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中學大禮堂裡,慶豐收文藝晚會上的歌聲、樂聲、笑聲和極度躁動的青春氣息,讓燈光迷離,讓心跳加速,讓潛在人性爆發。不論老師學生男生女生,他們似乎都醉了狂了,毫無拘束毫無顧忌。惹得懸掛在當空的一輪圓月,再不滿足靜靜地傾聽,擦淨滿面的塵埃,露出明亮閃爍的眼睛,探秘似地想看穿嚴嚴實實的房頂。
這時,菊香躺在牀上被病魔折騰得精疲力盡睡去,不一會兒又滿身大汗淋淋地醒來,她吃力地睜開眼睛,看着李德撲在牀沿上睡着了,盲娃兒愁眉不展的坐在旁邊的煤油燈前,她聲音極其微弱地問:“哥,我記得今天是星期六吧?”盲娃兒一陣揪心:“你剛鬆一點兒,就靜靜睡會兒吧。大鴻媽剛纔來看你,說大鴻沒回來,現在已經夜半三更了……何況他哪裡知道你突然病成這樣。菊香啊,哥真是千不該萬不該……你就死了那條心吧,啊。”盲娃兒說着自責地悄悄抽泣。菊香沒再吭聲兒,吃力的轉過頭去,眼簾沉沉地滑下在心裡說:“看來,這輩子再見不到他了……”頓時兩行熱乎乎的淚掛在臉龐上。腦海裡,她與大鴻往昔的一幕幕情景從來沒有象此時這樣清晰過:菜花叢中捉迷藏,黃桷樹下數星星,麥地裡相依着揮汗如雨的勞動,後山包上悠揚的笛聲和一直響在耳邊的他那次在竹蓆上的急促呼吸聲……她回味着在心裡一次次地哭一次次地笑。
菊香艱難地翻過身,慢慢睜開眼睛看見油燈快熄了,盲娃兒在昏暗晃動的燈光下同李德一樣睡去。她在心裡默默地說:“也許哥以爲自己好些才睡着的吧,油燈裡的油一耗盡就該自滅了……不,我死不瞑目、我想活!我想爲大鴻哥活着呀!!!”
菊香腦海裡象突然炸響一個沉重的悶雷昏迷過去。一陣後再次甦醒過來,迷離中覺得全身象一捆乾柴。看到牀頭抽屜上的煤油燈彷彿只剩下熄滅前的最後一滴油,她潛意識裡感到自己就象那一盞孤伶伶的油燈,將很快耗盡屬於自己的最後一點力氣。於是,她晃晃忽忽中想着什麼,奮力翻身轉過頭把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月光如水,離去的銀河怎麼還不歸回?昨夜密密的星光,今夜只剩稀稀的幾顆眨着眼睛。是誰,呆呆地站在黃桷樹下,一顆一顆地數着星星,爲何滿面淚淋淋?是誰,孤獨地坐在後山包上,如泣如訴地吹着短笛,怎把人心也撕碎?
“大鴻哥啊!!!……”
菊香用盡最後的力氣吼得眼睛瞪圓了還是沒吼出聲來,淚汪汪的目光隨即呆滯凝固,煤油燈的火苗在她腦海中一閃消失。
屋子裡傳出盲娃兒李德淒厲地哭聲。
如果說人在交命時,大腦發出的生物電波是不受空間阻隔的話,那麼也許菊香在她生命最後一刻發出的信息,早已傳到九龍中學上空,找到能夠與它產生共振的頻率了吧?她哥和弟剎那間淒厲的哭聲,也許隨即趕到燈火輝煌的九龍中學的禮堂頂上,同裡面飄逸出來的歡歌笑語正在發生激烈地碰撞吧?也許……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