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張漢文冬秀幺姑相繼被押解回鄉,這塊黃土地上一度轟轟烈烈的兩個英雄人物,彷彿瞬間淪落。張漢文只能在鄉親們的嘲笑聲中,垂下頭爬着走路;冬秀幺姑變得半瘋半癡,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常常穿着草綠色假軍裝,戴着用紅紙剪的五角星,手裡拿着一米多長的竹杆,不論有無觀衆,照樣有板有眼的邊跳邊唱:“拿起筆桿做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忠於革命忠於黨,刀山火海也敢闖!(白)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有時見人就乞討,撿地上的菸頭兒抽,還有人看見過她抓路邊的狗屎吃;更多的時候是她一個人坐在大黃桷樹下傻笑,或者望着天空發呆,一整天不吭聲不動彈。
再說冬秀幺姑與趙文雄的婚姻,雖然已經名存實亡,可趙文雄畢竟還戴着大右派分子的帽子,在這個祖國山河一片紅並且紅透了的年代裡,象他這種人要想找個媳婦,只能在月亮下做夢。因此與冬秀幺姑繼續保持着夫妻關係,也許多少可以解除一些本能上的孤獨寂寞。
一個星期天,冬秀幺姑用竹杆打下黃桷樹上的幹鵝眯豆(扁豆)棚起火燒來吃,大鴻菊香一夥娃兒從旁邊路過去割牛草,她興奮地擡起頭看着他們,想從這夥娃兒或小字輩兒身上找着自己的存在,她邊招手邊大聲喊:“大鴻、菊香、冬秀……快,快來吃燒鵝眯豆、鵝眯豆。”
書春、冬秀、紅忠、樹林等唾她一口悄聲罵道:“壞女人!”走了,大鴻收住腳步,菊香說:“你又想讓人笑話?”便拽着他同大家走去。
冬秀幺姑癡癡地望着他們的背影,目光漸漸凝固,幾月前的那一場惡夢又在腦海裡閃現出來……
當時,她被那些“戰友”蹂躪得昏迷過去後,不知是誰怎樣把自己交給“八二六”的一個小司令,醒來又被這個小司令*了再往上交。在押送回鄉的一次次交接過程中,她已經記不清被多少人強行姦污了多少次。
“唉,也許女人長得漂亮就是一種罪過,給招來百般的侮辱後,總算留下一條小命兒。當初張漢文盯着自己長得漂亮纔想方設法拉攏入夥兒,別有用心地提拔自己當上造反派的副司令,而今對自己不冷不熱的趙文雄,那時或許也是看着漂亮才與自己結婚,唉,漂亮真是一盆禍水啊!”
冬秀幺姑在黃桷樹兜邊坐下靠着樹幹,閉着眼睛又回憶着一段往事,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傷傷心心的一陣默默的落淚後,彷彿覺得眼前突然一亮,她睜開眼睛看見趙文雄扛着鋤頭回來,冬秀幺姑滿眼滾着淚花站起來,可趙文雄象沒發現她存在似的走到黃桷樹下。她猛然撲上去抱住他哭泣說:“文雄,無論外人對我怎麼樣,我都不在乎。可你不能這樣對我啊……讓我生不能死也不能!”趙文雄麻木不仁的一拳推開她說:“楊安邦派我去街上買農藥,我忙着哩。”
冬秀幺姑啪地一聲跪在地上哀求說:“文雄,我知道自己的身子髒,讓你看見噁心,我是自作自受,該遭五雷轟!可就算你不念我們這些年來的夫妻情分,單單看在我那次救你這條命的份兒上,你也不該這樣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