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蹲在石包前抱頭沉思一陣站起身,長長地嘆一口氣離開黑龍坳口。路過後山包時紅忠挑着糞桶從山上下來:“大鴻,打聽到分配的消息了嗎?”“沒有,說不準兒要發配充軍哩。”“不管怎麼說,吃皇糧拿皇餉好歹也比我們修補地球強。雖說現在土地下了戶日子比原來好過些,可照樣是磨骨頭才能養腸子。哪有拿工資活得滋潤呀?”大鴻苦笑一下說:“紅忠,嫂子找回來了吧?”“你別提這事兒了。今天上午我纔得到準信兒,她早就坐在別人的尿缸上撒尿嘍。”“唉,怎麼會這樣呢。紅忠,想開點,今後再好好找一個。”“對我來說,是過了這個村兒就沒有那個店兒了。他媽的,老子沒嘗幾天的腥,卻搞得傾家蕩產不說,還拉上一大屁股的賬。”“紅忠,看你說些啥呀。”
大鴻遞了煙,紅忠接過點了坐在地上接着說:“大鴻,你還不清楚,今年開年我才把她從巫溪接上來,當祖宗供着,可連鋪蓋窩兒也沒睡熱,他媽的,她就飛得無影無蹤了。”“這爲啥?”“爲啥?窮唄!”“你沒去找她好好說說?”“嗨,東拉西借才湊起路費跑去她孃家找,她孃家反倒向我要人,差點兒貓兒抓餈粑脫不了爪爪。”“她究竟到哪裡去了?”“誰知道呀,聽側邊人說,她跟着別人跑廣東去了……這個臭婊子,逃走時連我的幾件好點的換洗衣服都給捲走了。”“看來人這輩子真沒意思。”“大鴻,你別生在福中不知福,人這輩子只要一年四季腸子裡都有屎拉,晚上有個女人抱着睡覺就足夠了。還想那麼多幹啥?張大林這小子有福氣,關了這麼多年一回來就有婆娘摟着。”“怎麼,張大林十五年的徒刑就滿啦?”“上面兒說他表現好,給減了刑。昨天晚上就回來了。上午我碰見他來找你。”“啊,是嗎。那我們走吧。”
大鴻紅忠走下後山包分了手,紅忠穿過竹林壩回到自家門前,打開一道冷冰冰的大門,坐在門坎上默默裹旱菸抽。斜對門王三兒的婆娘王三嫂揹着一大背紅苕藤從院壩外邊路過偷偷地瞟一眼,紅忠覺得眼前忽然一亮,嚯地站起身笑嘻嘻地跑上去:“王三嫂,不進屋裡坐一會兒?”“不了。”“你們王三兒這次回來,可把我害苦了……”王三嫂盯一眼他說:“沒正經的,王三兒今天下午就走了,你看我不正忙着嘛。”“是嗎?這真樂死我了。他又去成都做木活?”“他師兄在廣東找到活路兒了叫他去,下午匆匆忙忙的說走說走了。看見別人找錢眼睛就發紅,可自己又沒有那個本事,瞎折騰來瞎折騰去的,不但沒找回一分一文來,反倒把家裡的一點兒糧食拿去賣了買鐵滾子。眼看這又收又種的全甩給我一個人,跟着他算是倒上了八輩子的黴。”
紅忠聽罷王三嫂的一陣發泄,用異樣的眼神看着她嬉笑說:“王三嫂,你發什麼愁呀?王三兒走了不是還有我嗎?我可真憋不住了。”“臭男人,一個也沒正經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
王三嫂沒吭聲兒,紅着臉瞪一眼紅忠走了。
大鴻回家聽母親說,張大林今天上午來留下話叫回來後就去他家。
大鴻到張大林家,周桂花樂呵呵地炒了雞蛋和水漬炒胡豆端上桌,大鴻張大林下着酒擺龍門陣。大鴻說:“大林,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剛從籠籠裡放出來,感覺天地全變啦,真是兩眼一片黑, 六神無主。
聽說你在家等畢業分配,便盼着你來幫我拿個主意哩。”“改革開放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城市工廠到處在大興土木,你學得一手石匠的好手藝,何不先靠着它出去闖闖?”“我倆想到一塊兒去了。家裡的責任地,有桂花和母親弟妹管着就足夠了,我不想別的辦法找點錢,這日子過下去還是難。唉,住在籠籠裡倒不愁沒有‘三三二’吃,現在出來後反倒叫人發愁了。”
大鴻想想說:“我高中的同學杜中奎,現在是蜀江沙寨煤礦新礦籌建處主任,估計他工地上需要有你這種技術的臨時工。我寫封信給你帶去找他幫個忙或許能成。”張大林感激地望着大鴻說:“大鴻,你真是我和桂花的恩人啦!”“你我之間還說這些話幹嗎?”
晚上,紅忠揣着一股興奮勁兒煮夜飯吃了,熱一大鍋水洗完澡,換上自己僅剩的一身兒當家衣服,坐在煤油燈下沉默着抽旱菸,心頭想一大陣自己的美事兒,起身走到院壩裡站一會兒,看看時辰轉身進屋裡吹滅燈,美滋滋地笑一下,匆匆出了大院壩。
紅忠偷偷摸到王三嫂家院壩裡收住腳步,望望從臥室窗戶裡透射出來的燈光。環顧四周又側耳聽聽沒任何動靜,兩眼直盯着大門,心裡突然騰起按捺不住的燥動。紅忠想:“她還沒睡莫不是正等着自己去……”紅忠以自己的思路越往下想心裡越熱,幾步走到大門前輕輕敲兩下門。“誰呀?”“我……紅忠。”坐在牀邊上的王三嫂禁不住興奮地笑笑去打開門,紅忠閃身進屋將門關了。