者,在前朝已滅之時,反而又再度反叛。

這難道是他們心念前朝?

不過是因爲動搖了他們自身的利益。

心中思量間,楊獄頻頻勸酒,絲毫不吝惜鄭長弓多年積攢的好酒,生怕他們喝的不夠多。

而這些節度使,今日多也有些不自在,往往不等勸,就自喝自飲了。

觥籌交錯間,衆人都有了些醉意。

‘這老傢伙,真放棄了掙扎?’

洪古一心中嘀咕。

他張狂霸道,卻並不傻。

事實上,他始終在試探,然而,那老傢伙似乎真的認命了。

難道是高師的神通,擊潰了他的心境與堅持?

要知道,他帶來的人,可不止這些,其餘人此刻只怕已在其他節度使的默許下,開始接管這方大軍了。

洪古一心中疑惑,言辭更爲鋒利,顯得咄咄逼人,一衆節度使,就有些如坐鍼氈了。

望着案牘後意氣風發的洪古一,再看着坐到最下手,鬚髮皆白,都有些坐立不穩的老將軍。

大帳內,衆人心思各異。

“奏樂,起舞!”

見衆人都有了幾分醉意,楊獄看了一眼角落的樂師們,心神不由的一緊。

他,並不是個擅長言辭的人。

即便是,也絕無可能在短短時間內說服這些廝混了這些年的老將們。

事實上,大限將至,重傷垂死的鄭長弓,也無法在國都淪喪,皇帝潰逃,朝堂流散,敵軍將至,人心惶惶的情況下,說服這些節度使。

事實上,唯一能夠說服這些節度使的,只有他們自己。

秦王破陣樂,是有唐一朝,最爲深入人心的軍樂,是爲將者宴請之時,必奏之軍樂。

若在國破山河燃的時候,聞者都能不動容的話。

那,真的是氣數已盡了。

錚~

樂曲一變,舞女入場,伴隨着曼妙的舞姿,洪古一等人恍若未知,而其餘節度使,卻皆是心頭一震。

這是……

見得一衆人神色似有變化,楊獄心中微定。

但他清楚,這還不夠。

還要……

“這曲?”

錚錚之音壓過靡靡之音,洪古一頓時察覺了異樣,那幾個節度使的神色,突然變得悲慼起來。

“這什麼曲?”

他望向屬下,幾個屬下也都愕然,他們多是江湖綠林出身,字都認識的不多,卻哪裡懂什麼音律?

啪!

楊獄正自思量間,就聽得一聲杯盞碎裂之聲。

“主聖開昌歷,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就見得那青年節度使滿面漲紅,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案牘,仰面淚流,聲音淒厲,迴盪不休:

“臣,有愧!”

“大膽!”

這一聲長嘯,洪古一勃然色變。

然而,不等他怒斥出手,就見得一抹寒光迸發而出,正是來自其下手處,始終都在示弱,垂垂老矣,一副命不久矣的鄭長弓。

轟!

滾燙的熱流自喉管滑落胃袋,燃命散帶來的巨大熱力一下在身體中爆發開來。

遠遠超過他本身的雄渾血氣瞬間,隨着他的暴起,洶涌如波濤般轟向了洪古一!

“諸位,太宗在上,破陣樂下,吾等豈能與賊爲伍?!”

一聲怒嘯。

醞釀了多時的殺招隨之迸發而出。

聽得這話,於他身前身後,本欲出手阻止的幾位節度使,不由的一滯。

轟隆!

下一瞬,駭人至極的血氣瞬間爆發,在洪古一勃然色變中。

爆發開來!

……

……

呼!

暴食之鼎中,豪光迸發,一時大炙。

楊獄猛然回神,就見得眼前位階圖‘嘩嘩’作響,其上光影交織,流轉不休。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了一鬚髮皆白的老者,長嘯隕落於戰場之上,血已流乾,卻仍怒目圓睜。

看到他執念不滅,一次又一次的經歷着死前的一幕。

不甘、懊悔、遺憾。

萬般情緒濃烈至極,久久不散。

最後,他又看到了深山之中,那虯髯滿面,面目奇異,仗劍赴考的書生。

他立於山丘之上,眷戀的望着遠處恢弘繁華的城池,淚流滿面。

“到底是我無能,無能……”

楊獄精神一個恍惚,好似又聽到了那洪鐘也似的聲音,帶着黯然與釋然。

再望去,那雄壯的身影正在拱手,遙遙一拜。

“多謝了!”

旋即,散若煙塵。

“他……”

濃烈的情緒在楊獄的心頭翻滾,又徐徐變淡,那是鄭長弓的執念、不捨。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獄猛然回神。

鼎壁上,文字流轉:

【煉化進度:降服其心(已完成)】

眼前的白光盡去,豪光收斂,猶如被大風吹卷的位階圖也平靜了下來,其上光影皆滅,化作諸般道蘊垂流而下。

沒入了他的身體,更直如靈魂深處。

這是魁星位階圖,

也是神通‘通幽’!

第一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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